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口应下后再反悔,她又能如何? 门外响起一阵细微的短兵相接的声音,继而有人低低地闷哼一声,再无声息。 司礼穿着方才那位守卫的盔甲,悄然走了进来:“公子,咱们的人已出了锦城,囤于陵京北城门外三十里处。” 慕迟低应一声。 司礼望见桌上的散着寒雾的琉璃盒子,迟疑道:“这里面放着的是……雪菩提?” “嗯。”慕迟声音依旧冷淡。 司礼欣喜:“恭喜公子,公子终于能离开了。” 这段时日,他将公子对长乐公主的嫌厌与反感看在眼中,看着公子对其虚与委蛇,自己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如今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慕迟闻言微怔。 因着雪菩提,他强忍嫌厌与她温柔相对,不得不忍着她的刁蛮假意周旋,还有虎口这个屈辱的“绾”字。 如今终于快解脱了。 吃下雪菩提,一切就都结束了。 “公子?”司礼小心唤他。 他本以为公子会喜悦,可却在公子的看中看到了迷惘。 慕迟转眸看向他,迎上他不解的目光,陡然笑了起来。 “是啊,终于能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山贼 般若寺的寮房不比公主府豪华,床榻也硬邦邦的,处处弥漫着宁神的沉香味道。 乔绾这一夜睡得并不好,胸口燥热闷痛,人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恍惚中,她又梦见了宫变那一晚。 一切就像是走马观花飞快划过。 肃杀的皇宫,萧瑟的雨夜,弥漫不绝的血腥味。 还有那个面容模糊、手执长剑的男子,乔恒死不瞑目的头颅,胸口那个十字形状的暗红伤疤…… 一幕一幕,压抑且窒息。 可乔绾却清晰地感受到,这一次不同了。 那只掐着她脖颈的手慢慢收力时,她感受到的不只是窒息,还有心口处沉闷闷的痛。 痛得她挤出一大滴泪珠,砸在那人的手背上。 那只好看的手轻颤了下,这一次,她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就此死去,周围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 “公主,公主。”外间传来倚翠轻声唤她的声音。 乔绾深吸一口气怔忡地睁开眼,额头早已升起一层汗,胸口的闷热躁动不安,好一会儿才低应了一声。 倚翠低声道:“是慕公子那边的守卫说,慕公子好像身体不适。” 乔绾瞳仁微张,彻底清醒过来。 慕迟是在服下药引后一个时辰吃下雪菩提的。 吃进去的瞬间,除了一阵刺骨的冰寒外,再没有任何感觉。 内力仍被压制着,身体虚弱万分,依旧是那个不知疼痛的废物。 一直持续了近三个时辰,直至天色渐暗。 就在慕迟绝望时,体内那些被毒药压制住的内力像是逐渐被解冻开来,依旧冰冷,却如同有寒水在艰难地流动,一点点地冲刷着他的经脉。 可不过片刻,那股冰冷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他只觉整个人像是被扔进漆黑的冰窟一般,血被冻住,肢体被冻僵,明明不痛,指尖却忍不住轻颤。 甚至……眨眼之间,他能感觉到睫毛上泛起了一层寒霜,关节处僵硬万分。 明明房中燃着旺盛的火盆,却没有丝毫暖意。 司礼察觉到什么,闯了进来,看到他说了句什么便惊惶地跑出去,他也听不清了。 就像回到了十二岁那年。 李慕玄第一次发现了地牢中他的存在,那是一个冬日。 二人相似的容貌,相似的身形,体内相同的血,甚至连身上的伤都无差别。 还有那个“双子为大凶之兆”的预言,让李慕玄怕得不能自已。 没有皇命,无人能杀他。 但一个太子,要折磨一个低贱的“囚犯”,太简单了。 地牢的门被人锁住,牢顶唯一的天窗被封死,火盆被浇灭,太傅被拦下,每日送水与吃食的太监也不见了。 他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地牢中,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食物,没有水。 也许五日,也许十日。 恰如今日,又冷又漆黑,死一般沉寂。 慕迟逐渐分不清究竟是未来的自己梦见了过去,还是幼时的自己窥见了未来。 只是整个人难以克制地瑟瑟发抖着。 不知多久,房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撞开。 慕迟隐隐约约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撕开了黑暗,朝自己奔走而来,身上火红的狐裘像是在漆黑里燃烧的火焰。 而后,那狐裘张开大大的怀抱,将他用力地抱住了,抱进一个热烈的怀中。 在这一瞬间,光似乎眷恋了他。 慕迟忍不住用力地扣紧身前的纤细身影,蜷着身子缩进她的肩窝,拼命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 她似乎在唤他的名字。 可慕迟听不清了,他弓着身子紧紧地贴着她,甚至仿佛听见了她细嫩脖颈处,血脉里的血在奔涌的声音。 十二岁那年,独自一人在地牢内待的第四天,他也听见了自己手腕间的经脉里血在奔涌的声音。 如被蛊惑一般,他做出了和当年同样的举动。 他启齿,重重地咬了下去。 