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做什么,她大抵猜到了…… 角楼的门再次开启时,秦瑨是拿着一个包袱出来的,身穿的黛袍黑迹斑驳,染上不知名的秽物。 阳光照在他脸上,红白两色显得更加分明,连他的五官似乎也跟着惊艳起来,星眸黯沉,摸不到底,仿佛藏着一头几欲苏醒的野兽。 姬瑶盯着他脸上的血,不由升起一股惧意,“你把他们杀了?” “这些人留着是祸害,我不杀,官府也得剿灭。”秦瑨轻描淡写,将干净的包袱塞进她怀里,兀自走到井边打水。 姬瑶抱着沉甸甸的包袱站在原地,里面的铜钱硌的她有些疼。 视线的末梢,角楼门扉大敞,里头一片昏暗,安静的极其诡异,阵阵阴风扑面而来,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腥气。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见识到秦瑨的狠戾,那么决绝,不曾有过半点犹豫。 朝中经常有人提及秦瑨作派冷硬,不看僧面,亦不看佛面,达官显贵们各个儿都怕落下把柄在他手里。对此她不曾了解,也不想去了解,只嘲世家丢了风骨,竟对一介寒门战战兢兢。 如今看来,若真在秦瑨手里扔些把柄,顺藤摸瓜,抽丝剥茧,世家的门庭怕是要被他掀个底朝天,到时候岂不是寒门天下了? 姬瑶不敢细想,赶忙收回视线,看向怀中的包袱,失落的情绪很快爬上她的眼角眉梢。 人道是富贵险中求,她鼓足勇气,亲自剿匪,谁知却求来了这点富贵。不过虽没得到金山银山,好在聊胜于无,路上总能买点吃食,不至于挨家挨户的讨饭吃。 秦瑨洗净脸上的血渍后,继续在寨里搜寻,可惜并没有发现别的密室。 一晃到了傍晚,山中阴气逐渐聚集,他索性放弃,挑选了一匹看起来最强健的马,驮着姬瑶下了山。 天地黯然,村民们聚在村口翘首以待,见二人平安回来,旋即蜂拥而上。 得知山匪全部自尽,众人喜笑颜开,徘徊在莫岭村上空的阴翳终于散去。 刘昇乐道:“秦兄弟,你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今晚来我家吃酒,咱们不醉不归!” “对,不醉不归,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我家有酒,我去拿!” 淳朴的民风在这一刻重新归位,秦瑨笑着拒绝了:“天色已晚,大家还是先行休息吧,明日需有几个胆大的兄弟到寨子里处理一下尸身,免得天热生疫。” 众人心道有理,七嘴八舌的毛遂自荐,渐渐散去。 回到沈家时,已月上柳梢头。 忙了一天,秦瑨心身疲惫,打了井水在院中冲凉,一盆盆凉水浇掉了他身上的煞气,然而却难以平复他的内心。 自打他离开战场,便再也没有亲手杀过人。如今仿佛又回到了血雨腥风的时候,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然而却像中了魔咒,逃脱不掉。 春夜微寒,他一遍遍重复着浇水的动作,直到肌肉开始酸痛,这才擦干净身子,换上村民送来的干净衣物。 甫一系好腰封,便听到姬瑶惊惶的叫嚷:“秦瑨!秦瑨你快看!” 秦瑨一怔,迅速往屋舍里冲,长腿刚跨进门槛,没想到就跟姬瑶撞了个满怀。 两人力道都很大,姬瑶下盘不稳,当即后仰,捏紧衣襟的手紧跟着松了几分,衣袍登时下滑,露出她瘦削白皙的肩。 好在秦瑨反应迅速,展臂将她捞进怀里。 但见她衫垂带褪,神色慌张,他赶紧拉好她的衣裳,瞪眼看向堂屋内的沈霖,“你做什么了!” 沈霖一脸懵,“我……我就坐着啊……” “那她怎么——” 秦瑨话没说完,便被姬瑶急匆匆打住:“跟他没关系,你快进来。” 她一手攥紧衣襟,一手拉着秦瑨走进厢房。 秦瑨愈发莫名其妙,正要开口发问,谁知她的一个动作却让他喉头发滞,脑子轰然炸开。 房内烛影昏暗,姬瑶背对他,褪下了春袍,露出大半后背,肤色凝白如玉,中间嵌着精致优美的脊骨。 若说美中不足,那便是右侧有一处擦伤,露出了细微的血肉。 姬瑶徐徐扭头,露出娇美怜弱的侧颜,颤声道:“我后背受伤了,疼死了……” 作者有话说: 自定义失效,手动感谢乌托邦农场主的地雷,鞠躬。
第12章 上药 ◎我够不着,还是你帮我涂吧。◎ 原来下午打斗时,姬瑶的后背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当时神经紧绷着,没感觉到疼,回来换衣裳时这才发现身体有恙。 “怎么办,会不会留疤……”姬瑶纤长的眼睫一颤,泪珠粉弹,活脱脱变成了一个小可怜。 在宫里她以奶作汤,各种驻颜玉容的珍品用着,将这具皮囊保养的滑嫩如酥,谁料一朝落难,小磕小碰不说,现在还弄了那么大一块伤痕。 想到冰肌玉骨将要冒出瑕疵,姬瑶身上疼,心里更疼。 少顷,秦瑨在她的抽噎声中清醒过来。 明明屋内光线很黯,那大片莹白却异常耀眼,他的目光只敢局限在那处伤痕上,随即游离,看向别处,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衣裳,迅速往上一提。 “只是轻微擦伤,留不了疤,我去找找药。” 说完,他逃也似的离开。 屋里萦绕的皂角香味让他呼吸发堵,明明已经习惯了,今日却极其不自在。 外面夜深人静,村民早已入睡,还好沈霖那里有一盒金疮药,是他去年赶考时外道的朋友送给他的,他一直舍不得用。 听说女郎受伤,他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把药交了出去。 回到厢房,姬瑶已经穿好了外袍,腰间随意系着一根布带。 她坐在榻边,接过秦瑨递来的金疮药,放在鼻前嗅了嗅,立时拿的老远,拧眉道:“这味道好难闻。” “有的用就行了。” 秦瑨复又从她手里接过药盒,打开盖子,修长的指尖在里面取了点药膏,涂抹在自己手骨处的伤口上。 等了一会儿,无甚大碍,这才放心交予她。 开口时,他声线轻柔,含着几分怜悯:“你自己好好涂一下。” 姬瑶握着药盒,为难的咬住唇瓣,反复思量,细声开腔:“可这伤在背后上,我够不着,还是你帮我涂吧。” 秦瑨一怔,俊脸上窘相频生。 之前她软硬兼施,非要靠着他睡,刚才公然退衣,他还没来得及训诫她,她竟还想他涂药? 当真不懂男女有别? 他紧盯着她那张无辜的小脸,尽量稳着声道:“够不着就算了,这点小伤,不涂药也会好。” “这不是小伤。”姬瑶愈发委屈,“我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伤,弄不好是会留疤的,赶紧给我上药。” 她认定的事,鲜少反悔,直接把药往秦瑨手里塞。 秦瑨后退一步,情绪再也绷不住,字字咬牙道:“你是万金之躯,非要让我看?不害臊?” 不害臊…… 同样的话,姬瑶好多年前就听过。 秦瑨这人,就是学不乖,总能稳准的戳到她逆鳞。 “你放肆。”她桃腮带怒,遽然站起来,如同一只被点燃的炮竹,“以前你可是连单独觐见的机会都没有,别不识抬举,现在要有三千太监宫女伺候着我,提鞋都轮不到你。” 如此贬低,不留情面的碾压着男人的尊严。 两人面对面站着,离的很近,彼此的表情清晰可见。 秦瑨忿然盯着姬瑶,打不得,骂不得,一股火就这样憋在心里,让他喘不上气。 厢房沉寂几息,气氛如同弯弦,随时都会崩断。 “你别忘了,我受伤可都是因为你。我想留在庙里,是你非要让我去剿匪,结果东西没弄到多少,伤倒是背回来一个。你不是说会把我安全带回来吗?怎么让我受伤了?” 姬瑶双眉微蹙,咄咄逼人的架势出来,惹得秦瑨愈发躁闷。 他尽力护着她了,但也难做到万无一失。他以为她会体谅,可也只是他以为。 秦瑨薄唇翕动,想要为自己分辨几句,在看到姬瑶那双泛红的杏眼时,话却堵在了喉咙里。那一抹抹绯色变成了倔犟的刀刃,凶狠刺进他心里。 在漫长的沉默中,姬瑶耐心尽失,“算了,上药这事谁都能干,你不愿意,那我去找沈霖。” 她赌气朝外走,可没走几步,腕子就被紧紧叩住,巨大的力道将她往回猛拉,她一踅身就贴上了秦瑨健硕的胸膛。 天昏地转间,姬瑶缓慢抬眸,只见秦瑨背着光,棱角分明的脸全部笼在暗影中,阴晴难辨,但瞳眸传递出来的视线却让她心慌,隐藏着恫吓,冰冷的没有温度。 她呼吸变的紊乱,身前绵软不停被他碾轧,莫名的感觉让她有些难受,忍不住挣扎两下。 奈何他箍紧了她纤弱的腰肢,她根本动弹不得。 强有力的压制让姬瑶心生惧意,双手抵着秦瑨的心口,态度禁不住软下来:“有话好好说,你弄疼我了……” 怯生生的模样,仿佛刚才叫嚣的不是她。 两人的视线糅杂在一起,秦瑨深深呼吸,像是下定巨大的决心,“脱衣裳。” 没有波澜的三个字,印证了他的妥协。 待身上的禁锢解除后,姬瑶眨眨眼,立时喜笑颜开,“早这样不就行了,非得让我吵你两句,何苦呢?” 对上秦瑨冷朔的眼神,她也知自己得了便宜卖乖,索性闭上嘴巴,走回榻边褪起衣缕。 速度极快,没有任何顾忌,吓得秦瑨连忙背过身去。 她为君,他为臣,不该有任何僭越。可眼下情况特殊,让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替君王上药,无论如何都不安心。 “好了。” 女郎的声音变的很飘渺,秦瑨踅身的时候,姬瑶已经趴在榻上,衣衫褪到腰处,露出大片雪白的脊背。 短暂的踟蹰后,秦瑨放弃挣扎,默默走到榻边,拉住她的衣衫往上盖了盖,尽量只露出伤口,这才弯腰替她上药,动作轻柔而仔细。 饶是努力摒除杂念,触觉和嗅觉却变的极其敏锐。 她身上的淡香放大了数倍,不停窜进他的鼻息,指尖的冰凉缓慢融化在她温热微凸的蝴蝶骨上,感触难言,让他全身的肌肉不争气地紧绷起来。 瞬息难熬,秦瑨脑袋空空,鬓角也堆积出薄汗。 他的手指在反复游走中微微颤抖,耳廓更是染上一层浓郁的绯红,逐渐蔓延至脖颈。 直到涂完药,秦瑨只觉腰膝发酸,也不知是不是一个姿势僵的。 “穿衣裳吧。” 他收好药膏,等了一会却没听到动静,低头轻瞥,这才发现姬瑶已经睡着了,那巴掌大的小脸意态酣然,睫毛微颤,乖巧可人。 不说话的时候,倒也算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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