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昭脚步顿了顿,“总而言之,是因祸得福。这一点,我不怨谁。没有昔日的你们,便没有今日的我。”她回首,对三夫人牵出含义复杂偏又堪称温柔的一笑,“三婶,多谢。” 账从不是这个算法,那一声谢,含着多少艰辛,只有行昭自己知道。三夫人跪在地上,俯身磕头,“行昭,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和行简……” 没人应声。 她抬起泪眼,只见玄色的衣袂转过屏风,转瞬消失不见。 终于是说出来了,但,为时已晚。 裴行昭走出院落。 始终等在院门外的二夫人迎上来,眼含关切,“你还好吧?” “能有什么事儿?”裴行昭回以一笑,“我得回去了,改天回来蹭饭。” “好,好!”二夫人用力点头,陪行昭回了外院。 路上,裴行昭言简意赅地说了三夫人的打算,末了道:“您跟她商量着来,不妥的就点出来。对她来说,如今算是大彻大悟了,听得进好话。” “成,你放心。” 裴行昭笑了,“在裴家,只有您说这句话,我听了是真放心。” 二夫人笑得更愉悦,“是我的福气。” 到了外院,两人径自走进书房。 裴显和韩杨相对而坐,桌案上摆着六道菜、一海碗胡辣汤、一壶陈年梨花白。 两女子进门,他们连忙起身行礼。 “罢了。”裴行昭看看桌上,走过去,给自己盛了一小碗胡辣汤,“饿了。” 其余三人都开怀而笑。 裴行昭就那么站着,喝完一碗胡辣汤,又拿过一个备用的茶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把二夫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裴行昭放下杯子,“凑合。回头给你们送几坛好的过来。” 裴显连忙道谢。 裴行昭把三夫人给自己的第一张字条交给裴显,“查查这些人,您得清理门户了。” “我尽力从速料理。”裴显不敢把话说满,这真不是他在行的事。 知道自己的斤两是好事,裴行昭一笑,视线在裴显和二夫人之间逡巡着,“裴家的事,全指望你们二位了。得了,我真该走了。” 夫妻二人陪她出门,目送她和暗卫策马绝尘而去。 乾清宫,皇帝得知裴行昭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歇下后,他跟冯琛嘀咕:“母后什么都好,就是不拿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只带那些人,万一有个闪失,朕不就抓瞎了?要是没她在宫里镇场子,朕不出三天就得卷包袱走人。” 冯琛啼笑皆非,心说您个做皇帝的,卷包袱又能跑哪儿去? 第二日不用上朝,皇帝掐算着时间到寿康宫请安。 裴行昭在书房见的他。 皇帝看她在批阅折子,不由得喜上眉梢,请安之后,从冯琛手里接过一大摞折子,磨磨蹭蹭地上前去,轻轻地放在书案一角。 “往哪儿放呢?”裴行昭失笑,“那边是批阅好了的。” “哦,对啊。”皇帝不好意思地笑了,举动也就不再跟做贼似的,转而放到另一边,“朕是怕母后不悦,一味让您受累,可这也是父皇的意思,您只能多担待。往后朕就让冯琛送折子吧?毕竟三五日就得上一次朝,有时候赶不及自己过来。” “皇上自己掂量着办吧。”裴行昭不怕繁忙,就怕无所事事,“等诸事理顺了,大抵也就用不着哀家帮衬了。”他再半吊子,也是帝王,她说话何时都要留下余地。 皇帝却道:“军国大事怎么可能有理顺的时候?饶是父皇那么英明神武,也不乏有心无力的光景,母后还是多费心吧,没个十年二十年的,朕都历练不出来。”他这还是收着说的,修道大业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裴行昭笑出来。 皇帝不给她婉拒的余地,转身跟李江海要茶喝,“给朕沏一盏明前龙井。” 李江海心里笑着,应声而去。 皇帝落座,嘴仍是不闲着,“镇国公又上请辞请罪的折子了,请的罪,朕和内阁得追究一下,把他超过赏赐的产业抄没充公,日后赏赐的用度减到以前的三成。 “这事儿发明旨之后,张阁老和宋阁老的意思是,走以前的路子。他们说给镇国公个功过相抵的说法便罢了,到底是有从龙之功的门第,要是收拾他,有的官员背不住胡思乱想,猜测母后和朕要对功高的臣子动手。 “朕深以为然,母后怎么看?” “哀家也赞同。” “还有个事儿,”皇帝蹙了蹙眉,“崔阁老说要见您,问缘由,只说名字与门第:陆麒、裴行浩、罗家。” 小母后一出宫他就提心吊胆,可宫外的人这两天却总请她往外跑,他们又不是姜道长那样的人物,出去冒险实在是不值当。 “皇上反对此事?”裴行昭望着他。 “不是反对,是您不能去刑部探监。”皇帝正色道,“朕的意思是,给崔阁老捯饬干净,押他进宫来见您。他一个贪官,怎么值得您移步?万一他跟人勾结,在路上生事怎么办?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裴行昭忽然发现,自己这个大儿子有做开心果的潜质,当即领情,捧着他说:“皇上思虑周全,就这样办吧。” 