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薛琅派在潘安身边,其职便是护其周全。 上回潘安中菇毒,他知晓无性命之忧。 而这次却与上回不同。 这回的乌青眼,是被人揍的。 那什么倒地眼睛先着地的假话,只能骗骗白三郎那大傻子。 他正思虑间,却见嘉柔一夹驴腹,往前疾走两步。 他纵马跟上去,但见嘉柔朝着前头一个汉子的背影高呼了一声“赵世伯……” 他抬眼望去,那人确然像赵勇的背影,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缺胯袍,肩上挑着个担子,担子前后各挂一个沉甸甸的藤筐,一瘸一瘸往前而行。 小贩叫卖声嘈杂不息,赵勇并未听见有人呼喊,再往前行了几步,拐进了一条小巷。 等到嘉柔追上去,那条窄而长的小巷家家关门闭户,哪里还能瞧见赵勇的身影。 此处只是一处民居,住的不是在乡间失了田地的破落户,便是从旁处而来做小买卖、却在繁华地带租不起宅子的小商贩。 赵勇经营的是客栈,平素缺些什么,都由城中商贩送上门。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撇开买卖,专程往这偏僻处来? 可哪怕他今日是来见微服私访的大盛圣人,崔嘉柔也无心关心此事。 她往这条死胡同的巷口一坐,只等赵勇出来,正好同她一处回客栈,边走边商议七公主之事。 约莫等了不到两刻的时间,巷子里传来“吱呀”一声的开门声。 嘉柔忙探首,却见赵勇从第二家的门里出来,原先担着的藤筐已空。 他将担子放在地上,从门里便跑出来个五六岁的男娃娃,一把便抱住了他的一条腿,呜哩哇啦哭嚎了出来。 嘉柔不知怎地生出些小人之心,忙拽着李剑往墙后一躲,同他道:“莫说话。” 她再探头出去,却见赵勇已将那娃娃抱在怀中安抚,而那门边却多了个三旬龟兹妇人,身段很是绰约。 那妇人见娃娃痴缠至此,便作势要将娃娃抱回去,“阿爸有要事,快让阿爸走。改日阿爸再来看你……” 嘉柔听此称呼,大大吃了一惊。 瞧赵勇抱着那娃娃的亲热劲儿,她不由想起阿娘曾提及赵勇的一桩遗憾事,乃膝下只有赵卿儿一个女儿,人生最大的希望便是能再生个男娃。 只是赵卿儿生母当年产下赵卿儿的当夜便过世,赵勇后来在龟兹娶了曹氏,却无所出,引为人生大憾。 所以,这赵勇,学人养外室,生儿子?! 巷道里赵勇终于安抚好那娃娃,将其交到了妇人怀中,又同妇人说了两句柴米油盐过日子的话,方挑着空担子往巷外行来。 将将拐弯,便听得身后有人一字一字唤着他:“赵!世!伯!” 赵勇回首,只见眼前是一个乌青了一只眼的年轻郎君。 郎君的面绷得紧紧,整张脸上皆是强行压制的怒气。 待他终于认出来这是谁,瘸了的那条腿不由一个趔趄,神色瞬间慌乱。 作者有话说: 以后我都每天下午15点左右更新,这样不容易卡文。
第62章 土路换了青石板路, 街上行人也日益增多,卖果子、卖点心、卖钢针丝线的摊贩一摊多似一摊。 离客栈已经极近了。 驴背上的嘉柔一张脸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略略落后几步的赵勇神色复杂,心中千头万绪, 却一时捋不出个章程来。 前头挑起的店旗飘飘, 已见“长安客栈”几字,嘉柔冷着脸偏首,一字一字问道:“赵世伯可已想好搪塞的理由?若唬不住儿,儿可是要同伯母与赵卿儿阿姐说个清清楚楚。” 赵勇不由一咬牙, 打马上前, “你真要问, 那便是, 如你所想。” “如儿所想?”嘉柔简直不敢相信, 勒停大力, “世伯买卖做得遮遮掩掩、日日拖欠, 在此事上倒是光明磊落。难不成这还是什么光荣?” 赵勇心中苦涩, 只道:“我有我的苦衷。” 她“哈”地一声冷笑,“管不住自己的身子,这也叫有苦衷?!” 她不知怎地便有些泪盈于睫, 从驴背上翻身落地,往前行了几步, 待逼退眼泪, 方回首望他:“你在外快活时, 可对得起伯母?可对得起赵卿儿姐姐?可对得起她们日夜操劳的一双手?可对得起赵阿姐已过了十九岁才顾得上论嫁?” 赵勇被她一声声问得勾了首, 半晌闷闷道:“曹氏与卿儿,她们都知晓。” 她猛地一怔。 此时几人已到了客栈门前, 曹氏与赵卿儿外出采买归来, 正好相遇。 赵卿儿面上将将浮上喜色, 待瞧见她的青眼窝,当即着急道:“这是怎地了?” 将手中货物往地上一放,便快步向她行来。 嘉柔看着她一贯里温和无戾的面上满脸关切与担心,心中的难受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搂住她,只呜咽唤了声“阿姐”,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男一女当街搂抱,在龟兹虽不算什么事,可正值赵卿儿议婚期间,多少有碍清誉。曹氏连忙上前,“快先进客栈,待进去再问不迟。” 赵卿儿便取出巾帕极小心替嘉柔拭了泪,似哄孩童般低声道:“跟着阿姐进客栈,阿姐给你买糖人。” 