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身为他的妻子,陆霓亦并不尽知其中真假,唯独父皇提拔他这件事,崔氏只猜对一半。 然而,心头那个她刻意遗忘的疑惑,随着这番冷冰冰的话语,渐渐浮出水面。 蕴秀殿,季以舟故意放任刘烟被人带走,之后去了何处? 解知闻独独救走那秦楼女子,所图为何? 一直以来,季以舟有意无意的隐瞒,终于在她心底生出芥蒂。 崔氏目光锐利如鹰,看着长公主神情一点点变化,流露会心一笑。 * 酉初刚过,季以舟就回来了,先去了东跨院,李其跟在他后面进屋,递上药碗,“主子,小的晌午去部里……没找着你。” 季以舟三两口喝干净碗里的药汁,李其忙又递过只大个儿水壶。 他一遍遍漱口,直到嘴里一点药味都闻不出来,这才道: “下午去了趟梅山,找我有事?” 今早陆霓说起胥华亭梅林雪景,他特意找人打听到地址,专门跑一趟过去看看。 景致的确壮观,让他想起幽州赤渊谷的上古冰川,万年前的灼烈岩浆被冰雪层层包裹,红白相间,奇景瑰丽。 许是天性使然,他对冰天雪地有种与生俱来的热爱,来京城两年,身周尽是繁华嘈杂的人间富贵,今日乍见那片琉璃世界红梅白雪,一时竟有些恍惚。 她想看的,恰好也是他想带她去的地方。 他当时站在空旷雪谷之上,忆起昨夜与她烈烈如火的欢.爱,心头滚烫,只想立刻回去带她过来。 “主子,今日冯嬷嬷来请,长公主殿下……去了寿颐堂。” 李其说完,就见他本来溢满笑意的眼,陡然转至沉冷,生出肃杀。 季以舟问,“还有呢?” 李其十指纠结,比着手势,“我去问过老李头,他比划不大清,大概是说……大夫人跟长公主提了那些流言。” 季以舟滚烫的心重新归于寂静,出了会儿神,转身往正房去。 进到院子,见书房亮着灯,他走进去,见陆霓端坐案前,正全神贯注奋笔疾书。 季以舟负手立在案侧,瞧见满篇行草笔势连绵、奇变百出。 他原于书法一窍不通,还是在知晓她“甘霖先生”的名头后,虚心请教,受了一二指点,才能看出些名堂。 季以舟幼时亦曾跟着母亲习文,书写仅限于工整,后来入伍从军,便没什么机会接触笔墨,以至如今字迹仍显稚幼,与现如今的官职不大匹配。 陆霓不吝赐教,专门写了几篇字帖供他临摹,到底他天资聪慧,不过数日便写得颇有章法。 此刻见字里行间,带着郁结难平的凝滞,他心头微沉,伸手握住她执笔的皓腕,“昭宁。” 陆霓蓦地回过神来,端坐不语片刻,这才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你回来了……” 转眸去看更漏,“今日倒比平常早了半个时辰。” 季以舟没应声,此刻再提不起带她去看雪的兴致,眸光幽邃,沉沉凝在她光洁的侧脸上。 陆霓站起身,瞧了两眼面前的字,苦笑摇头,“不好。” 白宣随手团起,抛在一旁,起身绕过他,走出两步,她回头明艳一笑,“不饿么,去用膳吧。” 她分明瞧着与平日一般无二,季以舟却敏锐察觉到变化,如最初在宫里重遇,她明明在对他笑,那笑却不入眼底,透着疏离。
第79章 见血 夜晚, 两人并排躺在榻上,像任何一对相处日久、被生活琐碎磨去热情的夫妻,中间隔开一段距离。 明明, 昨夜就在这重重帷幔下, 激烈洋溢,情意缠绵,紧紧相拥的人毫无隔阂。 陆霓翻来覆去琢磨心头那点芥蒂, 终于转个身背对着他, 轻声问: “睡了么?” 外侧的人平躺着,与第一次强行要与她同寝那夜一样,双手阖在腰腹间,一动不动。 等待莫名变得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陆霓眼皮耷拉下来,准备睡醒明早再说的时候, 他才嗯了一声。 “怎么?” 这几月来的亲密无间, 骤然一去不返, 陆霓心头又冷了冷,他这个样子, 明显是知道, 她今日去过寿颐堂的。 以他在这府里的耳目通天, 怎会不知。 “今日见着季威了。” 她的语调尽量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愉快,“真没想到啊……” 季以舟默不作声,此刻的心境, 像个等待审判结果的囚徒。 明明, 这几月他耐心诱哄, 是为驯服她这个猎物,乖乖走进他的囚笼。 陆霓未作隐瞒,将崔氏那些话说了,“这些传言,本宫先前就听过。” 即知是传言,却还要来他面前对质,季以舟联想到她昨夜的试图开解,嗤笑一声,“殿下可是觉着臣……卑劣不堪、手段下作?” 背信弃义、反骨克主,他闭着眼沉沉冷笑,崔氏的确将他看得很透彻,不得不说,这个嫡母……与生母一样,她们早就看清他的本质。 这难道就是女人的直觉? 那她呢? “季威所作所为,有今日的下场,一点都不无辜。” 陆霓艰涩地尝试解释,“至于父皇的提拔,本宫知晓内情,也多谢你……保全他身后清名,不令他遭世人唾骂,还有——本宫和阿瓒数次得你援手……” 不知何时起,她已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成竹在胸,可与他势均力敌,相互算计、利用。 