皇帝又眉飞色舞起来,喝了一盏茶,起身道辞,“朕回养心殿去,请安折子也着实不少呢。” 李江海无语望天。 裴行昭则端了茶,“如此就不留皇上了,有事下午再议。” 皇帝行礼,脚步轻快地离开。 下午,在养心殿议事后,崔阁老被带进寿康宫。 裴行昭换下华服,唤宫人把他带进书房。 戴罪的崔阁老一身净蓝长袍,仪容整洁,消瘦了几分的面容英俊如昔,缓步而来,风姿卓然。 人很多时候会不自主地以貌取人,这般人物,相识久了,很难不似太皇太后一样,生出欣赏之情。 裴行昭命人赐座。 崔阁老却婉拒,“罪臣理应站着回话。” “随你。”裴行昭把玩着白玉珠串,“你让哀家等的日子,着实不短。” 崔阁老道:“太后与张阁老不心急,罪臣便不敢心急。” 裴行昭莞尔,“哀家已在查裴行浩和罗家,你要是晚几天求见,便不需走这一趟。” “如此说来,罪臣还有几分运气。” “全看你怎么用。” “罪臣不想成为崔氏灭族的罪人,只望所说的能对太后有所襄助,换得太后只杀崔氏有罪之人,其余按律处置。” “那么,便不能用裴行浩、罗家谈条件了。”裴行昭也对他开诚布公,“哀家已经在着手的事,多等一段也无妨。你虽在狱中,也该晓得晋阳最近做了哪些好事,哀家要整治她,还请阁老出一份力。否则,请回。” 崔阁老敛目斟酌着,“太后是不是猜测到了什么事?” “崔家的人自来傲气,没个像样的理由,做不出勾结宦官敛财的事儿。”裴行昭问道,“你到手的钱财,有多少为晋阳所用?” 作者有话说: 抽奖活动弄得好玄乎,我也不知道谁中奖了~没中奖的宝宝们也别当回事,每个月一次抽奖的机会,过一个月我就又能办这活动啦~ 要进入九月了,明天开始日九千,等我! 么么哒,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崔阁老牵出的笑容透着些苦涩, “全部。” 裴行昭接道:“甚至于,还要往里贴家底。” “是。太后最是敏锐, 应该猜得出她将银钱用到了何处。” “她曾想废太子, 另立储君,这等事情最需要银钱。” “正是。” 裴行昭问:“谁的主意?你家老太爷?” 崔阁老抬眼望着她,眼中无悲无喜, 却似含着千言万语。 这问题,他是不会答了。裴行昭并不着恼, 温声道:“以前打过交道,哀家与你也算熟稔。不想说的便不说, 哀家不会勉强。” “多谢太后。”崔阁老说道,“自案发到入狱当日, 罪臣以为,您并不认为陆、杨冤案与崔氏相关。” “没错, 因为近十几年来, 崔家当家做主的人是你。你的为人,哀家认可,甚至于, 认为你也认可哀家的为人。” “的确如此,不论裴郡主、裴皇后还是裴太后, 罪臣都不曾有过半句微词。”顿了顿,崔阁老问道,“那么,是什么令您起了疑心?是否与崔敬妃获罪相关?” “阁老亦是分外敏锐的人。”裴行昭微笑,“她为着家族, 为着自己的私怨, 铤而走险, 勾结楚王妃、草莽,想置哀家于死地。” 崔阁老眼中闪过痛惜与悔意,“罪臣要她学的东西不少,偏偏忘了磨一磨她的性子,纵得她目下无尘,自恃过高。” “真可惜。 “她过于激进的手段,让哀家不得不想往别处想。 “女子间的私怨,没什么等不起的,家族若是埋下了天大的隐患,她就失了所有寄望,因此才过于急切。 “次辅之女,是她引以为荣的,你若倒台,等于打折了她的脊梁骨。她做嫔妃一塌糊涂,但她是敬你爱你的好女儿。” 为着末尾几句,崔阁老心里百转千回,深施一礼,“多谢太后。”转而便是话锋一转,“崔家经手的银钱,转给长公主的账目,罪臣手里只有十中之一的凭证,在一间名为福来客栈的密室里存放。这间客栈是一名早已离府的仆人打理,官差应该还没查到。” “还没有。”裴行昭已看过他案子的全部公文卷宗口供,查获的产业里没有福来客栈。 到此刻,他敏捷而又守着底限,应对、选择无不干脆利落,是个令人愉悦的谈话对手。 崔阁老语声平缓:“亮出那些可称为长公主受贿的证据,算不算为太后整治她添砖加瓦了?” “当然,足够了。”裴行昭微笑,“还想说什么,你自己看着办。” “裴行浩、罗家虽然不足以再成为条件,罪臣还是说一说吧。” “行啊。”裴行昭指一指座椅,“还是坐吧。难得遇到个说话投契的人,不想怠慢你。” 崔阁老拱手谢过,转身落座,双手自然地放到膝上,透着内敛睿智的眉眼低垂,语调不疾不徐:“太后当初在军中出人头地,是因张阁老故交赏识,随后扬名,是因先帝亲自提携。 “先帝的性子难以捉摸,但惜才这一点从未变过。了解先帝这脾性的不在少数,不然也不会有诸多门第想尽法子与太后攀交情。崔家也不例外。 “是崔家先找到裴家、罗家交好,也在同时进一步知晓太后年幼时一些事,再看裴行浩的品行,崔家便歇了与裴府来往的心思。 “裴府不等于裴映惜,明里过从甚密,不亚于惹祸上身。 “随后,异想天开的罗家不知受谁点拨,着手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找到崔家说项,将崔家人引荐给裴行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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