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了粮食,屋舍被烧的百姓也不见原先的恐慌,只是眉宇间的疲惫消抹不去。 众人见她出现,纷纷起身朝她鞠躬。 倾风抬手一压,示意众人自便,看了一圈,发现白重景半躺在人群中间的一辆牛车上,坏里抱着把宽刀,脸上全是熏黑的污渍,睡梦中眉头紧皱,睡得极不安稳。 倾风上前拍了拍了他的肩膀,白重景猛然惊醒,还没睁眼,已率先抽出长刀,好在被倾风及时按了回去。 “陈倾风!” 白重景可算清醒过来,见到她先是兴奋,再是深自内疚,有点不敢看她的脸,低着头嚅嗫道:“陈倾风,我没看好。你前脚刚走,就有人进城来放了把火。虽然及时扑灭,可来人手脚利落,三五成群,我根本拦不住,也打不过。之后每天晚上,他们都要潜入城中四处点火。还烧死了一个人。直到映蔚的人送粮食过来,帮忙守了几晚,才安宁一些。可不能总是如此。昨晚他们又来了。” 倾风阴沉问道:“谁?” 白重景摇头,还没说话,倾风又自己答道:“我得罪过,又那么无聊的,只有都城的那帮毛头小子。看来是没将我的话放在眼里。” 白重景揉了揉脸,从牛车上跳下来。因数日熬夜,脚步有点虚浮。 他拽着倾风到无人的角落,紧抿着唇角无助道:“怎么办啊倾风?哪有千日防贼的?粮食送到后我更不敢睡了,但这不是长久之法。城里原先的那些百姓认为是我们招来的灾祸,现下与我们很不对付,要求分我们的米……他们若是生活不下去,好好来说,我也不是不能给,可他们骂得实在太难听,我就不乐意了……可是这火,又确实跟我们有关系……” 他纠结得很,将自己的头发挠成了杂乱的鸡窝。本就不大聪明的脑子思考了一顿后,更加糊涂了,最后只能一脸无措地看着倾风,等她决断。 倾风平静说了句:“知道了,你先去睡吧。我回来了,他们不敢再来。” 白重景犹自不放心,被倾风踹了一脚,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倾风坐到牛车上,解下身后的长剑放到一旁。不舍昼夜的赶路,让她也有些心力交瘁,靠着身后的米袋正打算休息片刻,一孩子怯生生地给她端来一碗粥。 映蔚虽然运来了几袋粮食,可众人刚经历过饥荒,不舍得多吃。 第一天忍不住煮了锅粥,却是依靠不停加水,让每个人多喝几碗米汤解解馋。今日倾风回来,才从锅底捞出浓稠的一碗,送了过来。 倾风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小童受宠若惊地笑了一下,缩着脖子,小跑了回去。 一顿饭还没吃完,白重景说的闹事的人又赶了过来。 灾民们如临大敌,将小孩儿们都推去身后,其余人围挡在牛车前面。 两波人直接在街上起了冲突,互相推攘着叫骂,什么不堪入耳的脏词接连地往外蹦,不带停歇。 “天爷啊!你们烧了我们的房子,竟连点米都不肯赔!是从哪个狗肚子里钻出来的小贱人,给我滚出去!” “谁烧你们的房子找谁去!前几日你们的火还是我们帮忙灭的,转眼就不认人了啊?!” “因你们起得火,你们自己灭了,我们还得感念你的恩情?我呸!好大的脸面!” “话可不能这么说!几位恩公刚进城时,你们可是跑得殷勤,求着先生庇佑!结果着火的几日,你们连门都没出,更别说帮着出力!” 对面几人唾沫星子横飞,吵架时手也不空闲,指着对方的鼻头大肆辱骂道:“谁晓得你们是群命带灾荒的丧门星?这日子本就过得艰难,你们还引来一群贼人,哪里还有脸皮躲在城里,我要是你们,有点良心的,早就一头撞死在城墙上!” 双方争得面红耳赤,直到倾风淡淡说了一句:“行了。” 小孩儿跟着激动嚷嚷,为她传话: “先生说行了!” “女侠说别吵!” 灾民们委屈收声,回头望向倾风。对面的百姓自以为大获全胜,得意挺胸,朝他们这边“啐”了两口。 倾风挥挥手,示意拦路的众人退下,用长剑敲了敲牛车的木板,在对面的青年想要上前时候,抬剑平指,唇角笑意发凉道:“帮着一块做事、开地的,我能分你们一口饭吃。纠集了再多人来这里讨要,我都只当是趁火打劫的匪徒。这年头米不比黄金便宜,凭你们,从别处买不到粮食。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收起你们的盘算,在我这里行不通。” 说完又朝自己这边的人道:“我叫你们守规矩,是同自己人守规矩,对于一帮胡搅蛮缠的劫匪,乱棍打走便是。真当我是什么没脾气的泥人,随意揉捏吗?记住了,道理之外,还有拳头。” 对面为首的青年满脸横肉,肖似街头的破皮无赖,手中提着把油腻的砍刀,眼中凶光毕露,就要开口。 倾风朝前方小童伸出手,说:“给我块石头。” 当即有几枚石子飞速放到她手心。 还有个光头小子卯着劲,直接搬起一块有自己脑袋大的白石,吭哧吭哧地给她运来。 倾风伸出一指点在他额头,将他推开,说:“这个就不用了。” 她手中抛着石子,皮笑肉不笑地冲前面道:“想好了再说话,别脏了我的耳朵。” 壮汉被她眼神一刺,心里莫名打了个“突”,原来想好的说辞卡在了喉咙里。 倾风眸色晦暗,微微抬起下巴,冷笑着道:“我不知道他们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叫你们帮着闹事,但是别拿我当傻子。