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片刻之后,李景乾的手就松开了。 他转头看向王府大门的方向,漫不经心地道:“王爷这流水宴好大的排场,肉香飘出去得有十里地。” 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淮王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外头人声鼎沸,原本是热闹的,但声音逐渐开始嘈杂,且越闹越大。 “王爷小心!”马岳突然喊了一声。 淮王侧身回眸,就见后头突然冲上来七八个衣着褴褛之人,举棍就朝他打来。 情急之下,淮王压根顾不上别的,返身就与他们周旋缠斗。 李景乾在旁边看着,淡淡点头:“不愧是从过军的皇子,武艺远胜荣王雍王。” 淮王狼狈躲避,一边与人过招一边气恼地道:“侯爷居然袖手旁观?!” 似乎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人,难民分了两个人出来,张牙舞爪地朝李景乾攻去。 这边对付淮王的几个人棍棍到肉,下手毫不留情。那边李景乾面前的人却像是陷在水里一般,一拳一腿都缓慢至极。 “唔。”几招之后,李景乾配合地痛呼了一声,缓缓靠坐在了后头的石柱上。 李扶风:“……” 是当他瞎吗?啊? 王府初落成,没有多少守卫,整个庭院里的难民却是越来越多,马岳护着他且战且退,宾客也纷纷受惊冲撞,有不少人受伤。 程又雪站在摘星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扭头朝叶渐青道:“打起来了!” “嗯。”叶渐青扶着栏杆远眺,“你的宁大人已经顺利地登车了。” “可还有别的王公大人呢。”程又雪直皱眉,“看起来伤亡不少。” 叶渐青轻笑:“冬日回廊那边的难民拥挤,少吃少穿还日夜受冻,这边的淮王府却大摆流水宴,如何能没有伤亡呢。” 甚至从摘星台上看过去,都还能看见难民围在宴席桌边抢食。 程又雪心里一沉,跟着就将屋子里的笔墨拿了出来。 “大人。”她道,“烦劳您将此景画下来。” 叶渐青挑眉:“我的画作很值钱。” “您只管画,我买了。”她大方地道。 叶渐青了然,接过纸笔从容作画。 热闹的王府、燃炸的鞭炮、摆到街巷里的大鱼大肉和远处蜂拥而来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难民。 他画技无双,笔墨落成即是人间万象。 程又雪郑重地将墨晒干,而后就卷进了衣袖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画面,没想到真能让我亲眼看见。” “也该让咱们的陛下看一看。” 她暗暗握拳,打算去为万民进言。 “对了。”程又雪想起来问,“这画多少钱?” “五十两。” “……” 僵硬地把画卷拿出来放回他手里,程又雪拱手作揖:“是下官唐突了,告辞。” 叶渐青好笑地拉住了她:“等等。” 程又雪整个人都在抖,回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像是想问画这么值钱还当官做什么——但又不敢。 他摇头轻笑:“外头的人买我的画自然是五十两,给你,就只要五文钱。” 程又雪震惊:“你我之间的情谊,已经值四十九两九百九十五文钱了?” 叶渐青:“……”
第164章 山外有山 这话说得,他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最后只能抿唇:“五文钱都没带?” “带了带了!”生怕他反悔,程又雪连忙拿出钱袋,仔细数了五个铜板给他。 叶渐青拿着就走。 程又雪在后头牢牢地抱着那幅画,依旧觉得它价值五十两,十分贵重。 但她把这画呈给圣上,圣上却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而是久久凝视,一句话也没说。 刘公公当即就将她送出了御书房。 程又雪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 刘公公以为她是想知道圣意,小声道:“放心吧,咱们陛下仁厚爱民,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的。” “那画……” “画得很好。” 废话,要是不好也不至于要五十两。 程又雪捂了捂自己的心口,万分无奈地出了宫。 等淮王府那边的乱事平息下去,淮王没有进宫,倒是受伤的诸位王公贵族先去面圣了。 黄厚成声情并茂地描述了难民的凶残和各位大人受伤的惨状,表达了对上京未来治安的担忧,以及希望陛下快些确定东征将领的人选。 出了这样的事,臣民皆愤慨,但又谁都不能怪,圣人思忖良久,还是将目光投向旁边的李景乾。 “爱卿怎么看?” 问出这话就代表李景乾若再自请东征,他就会接受。 这么好的机会,李景乾没有道理放过。 圣人死死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想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结果李景乾却苦笑了一声:“臣自诩武艺无双,却没料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哦?”圣人意外了,“爱卿何出此言?” “方才局面混乱,微臣力竭受伤,差点没了性命,幸得淮王殿下相救。”李景乾感慨地道,“淮王殿下久居深宫尚不疏武艺,微臣实在惭愧。” 