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璋抿了一口茶,对袁妈妈道:“我不是给她体面,我不过是想眼不见为净。” 她不喜欢庄氏,庄氏也未必喜欢天天看见她。反正国公府里院子多,大家彼此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国公爷只要进了内院,必是要歇在庄氏那里的。她的居所如同国公爷的居所,我总不能安排一个小院子给国公爷住。我看来看去,也就星辉院还适合国公爷的身份。” 她和国公爷早已没有什么夫妻情分,她也不再做什么拉拢丈夫,与丈夫琴瑟和鸣的春秋美梦。 胡玉璋想到这里,又笑着摇了摇头,与袁妈妈道:“说来我嫁进国公府十几年,也就国公爷和庄氏不在府里的这六年,过得真正轻松快活过。” 这六年里,她才真正觉得自己像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她的头顶没有压着一片让她喘不过气的天,她无需担心丈夫是不是又厌弃了她,会不会偏心小儿子而委屈她的孩子。她可以自在的在这里生活,自在的呼吸,她在这座府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有时候甚至想,要是国公爷和庄氏永远留在雍州不回来就好了。 胡玉璋放下手里的茶盏,看着窗户外面皎洁的月光。 若不是这上京要变天了,国公爷和庄氏大约还会在雍州多呆几年的吧。 而此时,另外一边。 赵王趁着月色骑着马匆匆的来到了宋国公府,跃下马将手里的缰绳交给旁边的小厮,正准备进去,跟着就看到了距离国公府不远的道路尽头,几个人影躲在墙角正一直盯着宋国公府门口的方向,见到赵王看过来,又急忙将身体缩回了墙角。 赵王目光冷了冷,哼了一声,跟着就直接进了里面。 赵王在孟季廷的书房里一直待到了深夜,无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谈了什么,然后孟季廷送赵王出府,他的手上还顺手拿了一把弓。 赵王对孟季廷道:“现在京中的形势很不好,皇兄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上朝了,我如今也已有两个多月见不着皇兄的面,诸位大臣最后一次见到皇兄还是一个多月前。你没回来之前,我这心里慌慌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回来我便觉得有了主心骨。” 孟季廷对他道:“明日我先进宫看看具体情况再说。” 赵王对孟季廷道:“如今宫里已全都是崔家和周家的人,你明日小心些,别跟他们硬来,免得被人拿住把柄将你困住了。” “我会见机行事。” 说着两个人踏出了国公府。 孟季廷这时对赵王使了使眼色,赵王点头,跟着孟季廷执起了弓,先试了试玄,拿箭拉满了弓,对准了天上飞过的一只蝙蝠。 就在让人以为他要将那只蝙蝠射下来的时候,他手里的弓箭突然转向,在让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箭便“嗖”的一声往远处墙角处的人影射了过去。 躲在那里的一人被射断了腿,惊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眼看着同伴丢下他逃走了,又见孟季廷和赵王已经往这边走近,见自己逃脱不掉,便连忙躺在地上闭上眼睛装晕倒。 赵王走近后,看着躺在地上装死的人,在他身上踢了两脚,又用力的踩了两脚,哼道:“哪里来的夜贼,在宋国公府外竟敢作乱。” 孟季廷叫来了小厮,吩咐道:“将人捆起来,明日送到京兆府去,就说这盗贼半夜在我国公府外鬼鬼祟祟,让他看着处置。再跟京兆府的人吩咐一声,说最近京中治安不好,国公府周边盗贼横生,让他派些差役来每日来我国公府周围巡逻。” 小厮听着道了声是,然后把地上的人拖走了。 赵王又对孟季廷道:“你这府里周围的盯梢,可不是从你回来才有的,我看已经盯了有不少日子了。” 孟季廷抬了抬眸,心中不屑。 到了第二日,孟季廷进宫,但他却并未见到皇帝。 他站在勤政殿的门口,盯着前面紧闭的殿门,以及勤政殿两侧一个个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侍卫司的禁卫,内侍低着头轻手轻脚的走过,却是连头都不敢抬,脸上惶恐。 四周静悄悄的,仿佛连一只蚂蚁都不敢从这里走过,每一处都透露出不同寻常的气氛。 过了一会,黄内侍从勤政殿内走了出来,手上的拂尘一甩挽在了手臂,跟着站定在勤政殿门口, 他看着孟季廷,两边眼梢翘起,显得有些居高临下,而后声音冷冷的道:“孟大人,陛下说,您这六年镇守西境辛苦了,如今回了京,便可以好好歇息了,朝中大事便交给其他大臣。陛下今日身体不适,就不见您了,他想见您的时候自然会传召。” “孟大人,您请回吧!” “黄安,我有西境的急报要禀奏,不能耽搁。若是耽误了朝事,你可担待不起,让开,让我进去面见陛下。” 说完便要往勤政殿里面闯,刚走了没有两步,一旁侍卫司的禁卫便上前来在他身前站成了一排,拦在了他的身前,目光戒备的看着他。 孟季廷皱着眉,同样看着他们。 石阶上面,黄内侍横眉竖眼的看着他:“大胆,孟大人,你想抗旨不遵不成?” 这是孟季廷第一次见到黄内侍敢对他如此态度,不由抬着头看着他,表情微冷。黄内侍亦同样看着他,手伸到袖子里面去摸了摸什么,跟着又装作整理袖子的样子,从上面缓缓的走下来,目光依旧不善。 