乔恒早已换了一副笑脸,看见乔绾皱着眉假斥:“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 “绾绾太久没见父皇了嘛,”乔绾跑到乔恒身侧坐下,探头看着他手边的点心,拿起一枚豌豆黄,囫囵吃了下去,“还是父皇这儿的糕点好吃。” 乔恒无奈地看着她,蹙眉道:“是不是瘦了?” “是吗?”乔绾低头看了眼自己,“那也是想父皇想的。” “你啊。”乔恒对孙连海抬了抬手,孙连海了然地拿过木盒,“公主,这是大补之物,圣上念着公主身子,特意给您留的。” 乔绾看了眼那比往日颜色还要深一些的丸药,惊喜地看向乔恒,旋即飞快地将丸药拿了过来,吃下去后才囫囵说了声:“谢父皇。” 乔恒看着她,揉了揉眉心才道:“小十一谢早了。” “啊?”乔绾不解。 “松竹馆的事,小十一还想瞒着朕?”乔恒佯怒,“大庭广众之下去那种地方,还买了个小倌回府,朝堂都传遍了!你贵为一国公主,行事大胆些也无妨,可那是什么地方?小倌又是何人?” 乔绾眨了下眼:“父皇,绾绾只是觉得慕迟甚是可怜,加上他筝弹得极好,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但也只是接到府上想让他教我抚琴……”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这段时日,绾绾还和慕迟学了首曲子呢!” “你还学了曲子?”乔恒狐疑地看着她。 “当然!”乔绾笑,“我学会了虞美人,父皇若是不信,绾绾这便弹给父皇听!” 乔恒睨了眼一旁的长香,还余下大半截,当即命人搬来一架瑶筝:“那朕便听听。” 宫人很快搬来瑶筝,乔绾想起昨日的记忆,慕迟坐在她身边,一点一点地教她弹曲,他身上的冷香仿佛还近在鼻息之间。 手指像是自己生了记忆,熟练地弹了起来。 只在弹至尾声时,忽冷忽热的胸口猛地一痛,像是被突然刺了一剑,琴音飘忽了一瞬。 乔绾手指一颤,飞快地调整过来。 一曲终了,连乔恒也微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没想到当初在国子监都未能让她学会的事,而今一个小小的小倌竟做到了。 “如何,父皇?”乔绾的脸颊微白,依旧张大双眸兴冲冲地问乔恒。 “倒是有进步。”乔恒慢条斯理地开口。 乔绾扬眉一笑,闷闷地咳嗽一声,便要凑到乔恒身旁坐下,身形却陡然摇晃了下。 “怎么?”乔恒看着她。 乔绾抿了抿唇,摇头道:“可能方才坐得太久了。” 乔恒闻言不做他想,再次慢悠悠地道:“听闻你这段时日和景家那个小子当街打闹过几次?” 乔绾一怔,继而嫌弃地撇嘴:“那个纨绔子啊,还少将军呢,我都能同他过几招。” “那小子的轻功整个大黎斗难挑对手,指不定让着你呢,,”乔恒再次看向长香,揉着太阳穴道,“你们一个没大没小,一个纨绔风流,倒是般配。” 乔绾一听便知乔恒还未打消给她和景阑赐婚的念头,登时睁大眼:“父皇……”话未说完,胸口一阵闷痛,像是有人拿着匕首在自己的肺腑搅弄,不多时搅出一汪滚烫的血水,不断地向上翻涌。 “咳……”乔绾艰难地闷咳一声,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乔恒只当她还欲推拒赐婚一事:“怎么……” 他的话并未说完,乔绾只觉眼前一暗,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如被人凭空抽去生机,脸色变得死白一片,暗红的血仍不断地沿着她的唇角涌出,顷刻染红了衣襟。 “小十一。”乔恒唤着乔绾,看着她双眸紧闭,像是死去一般,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长香,心中涌起一股后怕,他抬眸看向孙连海,脸色难看:“传御医!” 孙连海也被眼前的情形吓到,被乔恒吼了一嗓子方才醒过神来,忙脚步匆匆地朝外跑去。 御医很快赶来,小心地替乔绾金丝诊脉。 乔恒站在一旁的香炉前,眉头紧锁。 长香早已燃尽,只剩一堆隐隐泛着檀香的香灰。 据宫人报,乔绾今日的膳食和平日一般,唯一的意外便是那枚丸药。 若是他吃了…… “陛下,”御医的声音自一旁传来,“长乐公主这是肺腑受创,才会呕血不止,只怕是吃了太过刚烈的食物或药材导致的。” 乔恒紧皱眉头:“可有性命之虞?” 御医迟疑了下:“倒是没有生命大碍,只是须得好生调理,约莫三月便能调理过来,往后切记不可再食太刺激肺腑之物……” 乔恒眉头紧锁,未曾言语。 孙连海斗胆上前小声道:“皇上,长乐公主的身体,耽搁不得……” 乔恒身形一滞,看了眼绒毯上的那摊血迹,目光落在香灰旁的紫檀木盒上,良久道:“派几个侍卫,护送长乐公主去般若寺。” * 酉时。 天色已逐渐暗淡,夜色冷寒。 一架不起眼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马匹偶尔低低地长嘶一声。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便行至宫门口,一辆雕金佩玉的马车正停在那里,于夜色中也格外张扬。 倚翠正站在马车前,见状迎上前去:“慕公子。” 慕迟今日披着雪白的狐裘,款款地换乘马车,待坐定,合上车门方才淡淡地问:“公主呢?” 