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被她这话挤兑得有些无地自容,手上一松,她就走得更快,越过假山,穿过小院,径直就朝那头坐着的沈晏明而去。 下颔紧了紧,他松手,一把鱼食掉下去,砸得锦鲤四散一瞬,又重新回头扑食。 “宁大人?”司徒朔被她吓着了,“您这是?” “花贵妃病重,在下奉淮乐殿下之命,特来请沈御医回宫。”宁朝阳说着,将令牌往司徒朔面前一晃,然后顺势就往袖子里塞。 有人倏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宁朝阳一愣,回眸看去,就见李景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指一动就将她的令牌给夺了去。 “凤翎阁的腰牌。”他翻看了两下,眼尾挂上讥诮,“什么时候也能充作淮乐殿下的信物了?” 眼皮微跳,宁朝阳把牌子拿了回来:“出来得匆忙,许是拿错了。” “东西拿错不要紧,事情可不要记错才好。”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花贵妃当真病重了?” “此事难道还能有假?” 自然有,他就曾经假传过这消息,才将淮乐从仙人顶引了回去。 李景乾抿唇,然后抬腿,自然而然地挤进了她和沈晏明中间。 宁朝阳后退了半步:“侯爷?” “宁大人的反应比本侯想的要快上许多。”他皮笑肉不笑,“程又雪应该刚刚才把名册交给你,你怎么就知道我扣了人在这里?” 太平村抚恤粮出了大纰漏,按照章程他应该去查知州知县以及当地的里正。但巧的是他身边的将士里有人就来自太平村,一问便说出了沈晏明的名字。 他这是运气好,但宁朝阳身边分明什么人也没有。 “侯爷在说什么,下官听不懂。”她眼观鼻口观心,“堂堂将军府,怎么会平白扣下一个御医呢?” “宁大人这话问得好。”李景乾轻轻抚掌,转头看向自己身后,“不如让沈御医自己解释解释?” 方才司徒朔问了他一些话,沈晏明已经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他脸色有些难看,手上拳头攥紧又松开。 “朝阳。”沈晏明道,“你先走吧。” 走? 宁朝阳抿唇。 抚恤粮之事,淮乐殿下沾上尚且要掉两层皮,更遑论他一个虚衔三品的御医。 她不能让他死。
第63章 瞧瞧这青梅竹马的默契 “怎么,刚刚跟司徒军师都能狡辩两句,眼下见了宁大人,倒是不会说话了?”李景乾睨着沈晏明。 他语气很是轻松,似乎只是在打趣,但神情却是冷漠甚至慑人的。沈晏明被他盯着,牙关紧咬,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 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李景乾朝他走了一步。 就在此时,身后的人突然开口:“沈御医不善言辞,不如由下官来替他交代吧。” “……” 停下步子,李景乾缓缓转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面前这人负手而立,嘴角有些僵硬,但也只僵了一瞬,就从容地继续往上勾:“有些事情,下官可能比沈御医还更清楚些。” “宁大人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想嗤笑,嘴角却抿成了线。 替沈晏明交代,意味着她自认与沈晏明同罪,凡沈晏明所涉之事,也都有她的参与。 就是亲兄弟也不可能这么给人作保。 “回侯爷的话,下官清楚。”她微微颔首,目光坚定,“事关抚恤粮,下官想让侯爷知道最完全最详细的来龙去脉。” “ᴶˢᴳᴮᴮ你先前并未主动与本侯说这些。”他半阖了眼皮,捏得指节脆响两声,“现在倒是知道说了?” 宁朝阳摇头:“下官并非刻意隐瞒,而是直到今日才想明白了一些事。” 说着,抬步就走到司徒朔旁边坐下:“冒昧请问军师,方才与沈御医聊到哪儿了?” 司徒朔略为顾忌地看向自家侯爷。 按理说,有人提供更多的线索,那是个好事。但侯爷漠然地站着,眼神阴沉晦暗,似是动了怒。 他一时也拿不准该不该说。 一片沉默之中,沈晏明突然出了声:“司徒大人方才问我关于太平村修祠堂之事,我说我不知道,实则是知道的。” 宁朝阳抬眼看他。 沈晏明低头坐着,双手都捏得发白:“我得封三品官衔的那日,摆了烧尾宴,太平村的里正远道而来,给我送了一份厚礼。” 村里头一次出这么高品阶的官员,里正送礼庆贺也是正常,但除了送礼之外,里正还跟他提了要兴修祠堂。当时沈晏明正高兴,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之后,太平村里正便开始每年都给他送一份生辰贺礼,价值不菲。 先前宁肃远也说了,大盛官员的俸禄是出了名的微薄,有此一笔收入来补贴家用,沈晏明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觉得这不算受贿,毕竟自己没有因为收礼而替人做任何事。 可是刚刚,司徒朔说,有人告他鱼肉乡里、贪墨抚恤粮。 沈晏明觉得很冤枉,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觉得是不是李景乾看不惯自己,要寻个由头来定他的罪。 宁朝阳听得闭了闭眼。