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有那么大的本事么?又或者说,他敢在天子脚下杀人灭口么? 未必。 来到京城之后,他只派人传递过一次消息,还是绕了好大的圈子,传话都这样遮遮掩掩的,怎么有胆子有人手杀人? ——第一次,元琦对那人的评价变得客观的同时,也变得刻薄。 而这也让她心宽了几分。 此刻起,就听从太后的话,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度日,出入宅门多加小心便是了。 他教她的,她学以致用,他的指望已经不切实际,她便再不会做白日梦。 话说回来,太后不曾盘问她那人是谁,那人相关的一切,她已经该感恩戴德,再执迷不悟,真就是自己往绝路上走了。 太后说的才是正理,她就算有那份儿好高骛远的心,也先得把自己的一身烂帐理清楚甩拖出去才有资格。这世间有捷径,但也要看自身的资质。 她没有走捷径的运气和资质,太后从没将她放在眼里,但值得太后另眼相看的人本就不多,她不必为此自卑沮丧,铭记太后委婉点出的实情就够了。 心里经了这一番百转千回,元琦的心完全镇定下来,听得裴宜室来了,挂上得体的笑容,站起身来,迎出门去。 裴宜室是奉母亲之命来这里的。二夫人说你去跟元四小姐小聚半日,在一起说说话,看看什刹海那边的景致,值得来往就常走动,觉得不投缘日后也就罢了。 裴宜室什么都没问,自己能到什刹海开开眼界,这是最重要的,至于要应承谁倒是次要的。 两个女孩子见礼之后,寒暄一阵,随着引路的仆人去了后花园,赏看景致,应仆人之邀去了湖上的画舫,半日下来,倒也很是尽兴。 作别前,元琦邀请裴宜室到元家再京城的宅子做客,裴宜室说过些日子吧,等我三婶过了百日再说,不然总归不大好。 元琦想想也是,说倒是我唐突了,那就过两三个月再下帖子给你。 裴宜室大大方方的应了。 母亲和芳菲姑姑都跟她说过,寻常迎来送往,兴许多数的人都是自己瞧不上的,但还是要维系着,坐在一起东拉西扯,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听到一两句至理名言,或是谁家什么离奇的事,这也算是长见识开眼界。 元琦么,她说不上喜欢也不讨厌,对方待她大抵也是如此,无聊时凑在一起,打发时间倒是正好。 元琦回到家里,先去见元老夫人。 元老夫人少不得拉着她问东问西。 元琦就说了观景游湖的事,也说了临别前与裴宜室说的话,末了补充道:“大抵就是为着避忌三夫人刚辞世,裴二小姐才邀我到外面小聚,特地解释这几句。” 元老夫人想了想,叹了口气,“也是人之常情。倒是没看出来,裴家二房跟三房的情分不浅。那你就依着她的心思行事吧,仍旧打扰只会适得其反。” 元琦恭声称是。 接下来的近一个月,明里内阁忙着取缔收容官妓的所在,召回军中所有营妓,将官妓营妓安置到新设的监牢;暗里裴行昭和沈居墨忙着转移太宗皇陵中的财宝。 另一面,刑部与锦衣卫合力查办的康郡王被刺杀一案的实情逐步披露,陆家父女见不得光的种种是非亦逐步传扬开来,陆雁临那些事,不知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历时一个多月了,案子也该结了。 乔景和写了详尽的奏折,许彻一同署名,请示如何处置陆雁临这一节,两个人有了分歧。 “知法犯法,辜负太后,暗里甚至想毒杀太后,就该凌迟,轻一些也是五马分尸!”许彻少见地黑着一张脸。 “可她到底是陆麒的胞妹,你得想想这一节。”乔景和提醒完,道,“当众砍头就算了,原本她这地位,只能赐白绫鸩酒。” “去她爹的地位,”许彻难得的骂骂咧咧起来,“她害死她哥哥的时候,就已经不配是陆麒的妹妹了,做的都是些什么脏心烂肺的事儿?畜生!” 乔景和失笑,无奈道:“得得得,我建议我的,你建议你的,由着太后定夺,这总行了吧?” 许彻嗯了一声。 结果,裴行昭没做选择,而是亲笔批示了处死的刑罚:腰斩。 对于廖云奇,她说到做到,并不牵连他的亲人,对于如何处置他,唤杨攸到清凉殿商议:“这事儿我想照你的意思办。” 杨攸沉默了一阵子,眼中现出泪光,欲言又止。 “赐鸩酒吧。”裴行昭说。到底是杨攸的发小,亲如手足,如今那男子的行径固然令杨攸心惊心痛愤怒不已,却并不能磨灭曾存在过的切切实实的情分。 “会不会太轻了?”杨攸走上前去,跪坐在裴行昭身侧。 “瑟瑟,除去沙场之中,报复大多是双刃剑,埋葬仇人的同时,也要把自己的一部分埋了。我埋了自己多少回,习惯了,本没想让你经历这些,却无力避免。” “阿昭姐姐……”杨攸的眼泪掉下来,把脸埋在裴行昭肩头。 裴行昭轻轻揽住她,拍着她的肩背,安抚受伤的小兽似的,“哭吧,能哭出来总是好的。” 瑟瑟不似她,早已无泪可流。 . 乔景和亲自将鸩酒送到廖云奇面前,“太后娘娘的性情你是知道的,从头到尾都不曾牵连你的亲人。你走之前,可以见见双亲;等你走后,他们送你回祖籍。” 廖云奇面朝皇宫的方向,虔诚地叩拜,起身后,指了指案上一摞纸张,“这些日子反复回想,把与付云桥相见的每次情形都尽量如实写下来了,有用没用也不知道,您将就着看看。” “多谢。”