留你们几分薄面,不拆穿,是因为觉得凡事刨根问底很没意思,给你们一个痛改前非的机会,大家还有和乐日子过。可我耐心委实有限,若是你们目光如此短浅,或是干脆瞎了眼,非要贪便宜,站错边的,那我也不必客气了。” 一群人被倾风那波澜不惊的深沉震住,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生人难近的狠厉,气焰陡然消减下去,互相对视几眼后,开始窃窃私语。 倾风不耐烦地一挥手:“还不滚,就给我打。” 众人当即乖顺地抄起家伙,有什么拿什么,连锅碗也举了起来。 对面人见他们气势汹汹,这才灰头土脸地走了。 待人影远去,灾民们松了口气,无力地对倾风道:“还好有姑娘在。” 倾风摇头道:“这事没完。总有人嫌活腻了,不肯安生。” 倾风不由想到禄折冲,他当年在妖境,应当是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道。 他有制活尸傀儡的妖术,或许会一直留在都城,从内部徐徐攻克。 可这世道人欲横流、巢焚原燎,滥官当道、污吏专权。要扒开灰,低下头,一寸寸去找,才能挑拣出几分好来。 禄折冲一个身世漂泊的异乡少年,寡助之至,没有她的剑术,能熬过那段岌岌危乎的苦痛岁月,在短短几十年内,撼动王庭、整饬乱象、复兴礼乐、饱食暖衣,确实是有叫人钦佩的真本事。 倾风没有他的雷霆手段,也不可能同他一样,自伐证道…… 倾风想到这里自嘲一笑,将诸多不着边际的联想压到脑后。 禄折冲是禄折冲。 陈倾风是陈倾风。 禄折冲有自己能走的路。她也有自己才能走的路。否则岂不是自认矮他一头? 作者有话说: 顶的是自己的皮,不过是相同的困境和人物关系。等于把禄折冲一键替换成倾风,造出来的一个试炼局。 要了老命,细纲那么短,写起来怎么会那么长【痛哭跪地】
第196章 千峰似剑 (那些辗转途径过的凄凉地,善恶不拘的流离客) 有时倾风也会迟疑, 那些辗转途径过的凄凉地,善恶不拘的流离客,究竟是人心确实如此, 还是山河剑这场历练故意想要坏她本心。 见过这形形色色的众生,倾风自然也是心有怨悱,鄙弃世俗的。 胸中的秤杆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不平事,交织着愤怒与悲哀。有时见大道如此凄惨,可人心依旧涣散,省不去尔虞我诈, 改不了贪婪庸鄙,也想撒手不管,或是一剑了事。 可最后到底是压住了。 因为她手中有剑,而他们没有。 她可以图个畅快,辞行而去浪荡天涯,舍得一身清净无尘。他们只能枯坐于原地,悄然等死,连怨天尤人都缺口心气。 天道不仁、世道不公。她立于山巅,目视青天明日, 如何能去苛责山石滚滚下苟延残喘的蝼蚁也要处处与人为善? 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有些驱之不散的苍蝇,非要找死, 她也是乐得成全的。 依北城中扛得住两下打的,只有倾风与白重景。 白重景为了守那两车粮食, 已经数日未眠, 倾风回来之后, 才好不容易得以歇息片刻。灾民们也松下紧绷的神经, 出门去开荒。 可不到一日, 城外又出了事情。出去打理荒芜田地的青壮, 俱被几名小妖围攻折断了一只手。对方放言,倾风不自缚请罪,往后众人永无宁日。 粮草尚且珍贵,何况药材?断过的骨头,接不好,长歪后就直接成了废人。 白重景领着伤员徒步去往映蔚求助,寻到一个大夫,当了父亲留下的最后的遗物,才帮众人接好断臂。 待他回来,倾风提着长剑,沿着足迹在城外追踪了一日夜,终于在河边逮到一名小妖。 倾风发出信号,等着白重景找来,准备当着他面处置这个匪贼。 河中水流潺潺,清澈见底,白石累累。 倾风坐在湿润氤氲的岸边,长剑摆在地上,任由白重景将已被打断手脚的小妖又从头到尾绑了一圈,在地上挑拣着圆润的石头。 白重景气急败坏,很想对着那小妖拳打脚踢一顿以作泄愤。 他们数百人走过漫漫长沙,趟过浩荡急浪,早已远离都城,招惹不到那些高座堂上的贵人,缘何要如此阴毒,连一帮无辜黎庶也一并赶尽杀绝? 白重景踹了他两脚,得了对方狞笑的一句:“我不过是奉命行事。我与那帮为了一口吃食可以易子而食的‘无辜’百姓并无不同。甚至比他们要高尚许多,起码坚守虎毒不死子,赚自己的本事钱。你为了护着他们,拿我泄愤,说到底不过是所求不同,何必挂着满嘴的仁义道德?我听了恶心!” 白重景被他噎得无言,想反驳,可一时理不清头绪,嘴笨得不知该从哪一条开始说起。 倾风抬起头,扔了刚捡好的石头,拍去手中泥沙,说道:“我有些好奇,你的主子眼高于顶,或许会觉得我没有众人传言中的那么厉害。可你这样的小妖,该自知打不过我,难道觉得我这人过于良善,侥幸在我这里惹事生非,还可以保得全身而退?” 小妖转向倾风,恶狠狠地道:“恩怨有头。是你先在都城虐杀我族大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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