然而刚走下了两步,前面的禁卫便将他拦住了,对他道:“黄内官,此人危险,您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黄内侍微愣了一下,跟着又转身走了回去。 孟季廷看了看周围的禁卫,又道:“既然陛下不见我,我与贵妃娘娘多年不见,便去福宁宫拜见贵妃娘娘罢。” “后宫之地,大人是外臣,岂能随意踏入,大人还是回去的好。” 黄安说完,不甚恭敬的对孟季廷拱了拱手,哼了一声然后进了勤政殿,又将勤政殿的门关上。 孟季廷在那里又站了一会,观察了一番四周,包括持弓躲在屋檐之上,仿佛只要他敢往勤政殿闯进去那上百把的弓箭便随时准备对准他一样。 她没在说什么,准备从勤政殿离开。 转身后,正看到了远远迎面走来的孟贵妃。 孟贵妃唤了一句“哥哥”,跟着对身边的宫人道:“本宫要与兄长私下说几句话,你们站远一些。” 勤政殿前面的内侍却急忙上前来拦在了孟贵妃的跟前,语气不敬的道:“贵妃娘娘,后宫不得私见外臣,请您回去。” 孟贵妃转头瞪着他们,目光一冷,跟着“啪啪”的两耳光就扇在了最前面的那个内侍的脸上。 “你们这群阉狗算个什么东西,敢管到本宫头上!” 被打的内侍抚着脸,脸上愤怒还要上前,孟贵妃从袖子里抽出匕首,对着他的手臂挥手就是一刀,那内侍“啊”了抱着自己流血的手臂,然后又被另外的内侍扶着。 “孟贵妃,你竟然敢在勤政殿前动用兵器,此举视同谋逆!” “谋逆的究竟是本宫还是你们的主子?” 孟贵妃表情黑沉,又厉声道:“滚!” 这时,皇后和崔贵妃从另外一个方向一同走至勤政殿外,远远的看着这边的孟季廷和孟贵妃,皇后目光冷凝,正要往这边过来,却被身后的崔贤妃扯住手臂。 皇后转过头去看着她,崔贤妃对她摇了摇头。 皇后不满道:“挟带武器在勤政殿外动手,视同谋逆,为何不趁这个把柄将他们兄妹二人困住?” 崔贤妃道:“娘娘,我们要找的东西还没找到,不要节外生枝。孟家不是一般人家,困住他们容易,如何堵住朝中大臣悠悠众口却难。” 这时,黄内侍从勤政殿里走了出来,谄笑着对皇后和崔贤妃行礼问安,显得有些谄媚。 皇后这才收了脸上不满的表情,挥了一下袖子,跟着进了勤政殿里面。 崔贤妃转头看了一眼孟季廷的方向,见孟季廷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于是微微抬了抬下巴,跟着皇后进了勤政殿。 喝退了那几名内侍之后,孟季廷和孟贵妃走到空旷之处,然后小声的说起了话。 孟季廷问道:“如今宫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贵妃看了一眼勤政殿的方向,蹙着眉道:“如兄长所见,有人坐不住,打算换个天。” 孟季廷丝毫没有意外,又问道:“你也见不到陛下?” “是,如今宫里除了皇后、崔贤妃以及黄安,无人能进勤政殿。” “你最后一次见到陛下是什么时候?” “大约半年以前。” 孟贵妃面上有几分讽刺:“陛下想让昭阳下降周家,让周善的次子尚主,我为此与他大吵了一架,之后就未再见过了。” 孟贵妃缓缓讲述了当日的情景。 孟贵妃和皇帝早已面和心不合,连情分都所剩无几。 当日孟贵妃听到皇帝有意让昭阳下降周善的次子的消息时,气得心口像被火烧了一样。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主动去了勤政殿找皇帝,两个人为这件事大吵一架。 吵到激烈之时,彼此都口不择言,并翻起了旧账。 皇帝怒瞪着孟贵妃道:“孟燕德,你这些年仗着娘家在后宫兴风作浪了多少事,你别以为朕不知道。青樱当年是怎么死的,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朕迟早不容你。” 孟贵妃这么多年对青樱心怀愧疚,但唯有面对皇帝的时候她能够理直气壮。 她看着皇帝,面带讽刺和嘲弄。 “青樱是怎么死的,应该要问问陛下才对。陛下对庄家做了什么,你以为青樱不知道?还是觉得就算知道也不会怨恨于你,会心甘情愿跟着你?” “陛下可是害了她全家的仇人,你猜她有没有想过要报仇,当她躺在你身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拔下头上的金簪,用力的刺破你的喉咙。” 孟贵妃在青樱去世后很久后才查明白,她的难产是她自己一力促成的。她当年蠢,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对她心生歹意,但她及时的停手了。是青樱自己,她偷偷的留下了那些令她元气大伤的药,她还曾让那两名照看她胎相的嬷嬷教她正胎位的手法。 后来青樱出事,那两名嬷嬷怕惹祸上身半句不敢对人言,直至其中一位嬷嬷后来得了绞肠痧要死时,才对自己的徒弟透漏了出来。 “陛下是她的仇人,她在陛下身边的每一天,都令她感觉到恶心和绝望,比起陛下来带给她的痛苦,连死亡她都觉得没那么可怕了。你是天子,她还有兄长和妹妹活在世上,她杀不了你,所以她只能杀死自己。赵元侑,青樱不是我害死的,是你,是你亲手害死了她,是你令她活不下去……” 皇帝被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孟贵妃,连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住嘴,孟燕德,朕命令你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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