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祐之前一直挥刀杀敌,压根没留意自己受了伤。此时被身边士兵提醒,才低头看了一眼。腿上果然有一道刀伤,鲜血溢了出来,染红了软甲。 饱经战场的武将,受伤是等闲常事。 沈祐没将这点小伤放在眼底,军医简单包扎后,便领兵回了军营。 素来严厉不苟言笑的何将军,今日亲自迎出了军营,眼中流露出欣赏和喜悦:“沈副将奋勇杀敌,打了一个大胜仗,本将军这就写奏折,为沈副将请功!” 一个骁勇无敌的将军,才能领着士兵打胜仗。身手极高的沈祐,就如一把锋利的宝刀,今天在战场上大放光芒! 何将军彻底对沈祐改了观,对沈祐也有了真正的尊重。 这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对一个天生就属于沙场的年轻武将的尊重。和太子殿下无关! 沈祐察觉出了微妙的区别,心中热血涌动:“是何将军指挥有功,末将负责冲锋陷阵罢了,不敢居头功。” 打了胜仗,头功都是主将的。这也是战场惯例了。 何将军也没客气,笑着拍了拍沈祐的肩膀:“打了胜仗,平定冀州,最大的功劳自然归我这个主将。不过,该是你的战功,就是你的。” 沈祐不喜多言,简短地道谢:“多谢何将军!” 一旁的士兵多嘴道:“何将军,沈副将的腿受了伤。” 何将军立刻道:“立刻回军帐躺下,让军医好好疗伤,万万不可轻忽大意。” 沈祐没有拒绝何将军的好意嘱咐,回了军帐后,重新清洗包扎,敷上军中最好的伤药。打了一天的仗,杀人无数,体力耗之一空。再被这么折腾一番,倦意毫不客气地袭卷而来。不知何时,沈祐已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太安稳,噩梦连连。 先梦到各种死状凄惨的士兵。没有头的尸首从地上爬起,少了胳膊断了腿的,嚎叫着扑过来。 他没有后退,挥刀将前赴后继的残尸再次斩断。 然后,又梦到了一个人。 这个男子,背对着他,没有露出正脸。高大的背影如山。他忽然就变成了幼童,迈着腿奔跑,一边喊着“爹”。 可惜,父亲没有回头。明明近在咫尺,他却一直没追上这个身影。 再然后,又梦到了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二十左右的模样,身上的孝服还没脱下,身形窈窕,肤白美貌。 娘! 别扔下我! 梦里的幼童在无声哭喊。 那个女子,却头也没回地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他听不到声音,只看着幼童蜷缩着身子,在黑暗中无助地流泪。直至另一双温柔的手,抱起了他:“四郎,别哭,婶娘在这儿。” 梦境一闪,再次变幻。 柔婉美丽的少女,盈盈笑着:“祐表哥。” 这三个字,驱走了所有的杀戮和阴暗。 他心头滚烫,冲上前,将她搂进怀中:“少君表妹……” 耳畔忽地响起真切的声音:“沈副将还没醒吗?” 一直守在军帐里的士兵忙起身应道:“回何将军,沈副将夜里一直在做噩梦。直至下半夜才勉强安稳。等到天明的时候,不停喊着少君表妹。” “也不知这个少君表妹是谁。” 何将军随口笑道:“沈副将成亲几日就随军出征,定是思念若渴,梦到了自己的妻子。” 轰! 他瞬间清醒,耳后有些发烫。做梦也就罢了,一直喊着娇妻的闺名,真是怪羞臊的。他索性一直闭着眼,假装自己还没醒。 不知道何将军有没有窥出他在装睡。总之,何将军待了片刻,就走了。 又过许久,沈祐才慢慢“醒”来。 右腿处传来阵阵疼痛。 军医进了军帐,仔细查验伤势,再次清洗包扎换药,又嘱咐道:“沈副将受的伤不重,不过,暂时不宜下榻。至少躺个五六日,免得伤口崩裂。” 一旁的士兵忙接过话茬:“何将军也说了,沈副将只管安心歇着养伤。冀州的乱兵被杀了大半,剩下的小半都已投降。接下来,等朝廷重新派官员来,抚民安民。” 沈祐略一点头。 …… 冀州大胜的战报,在五日后到了京城。 隆安帝龙心大悦,对太子笑道:“何将军果然是一员猛将,你的眼光着实不错。还有那个沈祐,年轻虽轻,却十分悍勇。此次接连立了大功。等大军归来,朕一定要厚赏!” 太子舒展眉头,笑着应道:“父皇盛赞,儿臣愧不敢当。” “该打的仗都打了,接下来得重派官员去冀州。请父皇早作决断。” 隆安帝随口道:“这等事,你做主便可。” 隆安帝以前迟迟不立太子。真正立了东宫之后,倒没紧抓着皇权不放,对太子颇为信任。朝中奏折,先令太子过目批阅。朝堂政事,大半都由太子决断。 就冲这一点,隆安帝无愧一个好皇帝。 太子拱手应下,回了东宫,召集幕僚,商议去冀州的官员人选。 而此时,沈祐受伤的消息,也传入东宫众人耳中。 冯公公再也维持不住冷静的神色,右手微颤。 杨公公看在眼底,心里暗叹一声,低声道:“三儿,你在宫中当差这么些日子,也该出宫回去一趟了。” 冯少君没有拒绝义父的好意,点点头应下。
