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你以为自己手中的后宫大权还留得住吗?” 元岚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大义凛然地训斥女儿。“这前朝后宫本就是一体,女儿你在后宫一旦落势,你让爹爹如何办,你想让爹爹在这朝堂中举步维艰、孤身奋战吗?从前因为你不争,咱们元家被他王家骑在头上数十年,爹爹遭尽了王党的白眼,眼下我元家好不容易创下了如此局面,你想让爹爹再轻易地拱手让人吗?” “若不能未雨绸缪,防患于未,咱们元家的将来,危矣!” 听着元岚滔滔不绝的陈诉。 娴妃眼中闪闪烁烁,神情不定,似升起了狠绝,又似掺杂着隐忍。 她从小到大都是最孝顺的,最听父亲的话,故而也在无形中背上了父亲给她上的最重的枷锁。 一道振兴家族的沉重枷锁。 元岚见女儿不说话,脸上方才那种严厉的神情变了一变。 他上前来握住娴妃的手,屈膝蹲在她身前,一下子老泪纵横:“爹爹如今年事已高,所能倚靠的唯有你而已,女儿可还记得当初答应爹爹的誓言呢?如今,可能为了爹爹,为了元家,再整一把后位?”
第49章 蛰伏 娴妃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袖笼中的玉指掐着掌心几乎要嵌入皮肉之中。 末了,她紧紧咬着牙关,连带着面颊都在微微颤动,眼中也是划过一丝阴郁。 “那女儿便再博一次。” 元岚瞧着重新鼓舞了志气的女儿, 心满意足地颔首离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落下一句。 “真是我元家的好女儿, 你且记着, 为父满身心志皆托付于你了。” 元岚走后,彩绘从屋外走进来, 瞧着自家娘娘神色凝重不似寻常, 问道:“娘娘,您无碍吧?” “本宫无碍。” 娴妃垂下了眸子, 脸色深沉的似有阴云环绕。 彩绘瞧着她的脸色, 忖度了一会方道:“娘娘, 有件事情,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娴妃有些不耐,“讲。” 彩绘试探着开口,“是……是冷宫里那个, 那贱人还不死心, 不知哪里来的本事,指派了个小宫女, 给咱们宫里送来了一封血书,奴婢本想丢了那腌臜物省的污了娘娘的眼, 可那血书上所言事关重大, 令人心惊。故不敢擅自做主丢了去, 想着还是来回禀娘娘, 请您定夺。” 娴妃听着听着, 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她的本事倒是大得很,都这样了还不死心,不肯安分上路呢。” 彩绘观察着主子的脸色,“那娘娘……” 娴妃笑得有些阴谲,“呈上来给本宫瞧瞧。” 彩绘顺势将藏在袖笼中的血书呈上。 娴妃拿过去细细看起来,眼中的神情越来越阴森,末了,她抬眸看向彩绘,那阴邪的眼神直让彩绘打了个哆嗦。 她薄唇轻启,泛着朱砂的水泽。 “看来,本宫今夜要去冷宫走一趟了。” * 璇玑殿里,姜婵儿正坐在床前,百无聊赖地喝着茶,自从宫苑的田地都承包出去后,她便等同于过躺着赚钱的日子。 全宫上下都喜气洋洋的,每个人都笑得抿不拢嘴,因为那样长一段时间的汗水和付出,最后终于得到了回报。 即辛勤耕耘有了收获。 人世间头等幸福之事,莫过于此。 阖宫上下都沉浸在欢悦之中,于此同时,姜婵儿与秦苍约定一起见萧澧的日子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而至。 到了下晌,秦苍果不其然叫了宫女来喊她。 地点约在了宫中的松兰亭,是皇宫西北角一处环境清幽,且鲜有人至的好去处。 