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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求阿耶面圣时，呈上一张图纸。 第二日，圣人便亲遣贴身内侍王公公，来江府将我请进宫中。 “你这图纸从何处得来？” 龙椅上那个一身明黄的年轻男子，不等我见礼完毕，便开口问道。 我不动声色，态度从容淡定道： “这是江某自己画的。” “啪——！” 前一刻还和颜悦色的皇帝，下一瞬猛然色变，一拍龙案道： “大胆！前朝宫室，也是凭你能画出的？” “敢，并且已经画了部分。” 听到我这不要命的回话，王公公给我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我却当作没看到。 不是我真不要命，我知道皇帝一定听得懂。 我在心中默数三二一，果然皇帝立马就问道： “部分？” “可能呈上来的图纸，明明是完整图。” 我淡定点头，冲着圣人一笑道： “自然是一部分，有些部分虽然看不见，却不耽误存在。” 很明显，皇帝听懂了我的话。 想来是不欲为旁人所知，皇帝干脆地挥开王公公。 等殿中只剩我们二人，圣人才半眯着眼睛开口： “把你刚才的意思，细细给我讲清楚。”
第493章 江鹤天（四） 我早已猜到皇帝反应，因此一点不着急，但也没有故意卖关子。 “江某曾无意中得到过，前朝皇宫的完整图纸，其中有八条密道。” 说完这句，我便住了口去看皇帝。 皇帝见我说一半不吭气，不由眼睛一眯，听不出喜怒道： “这是要跟朕谈条件？” 我自然道不敢，只欲盖弥彰地解释，自己在受伤之后，突然记得了一些事情。 当然，同时也忘记了一些事情。 受伤是真，我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也是真。 看起来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皇帝却看起来将信将疑。 这段时间，关于我换了个“芯子”的恶说法，早已经在京中私底下，传得人人皆知。 若是他国皇帝，可能注意不到我这升斗小民。 但大盛这位酷爱听闲话的圣人，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只是身份使得他，很难会人云亦云，也很难去信任一个人。 所以当我这样看似掩饰，实则暴露的方式，倒是真的引起了他的兴趣。 可我所说之事，听起来实在是干系重大，无论我说得多么天花乱坠，验证必定是首先要做的。 因此，皇帝连夜叫来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为我诊断。 我自然不怕的，脑子里面的东西说不清，身上的伤却是实打实。 “启禀圣人，这江三郎身上，确实受过非常严重的伤，包括头部。” 太医说话就是有水平。 不给明确的结果，却能引得人浮想联翩。 皇帝最终是信了的。 挥退太医之后，皇帝慢慢走回龙案后，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的角，在案上轻轻敲击。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皇帝淡淡的声音传来： “说吧，什么条件。” 上位者的威严就是这样，即便是简短的询问，也充满浓浓的压迫感。 “圣人说笑，江某一介草民，不同圣人谈条件，只求圣人恩赐。” 我的话说得漂亮，皇帝的脸色好看许多。 于是我接着说道： “江某想为圣人分忧，为大盛出力，奈何心有挂碍。” “江某别无所求，但求圣人照拂家眷，以弥补我的愧疚之心。”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面上的神色愧疚中带着无奈。 我相信，英明神武的圣人，定然能猜到。 这份愧疚，是对曾经的江鹤天，也是对曾经江鹤天留下来的家眷。 而这份无奈，则是因为对曾经的愧疚，让我心有挂碍，无法施展新的人生。 圣人没有立马答话，眼神沉沉地看了我许久。 久到我以为，对方是不是知道真相的时候，才听上首传来淡淡的一声“嗯”。 “嗯”是什么意思？ 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还是需要继续考量？ 显然，我茫然中透出的“愚蠢”，真正取悦了皇帝。 他总算笑起来，很是大度地一挥手道： “要求倒是简单，朕现在就可以，派最精锐的暗卫去杨柳村。”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这暗卫能保护他们多久，取决于你办事合朕心意的程度。” “而且朕还得等一等宫外的消息。” 皇帝这话一出，我都不必细琢磨，心中就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我成功了。 同时知道，皇帝果然早将我查得清清楚楚。 若非我想出这条路，想来或许等如娘临盆，或许等我在京中露面。 甚至不必被人，皇帝就会将我们一家三口拿捏。 如今隐患虽未全除，但总算有了喘息的时间。 我的如娘和我们的孩子，也总算多了一些保障。 