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迟想到景阑方才说的那番话,垂眸沉吟了片刻。 皇帝有意给景阑和乔绾赐婚。 而他用不了多久,便会拿到解药,到时他需要一个完美的理由,离开公主府。 慕迟徐徐将视线落在景阑身上,听起来,他对三公主爱慕有加的样子。 一个纨绔子,也配? 倒是和那个跋扈娇纵的乔绾很配。 另一边,景阑虽觉得乔绾恶毒,但她到底是女子,每一鞭都只堪堪擦着她的身过去,只想给她一个教训。 却没想到乔绾算准了他不敢对她怎样,一次次迎头而上,没想到歪打正着,真让她直接冲到了景阑面前。 而后她抬眼,对景阑歪着头笑了一下。 景阑看着近在眼前的乔绾涨红的小脸上诡异的笑,拿着鞭子的手一僵,下刻便见乔绾一抬脚,从脚踝处抽出一柄精致的匕首,就要朝他的手刺来。 景阑一惊,再顾忌不了其他,抬手一横长鞭,似乎就要抽到乔绾的脸上。 “公主小心。”一旁,一声状若担忧的呼声响起。 乔绾只觉呼吸间一股幽兰寒香袭来,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那只手雪白的像上好的白玉石一样剔透,虎口处是一个已经结痂的“绾”字,此刻也因着用力裂开了,有血珠渗了出来。 而后,她被拥入一个带着寒意的怀抱中,拥抱很大,像是将她整个人团团包住一般,一只手护住了她的后首,一只手扶着她的腰身。 鞭子重重抽在了身前人的背上,他的身躯微颤了下。 乔绾眨了眨眼睛,自从母亲死后,再没有这样抱过她了。 这样一个,全然保护的姿态,抱着她。 乔绾只觉心口有什么在用力跳动,经脉里的血欢快地奔涌,不像是初见时的惊艳,反而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忙伸手扶着慕迟:“你怎么样了?” 说着就要察看他后背的鞭伤。 慕迟摇头浅笑,轻声道:“公主忘了,奴不痛的。” 他将手从她的腰间不经意地收回,不着痕迹地站好。 “就算不痛,那也是伤了。”乔绾走到慕迟身后,看着那道长鞭划破了长袍,泛着道血痕,所幸并不严重。 她愤怒地看向景阑,刚要开口,手被慕迟不经意地拉了下,很快,刚刚碰触便已经松开。 乔绾想到他的伤,瞪了一眼景阑,顺势牵起慕迟的手就要朝外走,下刻却又想到什么,走到已经被人搀扶起来的李振跟前,冷冷道:“道歉。” 慕迟眼底的幽沉微滞。 李振这一次看清了局势,扫了眼四周,不情不愿地对着慕迟低下头:“抱歉,慕迟公子。” 慕迟浅笑,没有说话。 乔绾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拉着慕迟离开。 毓秀阁内一片死寂,景阑脸色难看地站在原处,手里还攥着乔绾的软鞭。 方才他分明只想擦着那恶毒女人的脸颊过去,顶多留一道红痕,谁想到那个没有半点功夫底子说的男人不怕死地冲上来,还刚好撞在鞭子上。 门外将军府的下人才赶过来,还没跑进来便干嚎:“少爷,您没事吧?” 景阑阴沉地看了眼下人:“没看见小爷就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下人尴尬地笑笑,低下头注意到什么:“少爷,您这是什么?” 景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他的腰封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绯红色的香囊,想来是趁他不注意塞过来的,随便一抽便拿出来了。 香囊看起来就是女子的东西,有些年头了,却干干净净的,以银线绣着一枝梅花,散发着淡淡的梅香。 而香囊的右下角,是歪歪扭扭的“绾绾”二字。 “这不是长乐公主的香囊!”下人惊呼。 绾绾,正是长乐公主的闺名。 周围躲在柜台后的不少人也纷纷看过来。 方才长乐公主和这位少将军可是狠狠地打了一架,如今又留香囊…… 景阑飞快地反应过来,猛地将香囊攥在手中,狠狠地打了下人的脑袋一下:“胡说什么!” 说完阴沉着脸朝外走,身后的马尾连带着红珠子晃动着。 他心中却不断思忖,那恶毒女人定是在刚刚对他诡异一笑时,趁他分神将香囊挂在他身上的,但她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难道方才她在欲擒故纵? 越想景阑越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然为何当初圣上宣她入宫后,便起了给他和她二人赐婚的念头?定是那恶毒女人对圣上说了什么。 想他也生得俊美不凡玉树临风,她对他芳心暗许也实属平常。 可他是万万不会喜欢她这般蛮横无礼又出手狠毒的女人的。 景阑冷嗤一声,看来在圣上彻底打消给他赐婚前,不能掉以轻心。 作者有话说: 慕渣:我给老婆牵红线。 景狗:呵,那恶毒女人定对我芳心暗许! 绾绾:一对狗东西。
