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皇帝灵柩尚在,你们一个二个就盘算起姻缘来了。” 陆霓冷笑着打断他,“太后催本宫下嫁,你这内监总管更是了得,一边张罗封后大典,一边忙着给自己讨媳妇儿。好哇,这可真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秦大明被骂得满脸通红,气急败坏指着她:“长公主,你敢非议太后娘娘。” “明明是你这狗才,想拿太后当挡箭牌。” 陆霓神色平和冷静,长睫轻扬,露出墨玉般的点漆眸子,清清冷冷,却另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 “秦大明,你可知□□立国之初便曾有令,废除活人殉葬,子孙后代无有违逆,你竟敢教唆主子,献上禁药‘升天丹’,先帝宠妃被你制成人殉……” 秦大明下意识矢口否认,“不、不是我……” 漪妃独宠后宫,这事前朝无人不知,皇帝刚死,她就被做成人殉,在百官看来,大抵是太后心有妒恨。 陆霓轻飘飘继续道:“违背祖训,两具人殉就在灵前,百官看在眼里,顶多说太后娘娘一时糊涂,听信谗言,不过对你秦总管嘛,想必不会轻饶。” 秦大明神慌腿软,险些瘫坐在地,“什么升天丹,咱家一概不知。” 云翳不知何时已站在边上,昳丽眉眼染着一层霜色,冷笑浸人: “嘉木老道是廷尉府点过名的妖道,如今就藏身城外阳天观,秦大明,你侄儿上个月往他那儿跑了七八回,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说: 秦大明:你不是瞎子么? 云翳:眼瞎心不瞎。 秦大明自掴一掌:呸,算我瞎了眼……
第10章 抄经 白芷四人被完好无损放了,剩下几十个宫人,秦大明也不敢当场带走,赔着笑脸道: “长公主身边也得要人伺候。” 其实要长公主和二殿下搬出长信宫的话,是他自己想的,本意不过是刁难一番,顺带领走茯苓供他享用罢了。 阳天观的事被捅出来,秦大明是真怂了。 人殉摆在灵前,虽说暂时唬住百官,让那起不肯依附世家的御史清流,眼下不敢质疑大皇子继位的正统问题,但将来未必不会被拿出来说道。 到时太后娘娘为堵天下幽幽之口,必要拿人顶缸。 秦大明从妖道嘉木那儿得来升天丹,这把柄被长公主捏得瓷实,他眼下真不敢胡来。 耀武扬威不到半个时辰,就被长公主当众打脸,秦大明又恨又怕直磨牙,临走再出幺蛾子。 “七日后大敛,娘娘说了,灵前焚的经文还请长公主亲自抄写,方显得殿下一片孝心至诚。” 秦大明一挥手,两个小内监搬来厚厚一摞白麻纸,得有近千张之多,腆着脸笑道: “昭宁殿下,这回真是太后娘娘亲口吩咐的,并非咱家成心为难,时日不多,白天还得守灵,劳烦您夜里少睡几个时辰吧。” 他挟起尾巴溜得快,白芷等人在后气得直跺脚。 守灵寅时三刻至,戌时过才散,剩下左不过三个来时辰,本就不够睡。 这么多纸,每天得抄一百多篇,哪里抄得完?这还不叫成心为难? 且还有一桩难事,长公主殿下的书法乃是一绝,她们想偷偷帮着抄点,也模仿不来她的笔迹。 长公主回身进殿,下头一众宫人这才三三两两散了。 眼瞅着长公主不打算再留他们,原先从各个宫来的,都盘算着赶紧找门路回去,剩下些没着落的,还不知将来何去何从。 陆霓先看了桔梗背上的伤,叫茯苓拿药来,亲自给她敷上,含笑道: “瞧你平日跟个闷嘴葫芦似的,没想到今儿个这么勇。” 转而看看当归,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问道:“你们两个,往后可还愿跟着本宫?若是不想也没关系,丧礼过后,本宫可以做主,叫你们出宫回家去。” “我不回家,殿下,奴婢心甘情愿,一辈子跟着殿下。” 桔梗连忙陈情,当归也跟着点头,“奴婢也愿意。” “好。”陆霓便也不多说,干脆点了点头。 长公主沐浴,两人退到廊下,桔梗扯了扯当归的袖子,拉着她到偏殿做活。 “如今天儿热,两位殿下里衣穿得薄,这麻太硌人,咱俩给拾掇拾掇。” 今日分到宫里的白麻,质地一看就知不是上用,从前先皇后过世时,内廷监哪儿敢拿这样的次品来糊弄。 两人用手将里衬一点点揉软,当归担忧地问她:“桔梗姐姐,你背上的伤不要紧么?” “不妨事。” 桔梗摇摇头,过了半晌悄声问她:“你为何不回家?” 当归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我哥哥去年娶了媳妇,带着我娘住进新宅子,我看他们过得挺好,娘也不怎么想我,回去也没意思。再说我觉得,长公主殿下……怪可怜的。” 桔梗噗哧一声笑了,白她一眼,“你才可怜呢。” “那你呢?你家就在临县,离得也不远,回去一家子享天伦,不比伺候人强。” “回去了也不过是再被卖出来……” 云翳把二殿下送到小书房,留了云庆伺候,回来时经过偏殿,他耳朵尖,不用刻意,也能将里头的话听得分明,撇嘴笑了笑,径自入殿去见长公主。 陆霓洗去一身疲惫,算算从昨夜起,已是十二个时辰没阖眼,这会儿却也不困,打发白芷和茯苓去睡,自己在案前燃起佛香,准备抄经。 