嘉柔抬袖抹了泪,只摇摇头,从赵卿儿臂弯中抽出手,转首看向赵勇:“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我阿耶,可曾在龟兹也有了外室,生了儿女?” 赵勇连忙道:“将……” 他一个“军”字还在喉间,瞥见守在一旁的李剑,便改了口,“他怎会?他最挂念的便是你同你阿娘,日日想的都是将家小接来龟兹,日子得有多好。” 她哼了一声,“他最好没有,如若被儿发现,儿摔了他的牌位,停了他的香火!” 她将话说罢,也再不提同赵勇商议女子身份被人发现的大事,只同赵勇道:“你之行事,我视之为耻,你这客栈,不进也罢。” 话毕,牵着大力转身便走。 赵勇忙要拦她,她当即大喊道:“他要杀我,李剑,你还看什么热闹!” “当”的一声,利刃出鞘。 赵勇颈边瞬间多了一把长剑。 李剑冷冰冰道:“有我在,任何人不能动他一指!” 赵勇心中万般难受,却不能唤她,只好向李剑抱拳:“请护他周全。” 他后退几步,眼睁睁看着嘉柔牵驴远去了,这才到了曹氏跟前,艰难地长叹一口气,低声道:“在城郊,被她发现了……” 曹氏闻言,顷刻间湿了眼角,“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 时已暮色四合,龟兹城的夜市已提前开摆。 嘉柔往远行了几步,将将拐了个弯,便被人揪着衣领撞在了墙上。 王怀安一张方脸中满是愤怒,先同李剑道:“莫过来,我不杀他!”止了他的拔剑,继而瞪着嘉柔咬牙切齿道:“潘!安!你竟如此辜负将军!” 嘉柔被他揪得气短,用力推不开他,当即将手塞进他腋下骚了骚,痒得王怀安放了手,她方退开两步,咬着后槽牙斥道:“你发什么神经?!” “潘安!”王怀安气急,“你前脚要同将军断袖,后脚却当街对女子动手动脚,你如此轻浮孟浪,两面三刀,该当何罪!” 嘉柔原本还因赵勇之事满腔失落,被他无缘无故如此怪责,倒是收了残泪,仔细一想。 说什么对女子动手动脚,她最近遇到一个女子,是赵卿儿。 若论她对赵卿儿动手动脚,也不过是方才抱住赵卿儿的腰身,埋首于赵卿儿的胸怀。。 她思及此,不由抬眼,待看见王怀安通红的一双眼,一个念头在心底倏地闪过。 她怔怔问:“你,你中意赵卿儿阿姐?” 王怀安“哼”地一声,并不回应,只避开她的目光,继续愤愤道:“将军待你不薄,若你还不知足,要当街毁了盟约……” “你就是中意赵阿姐!”她越发笃定,向他一步一步逼近,“少拿薛将军当幌子,你才是那个觊觎赵阿姐的美色、满心龌龊联想的胆小鬼!” “我,我没有,我不是!”王怀安被她说得慌了神,忘记了对她的控诉,转而开始自辩:“你胡说,我对赵姑娘心中只有敬重,没有你说的那些……” “放弃吧,赵阿姐已经说定了婚事,就差行纳征之礼。”她冷笑了一声。 王怀安不由着了急,“不是说只是两家口头提一提,八字都没一撇?” 她不由“哈”了一声,“心中惦念了赵阿姐,还死不承认,不是胆小鬼是什么?可惜阿可惜,薛将军英雄了得,身边的近卫却是只狗熊。” “我的事,与将军无干,你莫攀扯将军!”他忙道。 “与将军无干?若撇开将军,你信不信凭你自己上门去求娶赵阿姐,赵世伯连门都不会让你进!” 王怀安不由愣住,呆立当场,讷讷难言。 她这才整一整自己的衣袍,抬首往四处一瞧,终于瞧见斜前方一处酒肆里,薛琅便在三楼临窗坐着。 他身穿铠甲,显见是因公事赴宴。 她抬首的当口,他正好垂首往下往,两厢里眸光一对上,她只见他冷峻的眉眼微微一蹙,继而便离了窗。 她心下忽然有些担心。 她方才一时情急当街搂抱了赵卿儿,连王怀安都撞见了,薛琅八成也尽收眼底。 若他到时候指责她当街做出不顾盟约之事,她就当场同他翻脸。 左右七公主已知晓她是女子,她纵然再遮掩,也是徒劳。 大不了他收回李剑,她打道回长安,从此老死不相见。 脚步声在酒肆中一步步传来,下一息薛琅便从里头大步而来。 暮色中他腰身挺拔,器宇轩昂,纵已到了一日的尽头,周身却皆不见一丝疲态。 他很快便到了她身前,双眸一瞬不瞬锁住她,眉头蹙得更深。 “眼睛怎地了?”他的声音低沉。 她听着他这般声音,看着他的拧眉,才在心中鼓起的滔滔气势敛了个干净。 她不由喉间一哽,“被人打了。” “谁动的手!”他神色一冷,转首便去看李剑。 李剑羞愧难耐,“我当时在睡觉……” 薛琅便去看嘉柔,向她探手,指尖只轻触到她的弯眉,便再不舍往下,“是谁?” 她只哽咽道:“我也打了她,她比我还惨。” 薛琅见她不愿提及是谁,只得又道:“除了眼睛之外,还有哪处伤着?” 她抹了一把泪,“没有,我机灵得很,躲得快。” 他看着她的青眼窝,又叹口气:“这也叫躲得快。” 她便勾着首不说话。 “这个时候你要去何处?可用过饭?” 这一问她却又掉了两行泪,“没有去处。” 这个时候出城回庄子,等到了都冻成冰疙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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