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值守的下人在离着很远的地方朝这边偷偷瞧着,只看见那位好看得像神仙的殿下在漆黑的夜色中坐着,目光直直看向卧房的方向。 直到卧房内的烛火轻轻跳动了下,熄灭了,他方才起身离去。 然而不止今夜,未来几日乔绾始终忙碌得紧,每日往金银斋跑得格外勤。 即便慕迟每日早起,也不过打声招呼便匆忙离去,夜晚回来,她也只满眼疲惫地从冰室出来便径自睡下,留给他最多的便是一句“你也好好休息”。 而慕迟每晚只能坐在庭院中,看着她房中的烛火渐渐熄灭。 慕迟心中越发烦躁,不知第几次问司礼:“金银斋中可是招了男子?” 司礼垂头应:“长乐公主只招了一名男子,是位年过五旬的账房先生。” 慕迟抿着唇,不再言语。 司礼看着公子,想到每日清晨去书房,总能嗅到熟悉的迷药香气,便知道公子的确如长乐公主所说,“好好休息”了。 可这样终归不是法子,司礼提议:“不若公子去金银斋找长乐公主?” 慕迟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下,却很快陷入一片晦暗之中,他垂眸轻声道:“不了。” 乔绾当初才开始置办金银斋时,回绝了他的帮助,慕迟以往不懂,如今能隐约察觉到,乔绾是不想让他插手金银斋的。 那里好像……是她的一片可以令她心安的净土。 他若是私自去了,她应当会生气。 而他如今越发怕她生气了,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便就此结束。 * 这日,金银斋内已经布置妥当,又去订了一批上好的绸缎,乔绾总算得了闲。 方才申时,夕阳仍挂在天边,乔绾便回到了府中。 这段时日倚翠也随着她一同忙碌,乔绾便让倚翠先去休息,自己一人回到偏院,未曾想在门口遇见了司礼。 “司护卫?”乔绾疑惑地看着司礼,不解他不去跟着慕迟,来找自己做什么? “长乐公主,”司礼抱拳行礼过后,目光复杂道,“属下有话要同公主说。” 眼见这几日牢中血流成河,公子越发冷冽,便是他们这些属下们每日都大气不敢出。 公子更是每夜靠着迷香入睡,他不得不跑一趟。 自回了燕都,司礼便再未唤过她“乔姑娘”,乔绾也懒得纠正,只转身走到一旁的长廊:“司护卫有话不妨直说。” 司礼沉默了一会儿,垂眸开门见山道:“近四年前,公子便须得靠着迷香方能安眠。” 乔绾一愣,疑惑:“嗯?” “公主当年离开陵京后,公子便夜夜难眠,御医开了安眠的方子,可很快便不管用了,只得用迷香才能睡下,后来在九原遇见公主后有所好转,可这几日,又用上那香了。” “迷香?” 司礼解释道:“是一种西域荼罗,此物虽是好物,可药性强烈,若是嗅多了,只怕会伤及内腑。” 乔绾怔了下,皱眉道:“既是有害他为何要用?等困极了不就能睡下了?” 司礼垂下头去:“公子用完迷香后,总会梦见公主。” 乔绾听后微微呆了呆。 司礼又道:“这几日公子又用了那香,也是为着能好好休息。” “什……”乔绾下意识地呢喃反问,转瞬想到了什么,神色微紧。 她这几日对慕迟说的最多的便是要他回去好好休息,而他总是会命侍女郑重地回一句“会的”。 因为这个? 司礼继续道:“还请公主能劝劝公子,即便为了您自己呢。” 乔绾看向他。 司礼硬着头皮道:“公主往后仍需御医改善药方,若是公子出事,朝堂之上惯是些见风使舵的人物,只怕御医也不敢再来。” 乔绾的瞳仁动了下,的确,她于宫中长大,早便知晓这些人情冷暖。 若非慕迟的身份压在那儿,御医又怎会每隔数日便殷切探问一番? 乔绾抿了抿唇,没有应下司礼,只说自己知了。 司礼离去,乔绾静静地回到房中,神情仍有些出神。 直到侍女端着药汤进来,乔绾才回过神来,端起碗来将药汤一饮而尽。 侍女这几日见惯了乔绾早出晚归的疲倦,又想到太子殿下对她的特殊,便主动请缨道:“奴婢以往学过按跷,不若给姑娘按按?” 乔绾思绪杂乱得紧,闻言也乐得自在,应了下来。 侍女的手法很柔和,一下下按着她额角与发间的穴位,乔绾不觉放松了下来,方才司礼的话又钻入耳中。 她似乎越发看不透慕迟了。 她前不久还以为自己于慕迟而言只是安眠工具,而今却被告知,慕迟难以入眠是因她而起?甚至还用了药? 可那时的他对她,分明只有利用与软禁。 乔绾想的太过入神,未曾察觉本轻揉着太阳穴的手僵了僵。 侍女脸色苍白地看着悄无声息走进来的白衣男子,腿一软便要跪下。 男子却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走上前来。 侍女忙福了福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下。 乔绾仍沉吟着,察觉到头上的力道消失,不觉蹙了蹙眉,可很快那只手又触了上来,力道刁钻地揉着太阳穴处,温柔而有力。 乔绾不觉舒适地眯了眯眸,只觉一整日的疲倦仿佛被揉化开来,好一会儿她方才反应过来,额头上的这只手格外冰冷:“绿罗,你的手怎的……” 她的声音在抬眸望见铜镜中的半张容颜时戛然而止。 