坐下时才发现,厚厚一摞麻纸少了一多半,云翳进来时,就见长公主兀自愣神,不由一笑。 “二殿下拿去了,也就他还能模仿得一二。” “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夜里抄经太废眼……” 云翳站在边上替她研墨,打断她的话头,“难道殿下就是铁打的,夜里不睡也成?” “我……本宫是长姐。” 陆霓被他一噎,强辩一句。 “二殿下年纪也不小了,殿下实不必处处这般护着他,像刚才那样的场面,他也该经历经历才是,起码知道人心险恶,总没坏的。” “阿瓒比你聪明着呢,他又不傻,哪儿就成不知艰险的人了?” 陆霓没好气睨他一眼,“这种鸡毛蒜皮的勾心斗角,本宫就是不想让他沾染,免得坏了心性。” 在她眼中,阿瓒该是乘风入云、成就大业之人,即使眼下落魄,难道就笃定这辈子再无翻身的机会? 云翳顿了顿,姣好如女子的眉眼弯下来,婉然妩媚一笑,“都是殿下教养得好,咱们二殿下心性大气,比如今龙椅上那位,可强多了。” 陆霓抬眼看看他,眉心略微舒展,“唔,灯下看美人,果然赏心悦目。云翳呀,你也就剩这点子作用了。” “这么着,奴婢拿面铜镜来,就摆在这案上,殿下一抬头就能瞧见美人儿,哪儿用得着奴婢这绣花枕头。” 他拿自个儿打趣,哄得长公主心情好了不少,运笔如飞,不多时就抄完三张。 陆霓埋头写字,冷不丁开口,“他就是季以舟。” 没首没尾的,云翳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拖长调子“哦”了一声: “难怪……殿下和他有缘啊。” 陆霓觉出他这话的顿点有些不对头,停笔直直看着他。 云翳垂着眼皮,干笑了声:“奴婢就是觉得,一个外室子……怎会……” “啪嗒”一声,笔尖的墨滴在麻纸上,洇出一小片氲渍,陆霓蹙眉看他,半晌问道: “云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云翳顶着长公主的注视,发了会儿呆,收起一贯的嬉皮笑脸,正色摇头。 “奴婢不确定。” 是不确定,而非不知道。 陆霓收回目光不再追问,思忖着沉声道:“以他和季家的过节,或许能为本宫所用。” 云翳一拍大腿,连声附和:“对对,奴婢也是这个意思……” 陆霓懒得跟他兜圈子了,慢慢把面前的纸揉成团,随手扔了,再铺一张麻纸,沉心静气抄经。 寅时刚过,夏季的天空仍旧漆黑一团,云翳悄然出声,“殿下,时辰差不多了。” 陆霓沉浸在书写的韵律中,心神空灵渺淡,无思无觉,骤然唤醒,只觉如酣睡一场,精神抖擞。 反是捧着托盘刚进来的白芷,气色比她还差些,笑着跟云翳说,“到底是殿下,写着字儿都能养神。” 云翳从托盘里拿过那只细颈长身玉瓶,启开封口嗅了嗅,“唔,蓝田玉露,这味儿真醇。” 陆霓踱到妆奁前坐下,“即便寻常酒水,兑了这玉露也成上品佳酿,这些年了,本宫才只存下四五瓶,永巷令薛琨嗜酒如命,这东西定能打动他。” 白芷上前替她挽起一头乌黑长发,仅拿两支通体净白的玉簪绾住,再无其他佩饰。 云翳送她主仆二人出了殿门,陆霓回身轻声道:“那味药,你斟酌仔细些,万不可落下隐患。” “殿下放心,奴婢省得,到时先在小金香身上试一回,保管出不了岔子。” 陆霓嗯了一声,带着白芷到了宫门外。 霍闯夜里来换班时,才听说前半夜秦大明又来了,倒是没出什么事,这会儿见长公主这么早出来,上前一步拦住。 “殿下,这个时辰,您往哪里去?” 陆霓温和一颔首,像是丝毫未觉他这般过问,有何僭越。 “今日小敛,本宫早些去未央宫,清点大行皇帝遗物。” 霍闯一滞,他以前在外带兵,其实不大懂宫里的规矩,挠了挠头,笑得不尴不尬。 “末将多有冒犯,还望长公主见谅。” “无妨……” 陆霓微一拂袖,从他身侧越过去,曳地长裙自他靴面一擦而过。 霍闯没来由打了个激灵,缩腿时脚根相互一磕,行了个标准军礼。 “总归,将来本宫和你们就是一家人了。” 长公主的软语轻笑声,自深沉夜色中轻飘飘传来。 霍闯脊梁骨一阵发寒,这才省起,太后给他家督尉赐婚,年底就要迎这位皇室最尊贵的长公主进门。 最令他惊悚的是,这门亲是他家督尉主动提的。 这他娘的……就离谱,霍闯昨天听见这消息时,正在营里吃饭,惊得碗都砸了。 他家督尉从不近女色,不,这话不够准确,应该说,督尉视女子如洪水猛兽。 竟会主动求娶长公主,不得不让他联想到前夜督尉的举动,以及专门调他来守长信宫…… 霍闯望着远去的那抹窈窕背影,好似夜色中悄然绽放的白莲,妖娆不似凡尘中人。 他猛地生出醒悟——长公主肯定是绝代妖姬转世,他家督尉受了蛊惑。 他回头叫来个手下,“去,报给督尉,长公主出宫了。” * 今日官家女眷中有诰封的也要入宫,此时五更鼓刚过,宫门已开,灯火影绰,各处宫道上已有稀稀落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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