第7章 、碰触 乔绾离开毓秀阁后,心中仍旧又气又恼,可想到方才慕迟将她死死地护在怀中,又有一股欢愉的慌乱,却又在看见慕迟微白的脸色却还说“不痛”时,变成翻涌的酸疼。 五味杂陈。 最终也没有心思再闲逛下去,干脆令马夫回了公主府。 乔绾今日并未让倚翠跟随,只让她去宫里把最好的太医请过来。 倒是凑巧,二人刚到公主府门口,便见倚翠领着太医令张太医朝府中走,见到乔绾忙要跪下行礼。 乔绾忙免了张太医的礼。 幼时母亲还在世时,当时还是医正的张太医是唯一一个勤恳为母亲治病的太医。 而今张太医已近花甲之年,蓄着花白的山羊须,背微微弓着,平日鲜少出诊,想必若不是倚翠拿着她的令牌,张太医也不必走这一遭。 几人进了寝殿,乔绾命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张太医、她与慕迟。 乔绾不懂医,便坐在一旁看着张太医察看慕迟后背的鞭伤。 袍服已经烂了,只隐约露出里面渗血的痕迹,张太医看了一会儿道:“只是寻常的皮肉伤,还请这位公子将衣裳褪去,上药也方便些。” 慕迟迟疑了下,微微垂眸:“奴身份卑微,不敢劳烦大人。” 乔绾皱眉。 她素来鲜少在意旁人在自己跟前的称谓,却不知为何,现下听着慕迟自称“奴”,竟觉得很是刺耳。 张太医笑了笑:“公子既是公主的贵客,自没有卑微的道理。” 慕迟长睫微敛,这一次并未多说什么,缓缓将袍服与中衣褪去。 饶是见惯了伤口的张太医都不禁吃了一惊,那片如上好白玉的背上,那个鞭伤反而是最不起眼的一道伤疤了。 肩头两道肩骨上,像是被铁钩刺穿的两个暗红的痕迹,横七纵八的刀剑之伤,如被人折磨得死去活来过。 乔绾也被震到了,知道他身上的伤痕很多,却从未想过,他后背竟也这么多。 好一会儿她才察觉到什么,深深嗅了嗅:“你没用我给你的白玉膏?” 白玉膏自有一股清凉的香气,对外伤和伤痕作用极大。 她身子弱,伤着碰着便极易伤风发热,乔恒便赐了她许多白玉膏。 慕迟垂下的双眸微变,却很快如常:“公主今日带奴买衣裳,担心衣裳贵重,恐弄脏了。” “弄脏了也不过几件衣裳。”乔绾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她。 说着,她又拿出一瓶白玉膏给张太医看了看:“张太医,用此药可好?” “自然。”张太医自是认识白玉膏的,此药膏名贵,能极快令伤口滋生新肉。 知道白玉膏管用乔绾便放心了,转念又想到一件事:“张太医,您给他把把脉,看看他……” 她本想说,看看他怎么会不知疼痛,可不知为何,她觉得慕迟似乎是不愿意旁人知道他身体的异常,话到嘴边改了口,“看他可还有其他病症。” 慕迟原本森然的目光微定,抬眸沉沉地凝视了她一眼。 张太医应了下来,手指搭在慕迟的腕上,好一会儿脸色变得奇怪起来。 “怎么?”乔绾心中激动,若是张太医真能诊治出来,到时对症下药,这慕迟便得按照约定好的“爱慕她”了。 慕迟的指尖也动了动,看向张太医。 张太医缓缓收回手:“这位公子的脉象紊乱,怕是害了热病,且……”他看了乔绾一眼,“这热病应当已经烧了十余日了,若是常人早已意识不清……” 乔绾一怔,转头看向慕迟,下刻也顾忌不了其他,伸手摸上他的额头:“可他的身子是冷的啊。” “可能是自身寒气入骨,或是……以往中过毒,”张太医说出自己的猜测,“不过这位公子竟未曾有异常……” 乔绾心口一紧,看来张太医并未医出慕迟不知疼痛。 可下刻,她看向慕迟淡淡的神色,唇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心中更酸涩了。 她之前还觉得不知疼痛不是坏事,如今才知,这不是恩赐,而是惩罚。 他连自己伤了病了都不知,不能说出自己的病症,不能道明自己哪里痛,若是哪一日他不经意害了病受了伤,若无人关心,他连自救都无法,只能感受着生命流失,直至死去。 却连自己因何而死都不知晓。 不知为何,想到那个画面,乔绾突然觉得很难过。 张太医仍在道着:“……幸而这位公子得天保佑,并未有大碍,我开副方子,每日煎服,喝上十日便好。” 乔绾点点头,派人送走了张太医,又将药方交给倚翠煎药。 屋内只剩下乔绾和慕迟二人,慕迟拿过一旁的衣裳就要穿上,下瞬却被人阻止了。 他微微侧眸。 乔绾凑到他跟前,失落地说:“张太医是太医署医术最好的大夫了。” 若是他都医不出慕迟的不痛之症,那其他人更不可能。 慕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只颔首淡笑:“无碍。” 乔绾看着他的笑,就像雪山青莲上覆着的最后一层薄雪,带着颤颤巍巍的破碎感,脆弱又惊艳。 “我给你上药吧。”乔绾突然道。 慕迟面色微变,抬眸看向她。 乔绾却已经拿起一旁的白玉膏:“不用担心弄脏衣物,大不了重新买就是了,”她对他眨了下眼睛,“难道你是在骗我?” 慕迟瞳眸有瞬间的寒意涌现,转瞬却已春暖花开:“公主说笑了,只是公主千金之躯……” 乔绾大喇喇地摆摆手,随后皱了下眉,又咯咯笑了两声,认真道:“虽不知为何,我觉得你应当不愿意旁人知道你身子的奇异之处,府中只我知道,所以也只能我来啊。” 慕迟被她这番话说得微怔,良久再未阻拦,转过身去,徐徐将里衣褪下,背对着乔绾的神色顷刻冷冰若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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