倚翠满目担忧地看向宫门处:“公主还没……” 她的话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 倚翠定睛看去,宫人抬着一顶华丽的轿撵,正行色匆匆地朝这边赶来。 不远处,几名身着红甲的侍卫驾马相随。 倚翠心中一焦,朝前快走了几步:“公主……” 孙连海拦下了她,只吩咐宫人将乔绾送到马车上,而后才道:“长乐公主身体偶有不适,圣上心慈,特允其去般若寺静养几日。” 般若寺。 马车内,慕迟听见熟悉的名字,徐徐抬眸,眼中流波乍现,显出几分魅人的华彩。 乔绾真的做到这一步了。 为了他。 她就要没用了。 他也该离开了。 马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宫人看见慕迟一怔,可转念想到坊间对长乐公主及小倌的传闻,心知这些都不是自己能过问的,只垂首佯作不知地将乔绾妥善安置在马车内的软榻上。 自始至终,慕迟一动未动。 直到车门再次合上,慕迟方才动了动,借着角落宫灯的烛火,看着对面乔绾毫无生机的脸色,以及唇角触目的血迹,他的眼中逐渐浮现一丝茫然,还有……难以言说的兴奋。 他不解她为何要这般做。 就这么想要他的爱慕? 那种令人作呕的感情,有什么值得她这样拼命的呢? 可是,慕迟却不得不承认,看着她因他这样死气沉沉地躺在这里,他心中很欢愉,前所未有的欢愉。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触碰一下她唇角鲜血的温度。 只是,距离她的唇不过一指节时,外面传来侍卫恭敬的声音:“参见昭阳公主。” 慕迟的手一顿,继而反应过来,眉心紧皱着盯着自己的手,良久神色冷淡地收了回来。 片刻后,抬手打开窗子。 恰逢那辆素雅的马车车窗同样被一只纤纤玉手推开,一盏晕黄的宫灯映着灯下眉眼雍容娇媚的女子。 乔青霓。 慕迟看着那人,眉心仍未展开。 乔青霓昨日入宫陪母后,今日离宫却碰见乔绾的马车,又见父皇身边的孙连海亲自送她出宫,心中有一丝憋闷,索性掀开窗子透透风,未曾想一抬眸,便看见了乔绾马车内的男子。 暗淡夜色,他穿着雪白的狐裘,映着惊艳的面庞,轻易便吸引了人的注目。 那股熟悉感再次袭来,不是松竹馆的那一面,而是更早……似乎她曾见过这个人。 可这样一张脸,自己若是见过,岂会忘却? 乔青霓顿了下,方才颔首道:“慕迟公子。” 唤完才反应过来,上次松竹馆一见,她是扮男装前去的,心中不觉一恼。 慕迟看着乔青霓,良久,徐徐展露一抹笑:“三公子。” 乔青霓微诧,原来他早就看出自己的身份了? 不觉多看了他几眼。 然而马车继续前行,两辆马车终徐徐错开。 慕迟唇角的笑逐渐变淡,安静地看着乔青霓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长久后,他合上窗子,伸手探向心口,眼中添了少许困惑。 “慕迟。”对面的软榻传来女子的声音。 慕迟回过神来,乔绾不知何时醒了。 不复平日的精致,如今的她珠钗掉落,发髻摇摇欲坠,几缕青丝狼狈地拂在面颊上。 乔绾嫌弃地瘪瘪嘴:“帮我将发髻拆了。”语气一如既往的娇蛮。 慕迟看着她,第一次并不觉烦厌。 好一会儿,在乔绾等得不耐烦时,他俯身将她的发髻拆去,满头青丝滑落。 也是在此时,乔绾抬眼看着他,即便病恹恹的,她的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张扬,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右齿的虎牙若隐若现: “慕迟,你马上就要输了。”
第12章 、解药 般若寺位于陵京城外,距离并不远,只是因中间隔着一座青云山,要想前往寺中须得绕路而行,平白多了一段路程。 尤其如今天寒,赶路更为艰难。 乔绾一行人到般若寺时,已是后半夜了。 守寺的护卫早已得到消息,备好了寮房候着来人,又将人护送至房中方才离去。 一路上乔绾在马车内昏昏沉沉地睡着,待到她清醒过来时,早已被安顿在寮房中,一个穿着黎色百衲衣、胡须花白的老僧人正端坐在床榻旁,为她诊着脉。 乔绾皱了皱眉,全身仍没有半点力气,肺腑闷闷的痛。 倒是胸口那股又热又冷的感觉消失了,只剩下熟悉的燥热,却比以往更加难熬,似乎连呼吸都格外困难。 “公主醒了。”僧人平和道,看见乔绾眼中的困惑,“老衲法号空净。” 乔绾了然,看来已经到了般若寺了。 她赌对了。 她对乔恒,还真是重要。重要到一个月都不能耽搁。 “公主?”一旁传来倚翠的低唤。 乔绾循着声音转眸看过去,正迎上倚翠满是担心的目光,她扯了下唇角,又朝倚翠身后不远处看去。 慕迟正站在那里,雪白的狐裘衬的他眉目清冷惊艳,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他同样在看着她,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徐徐扯出一抹浅笑。 可在她移开目光的瞬间,他唇角的浅笑也顷刻消失,反而眉头微蹙。 昨夜,她耀武扬威地说“你马上就要输了”的样子再次涌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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