铜镜低矮,只映出他的下颌,唇微抿着,白衣墨发,肤如月色白到透明。 慕迟不知何时接替了侍女,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揉着额头,而后又自然地将手指穿插进她的发间,缓缓揉弄着。 乔绾看了眼门外,确定无人通传过:“你怎么来了?” 慕迟微顿,唇动了动,本想问她可曾后悔了,然话到嘴边,却又怕听见自己不想听的答案,只低声道:“我想你了。” 说出口的瞬间,心口却不觉高高提起。 他从未道过这样直白的话,可这几日,他是真的很想她。 乔绾愣了片刻,转过头看向他。 烛火之下,他的面容仿佛添了暖意,长睫微颤着,如同等待宣判的罪犯,透着薄如蝉翼的脆弱。 乔绾蓦地想到什么,探身朝他凑了凑。 慕迟因她的靠近身躯微微紧绷着,下瞬反应过来,飞快后退半步。 他的衣裳在书房也沾染了迷香的香味,香气浓郁,闻久了对身子不好。 乔绾却已经嗅到了。 一股冷冽的寒香里,夹杂着诱人的魅香,她只深嗅了下,便觉得有丝丝缕缕的眩晕,离远些才无碍。 司礼说的是真的。 门外侍女的声音传来:“姑娘,该药熏了。” 乔绾应了一声,抿着唇看向慕迟。 “去吧,我一会儿回去休息,”慕迟扯起一抹笑,“我那晚既应下你,便不会擅自留在你房中。” 乔绾听见“休息”二字默了默,“嗯”了一声站起身,却在将要离去时又停下了脚步,许久烦躁地吐出一口气。 只当是……为了自己的身子。 她这样对自己说。 “你且在外间休息吧。”乔绾干硬地扔下这句话便朝外走。 慕迟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在留他,即便只是外间。 慕迟只觉心中涌起一股不敢置信的喜悦,仿佛一股暖意沿着经脉流淌着,身子也充盈起来。 看着乔绾离去的背影,他蓦地追了两步:“乔绾。” 乔绾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慕迟低声问:“我可否去金银斋寻你?” 乔绾未曾想慕迟这样的疯子,竟会连这样的小事都询问自己,只硬邦邦道:“随你。” 慕迟凝滞在原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久弯了弯唇角。 这夜,慕迟宿在了外间的软榻上。 他抬头便能隔着朦胧的屏风与纱幔,看见里间床榻上正沉睡的乔绾的侧颜,仿佛能听见她均匀轻缓的呼吸声。 房中只有一个燃烧得并不旺盛的炭盆,没有任何香料。 慕迟不觉随着她轻微起伏的呼吸声,缓慢地吐息着,原本不安的心逐渐平和。 这一夜,他不知自己何时睡去的。 * 翌日一早,司礼随慕迟去处理政务时,便察觉到自家公子今日的心情很是不错,眉眼舒展,甚至还曾显露出一丝笑意来,虽然只昙花一现。 便是今日的折子都处理得飞快,不过申时便已全数看完。 回来的路上,司礼大着胆子问:“公子今日心情甚好?” 慕迟轻描淡写地睨了他一眼,司礼飞快地垂头。 慕迟淡淡道:“你昨日找长乐公主了?” 知晓他用迷香入睡之人,便只有司礼和几名鲜少现身的暗卫了。 司礼心中一惊:“属下不敢欺瞒公子。” “你何时话这般多了?” 司礼忙又道:“公子恕罪。” 慕迟移开视线:“明日去户部领赏。” “是……”司礼刚要应下,却在听清时愣住,继而笑道,“多谢公子。” 慕迟再未言语,推开车窗,看向街市两旁。 他曾经无比厌恶的繁闹集市,如今看来,并没有那么不堪。 金银斋就在前方。 马车徐徐停下,慕迟在离着金银斋还有一段距离时下了马车,信步朝前走着。 却在走到一间铺子时脚步微顿。 那是一家书铺,铺子前还摆放着几本时兴的话本。 是以往乔绾爱看的那些与情情爱爱有关的本子。 慕迟看着那些话本,抿了抿唇,终朝前走去。 一袭白衣、身披雪白锦裘的男子,于繁杂熙攘的街市间行走着,如遗世独立,然而哪怕容色惊人,却冷若霜雪,令人不敢直视。 直到看见前方正与人一同说笑走来的女子时,男子的神色方才起了波澜。 金银斋还未正式开张,乔绾和倚翠将新进的绸缎收拾利落便去了街市闲逛,回来时便碰见了卖糖人的摊贩。 那摊贩即便用糖也能画得一手好丹青,几笔下去便是栩栩如生的鸟兽鱼虫。 乔绾手中拿着的正是一头小鹿,瞧着格外可人。 正与倚翠笑闹间,她察觉四周一阵寂静。 乔绾疑惑地抬眸,便望见了站在前方的慕迟。 未曾想他竟真的来了金银斋,乔绾安静下来。 慕迟徐徐对她露出一抹笑,眉眼间的寒冰如同瞬时融化,恰若冬日一抹骄阳。 这样的容色,引来周遭众多女子驻足偷觑,神色羞赧,双眸含情。 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慕迟忍不住皱眉,旋即又想到什么,看了眼不远处卖面具的摊子。 慕迟走到乔绾面前,垂眸深深凝望着她,目光中不觉露出几丝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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