圣人怔愣,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淮王幼时的确是跟着上过战场的。 他母妃ᴶˢᴳᴮᴮ一薨,自己就鲜少见他了,原本给他封王也只是为了跟宁朝阳结亲,为皇室留住一个心腹大臣。 不曾想,他竟勇武胜过定北侯? “前些日子镇远军的三位将军进京述职,也与微臣提起了淮王殿下。”李景乾道,“他们都与淮王殿下一起打过仗,连连称赞淮王殿下有勇有谋。” “眼下东边战火连绵,士气不足,微臣以为与其派别人,不如派淮王殿下前去坐镇,一来可鼓舞人心,二来淮王若堪用,陛下也能宽心。”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略带委屈。 圣人哈哈笑道:“爱卿这话就偏颇了,你与他都姓李,都是我李家的好儿郎,谁去孤都能宽心——不过孤久未见淮王,听你这么一夸,孤倒是有些好奇了。” 李景乾拱手一揖,眼眸低垂。 淮王府出事,旨意没来得及宣读,钦天监连夜禀明圣上吉日有变,从初八改去了月底。 天命如此,圣人倒是不愿强行违背。他先命沈裕安和护国公一起去考察淮王,看看是否如李景乾所说那般堪用。 于是淮王突然就忙了起来,连见宁朝阳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宁朝阳与定北侯在宫道上相逢。 两人都一本正经地走着,肩头交错之时,宁朝阳却听他说了一句:“等我。” 没具体说等他做什么,人就已经翩然走远。 宁朝阳稳住心神,先做自己手上的事。 淮王府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完工的,里头有些机关暗道淮王都不知道,她却了如指掌,甚至府上每日的动向,也有人来回禀给她。 宁朝阳越听越奇怪。 先前圣人还不太喜欢李扶风,怎么突然就有了要重用的意思? 尤其还有了让他东征之意。 东边有八万骑兵和十二万散兵待阵,这么大的兵权若落在李扶风手里…… 宁朝阳想了想,加快脚步往华府的方向走。 华年伤口愈合,已经勉强能下床了,但柳岸的断骨还没有被接上。 朝阳进去的时候,就见柳岸手脚都被捆在轮椅上,而华年正温柔地吹着碗里的汤药,笑着与他道:“喝完就不难受了。” 柳岸挣扎着想说什么,但嘴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背脊微凉,宁朝阳停在了门边。 “来了?”华年回眸一笑,“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只管拿去便是。” 朝阳犹豫地凑近,就见桌上放着两幅画像和一份长达五页的供词,后头还落了柳岸的手印。 她有些迟疑地道:“口供若要算数,得他自己点头才行,不可屈打成——” 华年闻言就问柳岸:“我打你了?” 柳岸僵硬地摇头。 “那这口供,你还想翻吗?” 他也摇头。 华年这才重新看向宁朝阳:“若有问题,来我这儿提他上公堂便是。” 宁朝阳抹了把脸。 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她也懒得说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很久之前华年带柳岸出来与她喝酒,当时华年看柳岸的目光里还是有温情的,柳岸看她的眼神也不全是恨,两人视线交织,甚至会有些不好意思的别扭。 她在旁边看着,觉得也算佳偶。 只可惜后来谁也没能打开谁的心扉,走到现在,终于只剩了互相折磨。 宁朝阳不由地想起李景乾。 若不是他后退一步,若不是他主动来找她,他们两人现在,会不会比华年和柳岸还更糟糕? 摇摇头,她收拢口供,又去了一趟死牢。 沈晏明想活命,她有法子让他活命,但条件是他必须将千尾草下在御药里的经过都写出来。 沈晏明答应了她,不过写口供之前,他先写了一封信斥骂沈浮玉见死不救,毫无手足情分。 他把所有能用的难听的词汇都写了上去,然后郑重地放在了宁朝阳手里。 朝阳明白他的意思,颔首起身。 “我始终在麻烦你。”沈晏明突然开口道,“若下辈子我能生成一个武将就好了。” 生成一个武将就可以反过来保护她,将亏欠她的东西统统都还给她。 原本是很让人感动的话,但宁朝阳却头也不回地道:“你生成武将也未必能高得过我去,都一样。”
第165章 歇一歇也好 宁朝阳觉得自己很矛盾。 她仰慕强者,但一旦有人胜过自己,她就会气得想去追赶。她也怜惜弱者,但真有男人一直弱小无能,她又会很快失去兴趣。 秦长舒曾经说过她这心思太过不寻常,很难觅得长久的伴侣。 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但是。 马车自小巷的石板上碾过,朝阳似有所感地掀开车帘,正好就瞧见李景乾策马而来。 他着一身红绒滚边的白锦长袍,踏一双暗绣云靴,穿拂过上京的纷落雪色,眨眼就立停在了她的车边。 “宁大人要进宫?”李景乾捏着缰绳问。 宁朝阳看着他那故作客套的神色,眼尾微微一弯,而后就将双手交叠搭在窗沿上,身子往外倾:“是啊~” 李景乾一愣,下意识地往左右看了看。 这巷子虽然偏僻,却还是有人往来。 他不由地挺直了背,抿唇道:“圣人今日事忙,恐无暇接见,大人不必白跑一趟。” “哦?”她看着他,软声问,“陛下在忙什么呢?” “在忙剿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李景乾牵着缰绳后退两步,戒备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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