不同于他的冰冷与低贱,她的血清香而温暖。 “你是狗吗?”耳畔,清脆的女声抱怨着。 慕迟没有应声,忍不住舔舐着冒出的血珠。 身前的女人安静了下来,而后道:“是你先诱惑我的。” 慕迟困惑,可很快他的肩头被人不甘示弱地咬住了。 没有痛意,甚至还带着密密麻麻地痒,有冰冷的血流了出来,却被柔软滚烫的舌尖卷了去,她甚至用力吸吮着,“咕咚”咽了几口。 慕迟呼吸一颤,那种失血的眩晕及滚烫的体温令他格外舒服,鼻息间忍不住发出重重的喘息。 体内的寒冷被一点点地驱散,反而撩动起陌生的欲望,一点点地下坠着,坠到腹下…… 前所未有的胀热,像极了痛,惹得他低吟一声,眼睫染了雾气,松开了唇齿,紧闭双眸紧紧贴在她的颈侧。 也是在这一瞬,紧绷的情绪彻底放松,整个人陷入一片漆黑宁静之中。 乔绾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倒在自己肩上的慕迟,又看向他的肩膀,那里有一个被自己咬出的极深的齿印。 她也不知为何,闻着慕迟身上的寒香,体内的闷痛燥热舒缓了许多,他的血都好像是灵丹妙药一样诱惑着她。 眼下她的口中还满是铁锈味。 “公主?”门外,倚翠小声唤她,“您没事吧?” 乔绾回过神来,摸了摸侧颈的齿痕,不算太痛,应该只渗出了些血珠:“无事。” 她说着,将慕迟放在床上,裹紧锦裘走了出去。 只在离开前,乔绾忍不住看了眼前慕迟门外的守卫,守卫垂着头,恭敬的模样全无异样。 待到乔绾的身影消失,司礼方才闪身走进房中,看见慕迟的脸色逐渐恢复这才放下心来。 慕迟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好似从未睡得这般安稳过。 身体依旧冰冷,却已不像昨夜要将人冻僵一般的寒。 原本压制内力的毒也悄然化无,那种时时刻刻如被巨石压身的负重感和如坠深渊的失重感消散,躯体轻松了许多。 慕迟活动了下手指,即便仍不知疼痛,却比之前好受太多。 “公主还是不要在外面太久。” “无事啦,我刻完这个便回房。” “公主……” “好啦,我现在的脸色不是好多了!” “……” 门外隐隐传来熟悉的女声。 慕迟想到昨晚那些似梦非梦的画面,抬手覆向左肩,那里的齿痕已经上了白玉膏,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慕迟停顿片刻,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今日天色阴沉。 院外不远处有一株极高极粗的杏树,枝叶早已枯损,绕着丝丝缕缕的红线,挂着些许丁子色的笏板,在冬日的寒风中徐徐飘荡。 而杏树下,穿着胭脂色云纹裙,裹着雪白锦裘的乔绾正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裘帽裹住了纤颈,手中拿着刻刀雕着什么。 她刻得仔细,连他出现都未曾察觉。 待到慕迟走近,方才发现她同样在刻着笏板,上方是早已刻好的“乔绾”二字,而她正在刻的…… 慕迟微抿薄唇,目光复杂。 她在刻他的名字。 “慕公子。”倚翠抬头见到他,忙叫了一声。 乔绾也飞快抬头,也不知是不是昨夜沾了几口慕迟的血,此时的她感觉自己好受了许多,眯眼一笑,贝齿莹白,煞有介事道:“慕迟,我觉得你离了我可能会死。” 慕迟想到昨夜,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她的侧颈,狐裘将她的小脸彻底包裹在其中,也挡住了侧颈的红痕。 他的喉结不经意地动了下。 见到慕迟不言不语,乔绾莫名,伸手显摆着自己手里的笏板,得意地问:“如何?”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交给一旁的守卫,边吩咐其挂到树上,边解释道:“听闻这是姻缘树,很灵验的。” 慕迟看着守卫搬来梯子,吃力地挂上去,又扫了眼光秃秃的树枝,低声呢喃:“灵验吗?” 不见得。 “你说什么?”乔绾反问,扭头看向他,随后想到什么,目光灼灼,“你有……”本想问有痛觉了吗,到了嘴边却生了怯意,变成了,“你感觉如何?” 慕迟明白她的意思,明明只需冷言告诉她“无用”便好,话至唇边却道不出口。 恰在此时,门外守卫手执宽刀出现在身后:“长乐公主,圣上有口谕到。” 乔绾凝眉,再不愿也只得随守卫离开,只让慕迟等着她便好。 慕迟没有应声,看着她离去,直至随守卫一同消失在前方转角处,方才收回视线,下刻脚尖轻点,人如惊鸿一般飞身将方才挂上去的笏板拿了下来,落地时因着肢体仍僵硬轻晃了下身子。 他紧攥笏板,盯着上方的字,良久转身走进房中,将笏板扔入火盆。 看着火舌将笏板吞并,慕迟压抑沉闷的心方才如释重负般松懈下来。 * 乔绾未曾想到,乔恒的口谕,竟是让自己隔日便回京,甚至派来了那位叫陈启的小太监专程来接她。 可转念一想,乔绾便明白过来。 乔恒惜命又多疑,怎会放任自己在外面呢?恐怕他一直在盯着自己,一旦确定了自己无碍,便接到陵京。 将她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放心。 虽心中不悦,但乔绾到底无力反抗。 那名叫陈启的小太监更是跟前跟后,似怕她跑了一般。 乔绾只得命人去知会慕迟一声,明日启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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