乔景和拍了拍这年轻人的肩。 陆雁临那边,是许彻来告知她将要被处以腰斩的。 陆雁临身形一震,瞳孔骤然一缩,愣了半晌,问:“何时?” “明日午时。”许彻面无表情。 “明日午时?”陆雁临望了望门外的霞光,“太后娘娘没说要见我?” 许彻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鄙夷,“你算什么东西?太后娘娘为什么要见你?” “我以为……”陆雁临以为,裴行昭不论如何都会送她一程,尝试询问她一些事,例如付云桥,例如那冤案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真相。 许彻往外走。 “你告诉太后,”陆雁临道,“那冤案就是因她而起,他们是为了报复她,才千方百计地谋害她在意的人。” 许彻脚步顿住,转身冷冷地盯着她,“就算是真的,那时你不传递假消息给你二位兄长,他们便不会落入那个圈套,这一点总没错吧?” 陆雁临嘴角翕翕,终归是默认了。 “没有你犯蠢,就没有那个冤案,他们日后即便是因为太后之故被算计,也不见得会中招。而且反过来说,太后因为你们陆家杨家,少挨官场上的明枪暗箭了?她要是疏忽大意一次,坟头也早就长草了。你非要把罪名推到太后身上,也无所谓,误解她的人自来不少,不缺你这么个蠢货!”许彻视线变得锋利如刀,“等你死后,我会请些擅长歪门邪道的术士做法,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作者有话说: 笔芯么么哒,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许彻生气归生气, 陆雁临要他转告给裴行昭的话,进宫复命时一字不差地复述了。 裴行昭嗯了一声, 显得漫不经心的。 许彻不免问她:“您要是去见她, 兴许就能问出所谓的他们指的到底是哪些人,要不要微臣安排一下?” “不用。”裴行昭也不瞒他,“我要是有那份儿心, 对元琦用些手段就可以,只是觉着不值当。一门心思做鼠辈的东西, 落力查找的话,兴许就一辈子躲在暗处了——我们至多只是问出个名字, 要抓人却太难。付云桥那时还容易些,到底有晋阳那条线, 旁的人,我们却是一无所知, 耗费人力又是何苦。” “这意思是, 把他们晾起来?” “对。”裴行昭微笑,“从冤案发生到一两个月之前,我常为了找到幕后之人动肝火, 有心人都看得出。他们大抵就是存心让我着急上火,对这种游戏上瘾了。可眼下我玩儿腻了, 有本事就跳到我面前而我不能察觉,没本事就像如今一样躲躲藏藏好了,一辈子长的很,倒要看他们能熬多久。再者,元琦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孩儿, 如今的陆雁临还有脑子么?她们就算能告诉我们一些事, 又焉知不是人故布疑阵?” 许彻思忖片刻, 缓缓颔首,“这倒也是。先有个边知语,引出了元琦,谁知道元琦、陆雁临又把矛头指向谁?” “相互猜心思是戏台上的穷书生千金小姐打发晨光的事儿,而你是臣子,我是摄政的,摸清楚官员的心思就难上加难,何必浪费心思在鼠辈身上?” 许彻笑开来,“听您这么一说,我心里敞亮多了,不然总窝火。” “窝什么火啊,晚上到寿康宫,我请你、颜大统领和两个小郡主喝酒。” “成!”许彻拱手行礼,转身匆匆向外,“酉正大抵能忙完手头的事儿。” 他刚走,林策来了。 阿妩、阿蛮笑着去了书房,给裴行昭和林策备好棋具水果美酒。 快到端午节了,正是吃草莓的时节。于是,林策目前最爱吃的就是草莓,要是没人拦着,慢悠悠地吃个一斤半斤的时候都有。 阿蛮笑盈盈地端来一个大大的碧玉荷叶盘,里面盛满了红艳艳的草莓。 林策落座后就开始吃,边吃边夸,“真甜,是不是用加过盐的水洗过的?” “是啊。”阿蛮笑道,“说是这样更好吃。” “的确更好吃。”林策分给阿妩、阿蛮一些,又拈起一颗,递给裴行昭,“太后娘娘,好歹尝一下,不吃亏。” 裴行昭接到手里,送入口中,“瞧你这德行,好像我是什么水果都没吃过的人似的。” “您本来就像是那样的人。”林策笑得微眯了大眼睛,“上回写信问我爹,爱喝酒的人是不是不爱吃甜的也不爱吃水果,我爹说你不就酒照喝吃货照做么?分人。还让咱们小心,总喝酒的话,到老了说不定就手抖、容易中风……唉,那叫一个乌鸦嘴啊,我回信说真多余搭理您,好像您比谁少喝了酒似的。” 裴行昭笑出声来。 “对了,小老头儿收到您给我画的那幅画像,您猜怎么着?挂他自己的小书房了,忙完公务就看几眼。这还是一个幕僚特地写信告诉我的,他提都没提过。” “提不提的,也就能看看闺女的画像,不在跟前儿肯定记挂得很。”裴行昭有些犯难,“两广不能没你爹坐镇,眼下内务府又不能没你,只能委屈你们一些,逢年过节的在京城团聚一阵。” 林策眼睛亮晶晶的,“这几句话我得记住,回头写信告诉我爹,他看了,估摸着十年不见我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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