见我欢喜应下，皇帝又似玩笑般问道： “你是江家嫡子，江翊是朕的股肱之臣，都是一家人，你不求江翊，反跑来求朕，倒也新鲜。” 听皇帝提到江家，我放松的表情，闪过一丝丝僵硬。 垂下眼帘，不羁的语调中透着些冷淡。 “阿耶有大兄二兄和六弟，我与江家缘浅，倒也不必强求。” 说完这话，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分，一抿唇又补充道： “待孩子长大，倒是可以认回江家，权当替我尽孝。” 皇帝“啧”了一声，似是想到什么，摇了摇头道： “这话也就是放朕跟前，若是放别人跟前，早告你个不孝之罪。” “朕不管你从哪里来，是什么人，只要能为朕分忧，不为非作歹，朕便保你。” “虽说人与人的缘分强求不得，但你总要做做样子，不然朕保起来，也名不正言不顺。” 这话听着，很有几分肺腑之言的味道，当即感动拜道： “圣人放心，江某省得，必不叫您为难。” 看得出来，对于这场谈话，我们俩都非常满意。 只是漂亮话说完，事儿也得做到位。 当我果真毫不费力，皇宫八条密道全部指出，皇帝看我的眼神，开始变得郑重起来。 “不错，这皇宫的构造，看起来虽然同前朝大相径庭，但密道确实一点没变。” “前朝余孽一直未被清缴完毕，朕心中甚为担忧。” 皇帝看着我补充完整的图纸，手指轻叩桌面，眼神却意味深长看着我。 我虽不喜那怪人，遣词造句的轻浮粗鄙。 但不得不说，那手札上对于机关木艺的研究，实在是精妙绝伦。 我自信从容地迎上皇帝的眼神，满不在乎一笑道： “臣在，圣人自然无忧。” 皇帝眉毛一挑，颇为玩味地笑道： “好啊，朕等你解忧。” “你若能巧妙改道，朕就封你个官儿当当。” 我知道为什么，皇帝突然提出要给我封官。 为了而表忠心，这几日我都在宫中研究图纸，且从不与人多话。 除了偶尔逗逗小宫娥，展露展露本性。 即便这样，我也听到几耳朵，关于我和圣人的风言风语。 是的，无聊的宫人就是这么八卦。 当然，除此之外，我家阿耶也挺八卦。 果然，仗着三朝元老，圣人很是给面子，想来公务非常闲，才跟着起哄。 我是没当回事的，毕竟我现在的本性就是放荡不羁。 但看圣人好似真的有被困扰，我就勉为其难的，当一个贴心好臣子吧。 在我以最快速度，将第一条密道，悄无声息成功改道。 皇帝面上松口气的表情，像当时和他谈条件的我。 “待你回家探亲完，朕就给你封官，你顺便想想，你想要什么职位。”
第494章 江鹤天（五） 圣人以为，只要我回了江家，他再给我封个官儿。 只要不一直待在江家，想来宫中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说“探亲”两个字的时候，侍立两旁的宫娥和小内侍，都齐齐抬了抬眉眼。 所以，先前宫中的流言，不仅没有止住，甚至更加甚嚣尘上。 “看看，那些说是留言的人好好看看，都能回家探亲了！” “是啊，是啊，宫中贵人们，还没谁有此殊荣吧？” “那你们说，等江三郎回来，圣人会给他什么官儿啊？” “……” 好在我已经离宫，这些流言是无法当着我面儿说的。 在我回去之前，这些留言，大概只能让我们的圣人，多承担承担了。 回到江家之后，我依旧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只在回去当晚，被阿耶叫去前院书房，简单的交谈一番。 交谈内容，也非常的乏善可陈。 无非是圣人留我在宫中做什么。 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曾出宫着家。 我和圣人的流言，到底是不是空穴来风。 而我的回答，就显得很是简短。 除了关于流言的问题，我非常明确表示，是假的以外。 其他的所有问题，我都以冷冰冰的“无可奉告”代替。 本就没什么温情的谈话，因为我的回答，陷入死胡同。 父子俩沉默静坐半晌，最终阿耶皱眉挥手道： “既没什么要说的，那便随你去吧。” “只最后提醒你一句，既是为圣人办差，便得保持忠心，万不可辜负圣恩。” “还有，你这不知哪学来的吊儿郎当，都给我好好收起来，别带累圣人名声。” “是。” 我难得规矩，又略显僵硬地应答。 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书房。 只是在经过书案一角的时候，不经意看了阿耶一眼，手指仿佛不经意，轻轻抚过某本书册。 此后在江家的日子，我几乎日日泡在自己院子。 不是看书，就是研究木艺机关。 吃食都在小厨房解决，基本不同江家人接触。 当然，若有人找我，我也礼貌客气接待。 若是有事说事倒还好，若只是来单纯联络家人感情，氛围便会很快陷入僵局。 造成这种僵局和尴尬场面最多的，自然是阿娘。 其他人有过一次，知道我不欢迎，便也都不来了。 只有阿娘，无论上一次局面多僵硬，她第二日，依旧会带了吃食，开开心心给我送过来。 这样的情形非我所愿，在几次过后，我便故作冷漠告诉她，没事不要来东院了。 我知道这样说很伤人，但有了前面几日就够了。 阿娘已然不再年轻，没必要天天过来伤心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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