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地问他:“你可有给那里正任何信物?” 沈晏明摇头:“信物是没有,但他每年都给我送贺礼,我总也要回上一两样东西。” “都回了什么?” “有一幅我写的字,还有一块我的长生牌。”沈晏明道,“那里正说这些就是好东西,抵得上千金。” 这便是了。 宁朝阳转头看向李景乾:“侯爷,就下官所知,瞿州一带常有乡官借着各种名头修建祠堂,然后挨家挨户地收‘工土钱’,少的两三月收一次,多的每月都要刮一回。” “沈大人送出去的字画和长生牌,此时恐怕就被供在太平村的祠堂里,然后里正以此为由,让村民缴更多的工土钱。” 李景乾面无表情地听着,墨眸含讽:“按照宁大人的说法,沈御医既不知情,那就算从中享了好处,也是一身清白毫无罪名?” “下官并无此意。” “那宁大人是什么意思。” 宁朝阳有些莫名:“侯爷,下官还未说完。” “……”李景乾抿了抿嘴角。 司徒朔发现了,自家侯爷平时都是很冷静的,可一旦遇见这位宁大人,他就极易动怒失态。 他连忙起身去将人请过来坐下,轻声安抚:“您多听一会儿也无妨。” 李景乾拂袖坐下,左边是宁朝阳,右边是沈晏明。 宁朝阳接着就道:“先前在凤翎阁下官就在想,兵眷登记造册是要人亲手画押的,下头到底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妄造名册还能过了县上的复核。” “直到有人告诉下官沈御医也出身太平村,下官突然就想起那边的一些风俗。” “修祠堂、缴工土钱。可经常缴钱,总是有人家会穷得缴不出来,这时候若不想背井离乡,那就得写下欠条。” “村民里识字的人少,给欠条画押时极有可能被蒙骗,在兵眷记册上按下手印也全然无知。” 她看着他道:“如此一来,凤翎阁即使按照名册发放抚恤粮,也未必都能发到朕的兵眷手里。” “错不在凤翎阁,也不全在沈御医。此乃大盛蚁穴之患,还请侯爷明察,惩奸除恶,还百姓们一个公道。” 沈晏明愕然地看着她,眼里神色很是复杂。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宁朝阳心里没有自己,拒绝他的求亲,对他视若无睹,对从前的两小无猜之谊只字不提。 可有时候,尤其当他有危险的时候,宁朝阳又总是不顾一切地想救他。 为什么呢? 李景乾冷笑了一声。 他道:“宁大人巧舌如簧,的确是比沈御医更适合来回话。” 宁朝阳看着他,等着他的“只是”。 “只是——”他抬眼看她,目光疏离冷淡,“这一切能说通的前提,是沈御医没有撒谎。” 沈晏明回神,皱眉笃定地道:“我不会对她撒谎。” 宁朝阳也点头:“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 瞧瞧这青梅竹马的默契,瞧瞧这对彼此之间的信任和了解。 很好。 李景乾都想站起来给他们鼓掌。 “既如此,那二位都请吧。”他抬手。 沈晏明疑惑:“去哪儿?” “自是去御前。”他和蔼地道,“这么动听的话,怎么能只让本侯听见?该说给陛下听才是。” 然后再看看是二位的感情硬,还是午门外的斧头硬。
第64章 如果可以,不想见他 李景乾觉得,自上次掉下仙人顶之后,自己就冷静了许多。 他一开始接近宁朝阳就是有目的的,就算后来相处久了心念有些动摇,也多半是因为自己没见过几个女人,一时好奇。 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她也并非真心待他,那一拍两散就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往后她再喜欢谁,再与谁在一起,都跟他没有关系。 ……沈晏明除外! 他一看见这个人就觉得碍眼。 宁朝阳骗他、把他当替身,他凭什么还要成全她和她的心爱之人? 火气蹭地往头顶蹿,血涌得手心都发烫,他恨不得直接把沈晏明拎起来扔到旁边的池子里去喂鱼。 但面上还不能显露出来。 宁朝阳很会通过神情揣度人心,他不能让她那么得意。 压着火气站起身,他抬步就要走。 “侯爷。”宁朝阳抓住了他的衣袖。 身子微微一滞,李景乾停下了脚步。 他侧眸低眼,冷淡地问:“宁大人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她抬眼望着他,“下官就是想试着与侯爷下个军令状。” “什么?” “侯爷久在边关,身边想必没有熟悉瞿州官场之人。”宁朝阳道,“下官可以为侯爷效劳,只用十日,此案的所有人证物证来龙去脉,就都能送到侯爷的手里。” 瞿州官场水深,不是他一个武将可以应付的,而她,熟门熟路又知道哪些人好用,有她在,他事半功倍。 李景乾瞥见她脸上那笃定又自信的神情,明明灿灿,仿若朝霞。 他忍不住问:“你若做不到呢?” “若做不到。”她抿唇,“下官愿意与沈御医一起入狱。” 好。 很好。 说来说去就是想保沈晏明,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李景乾笑了。 原来宁大人不是全然没长心,也并非只把感情当消遣,她只是对他才会那样。而对沈晏明,她恨不得把命都豁出去。 着急忙慌地过来他这里,不过就是怕他把沈晏明提去公堂上审,因为就算沈晏明真不知此事,也逃不开一个受贿和助纣为虐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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