得他一次次守护、照料,至今,她已没了底气。 她只是想问问他:关于解知闻和刘烟,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她兜了半天圈子,始终无法绕上正题。 他从后欺来,陆霓下意识背脊挺直,双手僵硬抱在胸前。 是个抵触的姿势。 季以舟覆在腰上的手顿了顿,退走。 陆霓听着他起身出了帷幔,竖起耳朵一动不动。 妆台那边传来极轻的“叮”一声,接着他走回来,重又躺在身后。 季以舟侧身面朝着她,手掌贴着纤细柔软的弧度,一寸寸抚过,像老练的猎人巡查收获的战利品。 漆黑眼眸阴郁密布,如暴风卷起海浪疯狂翻滚,语声却听不出一丝异样,几近温柔。 “我小时候捕到一只鹿……” 细细讲述他如何处心积虑诱哄,骗得它跟他回家,以及母亲的咒骂。 感受到掌下微微战栗的身体,并非因为喜悦,也不是对他的渴望。 他伏在耳畔,轻声说:“我就是……天、生、坏、胚!” 够了! 陆霓猛地翻过身,季以舟比她动作更迅速,一只手提起她两只手腕,压上头顶,另一手从枕侧掏出那对“好事成双”镯,咔、咔两声脆响锁住她。 腕上凉意一激,陆霓浑身寒毛倒竖,紧接着,这人扯过一条绸带,串过镯子空隙,绕过床头雕花栏柱,打成个死结。 她被吊着两只手,一颗心砰砰狂跳,却并不挣动,深深吸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上他居高临下俯视的目光。 季以舟神色冷厉,极力掩饰狂乱心绪,“殿下送臣的礼物,臣日日佩在身上,臣给殿下的,怎能束之高阁?” 他笑意狷狂,两指狠狠掐住陆霓的下巴,她吃疼嘶了一声,清凌凌的桃花眸一眨不眨盯着他,像是要看清,他伪装的温善之下,到底是怎样一副真面孔。 这般探究的目光彻底激怒季以舟,他狠狠吻住她,仿佛一瞬间长出獠牙,撕咬柔软饱满的唇瓣,顷刻便见了血。 挟着腥甜血气,撬开齿列长趋直入,咬着丁香软舌重重吮噬。 他吻过她那么多次,温柔的、霸道的,带着不容违逆的占有,却从不像现在,挟着恨。 陆霓被他堵得喘不上气,脸色一点点憋得通红,胸口涨闷欲死,她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因他的索取或羞或喜,身子发软。 只是任由他沉沉压住,毫不反抗,在凶狠野兽面前,反抗只会激起他更深的暴虐。 桃花眸逐渐湿润,被泪水溢满,眼中尽是怜悯。 触到这样一双眸子,季以舟的心停跳一拍,心口蓦地传来尖锐痛楚,仿佛又一次金簪入骨,痛彻心扉。 他松开她,再也不敢看她的眼。 她的泪就能轻易击垮他,更何况那里面深深的怜悯—— 她可怜他,令他无地自容。 染血的樱唇,艳丽得像那年刑台上的桃花。 陆霓艰难舔舐唇上的血,“以舟……” 季以舟蓦地抽身退离床榻,看也不看她一眼,一阵风般出了屋子。 她听到室门重重阖上,身子彻底软下来。 两只手还被死死锁在上方,她这才挣了挣,镯子沉甸甸的份量卡住臂骨,勒得生疼。 “混帐!” 她忍不住低低咒骂。 保持双手举过头顶的姿势,陆霓呆呆盯着帐顶出神,等了半晌,那个该死的人看来是不会回来了。 就不能先把本宫解下来再逃。 她勉力左右看看,慢慢蜷起一条腿,幸得身子够软,以一个极其难堪的姿势,脚趾总算够到搁在榻头小几上的金铃,卯住劲儿,用力踹上去。 “当啷”大作,金铃打着滚翻到地上,陆霓赶紧收回腿尽量躺好,闭上眼,准备迎接白芷她们进来时的大惊失色。 看到这样狼狈不堪、被驸马当囚徒一样锁在床上的长公主,该如何作想? 自她出嫁后,白芷和茯苓两个已不必每晚值守,夜里的贴身事,都由驸马一人包办。 今儿晚上还是云翳留着个心眼,知道从寿颐堂回来,陆霓便心绪不佳,怕两人夜里吵起来。 听到金铃响得不对劲,他忖了片刻,还是蹑手蹑脚摸到正房寝室外,试探朝里喊了声,“殿下……” “进来!” 陆霓的声音带了气急败坏,吊起的手失血发凉,胳膊又酸又疼,气得想哭。 “哎哟,我的殿下喛……” 云翳进来,看见长公主这么个姿势,经不住打了个哆嗦。 妈的,驸马爷可真会…… 他连忙爬上去解带子,既觉好笑又心疼,给人松了绑,卸下“刑具”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瞧,怪新鲜的。 陆霓踹他一下,“本宫的笑话好看是吧?” “没有没有……” 云翳这才撂下镯子,扶过她两手揉搓回血,一眼瞧见那张红唇,艳丽似火,破了个口子,实在我见尤怜。 他那颗老老实实趴了十几年的心,止不住砰然狠跳一下。 季以舟那狠命催的,简直是辣手摧花! “殿下,你们这是……” 这一问,陆霓几乎悲从中来,收回暖和过来的手,拢住被子裹紧,推着云翳转过去坐在榻沿,她则斜倚在他背上,轻声叹气。 “云翳,本宫越来越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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