第294章 受伤(二) 冯少君拿着腰牌,去了宫门处。 守宫门的金公公,私下里得了杨公公不少好处,见了杨公公的“义子”,颇为亲热。 冯少君勉强打起精神,和金公公寒暄几句,顺利地出了宫门。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漫天的晚霞,将天际染得绚烂多彩。在冯少君眼中,却如一片血光。 明知道沈祐受的不是什么要命的重伤,她的心却悬在半空,上下不得,难受至极。 冯少君默默向前行了一段路。 身后忽地响起马蹄声。 冯少君眉头微动,转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策马而来。 正是沈嘉。 沈嘉十日休沐一回,今晚又可出宫回府,和妻子相聚。平日,这是沈嘉最喜悦开怀的时候。今日,沈嘉拧着眉头,俊朗的脸孔上没有半点笑意。 他甚至没留意到“冯公公”的身影,就这么策马而过。走出一小段路了,才反应过来,勒紧缰绳,下了骏马。 冯少君走上前,没了戏谑捉弄的闲心,简短地打了个招呼:“沈侍卫今晚也出宫么?” 沈嘉心思沉沉,也没留意到有什么不对,叹道:“四弟打了大胜仗的事你可知道?” 冯少君点点头。 “打胜仗是件喜事。”沈嘉似在和冯少君说话,又似自言自语:“可是,四弟又受伤了。战场上果然凶险,以四弟的身手,竟接连受伤。” 眼前这个“冯公公”虽然惹人厌,却是沈祐的好友。所以,沈嘉特意停下,和冯公公说话。 冯公公没什么反应。 真是个没良心的混账。 沈嘉有些恼了,瞪了冯公公一眼:“算了,不和你啰嗦废话。我要去崔宅,将此事告诉四弟妹。” 冯少君迅疾回过神来,张口道:“沈祐不在京城,你独自去崔宅,不太合适吧!瓜田李下,惹来闲话就不好了。” 做叔伯的,理当和弟媳保持距离。 最重要的是,她还没赶回崔宅。吉祥平日扮一扮她这个主子无妨,到这等时候,很容易露出破绽。 “冯公公”的话不太中听,却很有道理。 沈嘉犹豫了片刻,叹道:“罢了,我先回去,将此事告诉母亲。让母亲明日去安慰少君表妹。” 然后,瞥冯公公一眼:“冯公公这是要去何处?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冯公公随口道:“不必了。咱家打算去画舫找相~好的姑娘,沈侍卫还是别跟着了。” 呸! 好~色的死太监! 沈嘉心里翻了个白眼,策马离去。 冯少君吐出一口闷气。 …… 冯少君回到崔宅,已是天黑以后的事了。 她顶着一张貌不出众的丫鬟脸孔,从后门悄然进了崔宅。 主仆三个见面,各自激动不已。 “小姐,”吉祥激动地攥住冯少君的手:“你这一走就是两个月。奴婢日日心里惦记。” 郑妈妈低声道:“这两个月里,沈夫人来了三回。第一回 吉祥装病没见,第二回第三回只得出来相见。又代小姐去沈府请安两回。万幸没露什么马脚。” 吉祥和冯少君主仆多年,对冯少君的一举一动十分熟悉。话说得少一些,多笑一笑,颇能唬人。 冯少君目光一柔:“吉祥,辛苦你了。” 吉祥如释重负:“奴婢不辛苦,就是怕露出破绽,被人察觉,误了小姐的大事。现在小姐回来就好了。” 冯少君却道:“我只待三日,就得走。” 吉祥:“……” 郑妈妈也有些惊愕:“这么急?” 以前出去一回,回来能歇个十天半月甚至更久。这一回怎么就只歇三天? “郑妈妈,我饿了。” 只一句话,就让郑妈妈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地说道:“奴婢这就去厨房做些小姐爱吃的。” 填饱了肚子,沐浴更衣,躺在宽敞精致的绣榻上。冯少君却了无睡意。 她怔怔地看着轻纱帐顶,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苍白的俊脸……他的伤势到底重不重?现在好些了吗?身边有没有人照顾?他会不会发高烧,是不是噩梦连连? 胡思乱想至半夜,才勉强入睡。 隔日一早,大冯氏就来了。 “少君,”大冯氏显然一夜未曾好眠,眼眶通红,眼里布满血丝,声音有些沙哑:“我听三郎说,四郎在冀州打了胜仗,也受了些轻伤。” 一夜过来,冯少君已恢复冷静,脸上露出震惊焦灼,急急问道:“伤在何处?重不重?” 大冯氏勉强挤出一丝笑:“伤得不重,在腿上,在床榻上躺些日子养一养就无碍了。我本想瞒着你,又怕你从别处得知这个消息,会胡思乱想,索性就告诉你。” “你别担心,四郎福泽恩厚,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也都养好了。这回不过是轻伤,没什么大碍……” 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哗地涌了出来。 冯少君鼻间一酸,眼中温热的液体蠢蠢欲动。 大冯氏一边哭一边道:“少君,你别怕,四郎伤势轻得很,很快就会好了。” 冯少君红着眼,拿出帕子为大冯氏擦拭泪痕:“婶娘别哭。祐表哥不会有事的。” 大冯氏搂着冯少君,哽咽道:“我盼着四郎有出息,振兴沈家门庭,光宗耀祖。又怕四郎太过拼命。一听到他受伤,我这心里就阵阵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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