松兰亭临湖而建,因着四周常年有苍松兰草环绕相伴而得名,正值日暮,湖风清淡,水面有细碎银鳞翻滚,旷瑟明远,意趣悠然。 姜婵儿头佩清新典雅的翡翠蝴蝶簪子,璎珞叮当,穿着一席鹅黄色宫裙,纤腰束着洁白飘带,行走间如弱柳迎风,似有一股袅袅仙气,并未敷粉施朱,已是美轮美奂。 她步入松兰亭时,萧澧和秦苍已然在亭内等待。 秦苍依旧是一身素衣乌发,兰草一般水嫩的人儿,她身前坐着的萧澧,今日像是特意打扮得格外精神些,墨发一丝不苟地别在白玉冠中,展露出白璧无瑕的一张俊脸,他身着织金绣银的上好锦袍,一双桃花眼弯着好看的弧度,双眸半明半昧似星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地瞧着眼前的姑娘说话。 远远观之,当真是一举一动皆可入画,似乎所有的风流都刻在了骨子里。 怪不得世人皆说宁王气度绝然,姜婵儿从前还不信,只以为是谬传,如今想来,或许是因为萧晗这尊姿容绝世的大佛在侧,才遮挡了其不少风华。 可今日,许是萧晗不在的缘故,她可算领会到了萧澧的超脱风姿。 若说萧晗是莹莹月辉下容色绝美的暗夜幽昙,那萧澧便是灿灿白日里的皓皓暖阳,二人各有千秋,各领风骚,全然是不同种类的美。 秦苍发现她的到来,一双杏眸立时变得亮晶晶的,热情地上前来执她的手。 “姐姐你来了,快过来坐。” “好。” 姜婵儿弯了弯眼睛,神秘地冲她眨了一眼,而后跟着她走到宁王那头去。 萧澧不知何时已经颇为恭敬地站起来了,身上全然不见寻日的散漫不羁,未等姜婵儿行礼,他便抱拳作了一揖,朗声道:“姜嫔娘娘万安。” 姜婵儿没料到他会行如此大礼,受宠若惊,整个人怔了一怔,连忙摆手道:“宁王殿下何故对本宫行此大礼,实在是折煞人了。” “姜嫔娘娘乃是苍儿密友,吾自该以大礼相待。” 萧澧眼神清透,透着一股子诚挚之意,并且他自称吾,半点王爷的架子也不摆,显然是做足了功夫的。 姜婵儿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她常听萧晗说起萧澧,知他是天性纨绔不羁的,也是因此,她才会想要给秦苍好好掌掌眼,识一识这人的品性究竟如何。 但眼下看来,萧澧定是猜出秦苍唤她来的目的,故而早早便设下了应对之策。 光是这番隆重正式的打扮,以及做出这知礼规矩的模样,便可以见得了。 他的如意算盘,必然是想让她回头能在秦苍面前多多美言的。 可姜婵儿却不是这么简单应付的,她不会因为萧澧的这套表面功夫就对他大肆褒扬,她想了解的,远比这些浅表的东西要多得多。 事关秦苍的终身大事,姜婵儿只会拿出一万分的谨慎,半分也松懈不得。 遂,两人便在石桌边正襟对坐起来。 开始了一连串审讯般的问答。 直把坐在一旁的秦苍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对我妹妹,是究何生出的心思?” 姜婵儿正襟危坐,双手端得正,背脊挺得直,神情肃然。 萧澧回忆过往,缓缓述道:“吾对苍儿,初见已生倾慕,二见之时,为其折服。那日是娴妃宫中的赏花宴,吾偶听得苍儿的秀口诗篇。为其才情所折服。” 姜婵儿不置可否地颔首,神情却没有半点松懈,追问道:“你如何断定自己对我妹妹,不是一时见色起意地玩玩而已?” 萧澧闻言,站起身来,举起三根手指,深吸一口气,“吾可起誓,愿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将她迎娶为此生唯一正妃。” 没想到他会如此动作,姜婵儿微愕,但转瞬便克制下去,依旧面容平静道:“此话倒是感人得很,只不过,你未免想的有些太简单了,秦苍是你明面上的皇嫂,你两个身份之间隔着极大鸿沟,这件事要办到可没那么容易。” “弄得不好,更是个秽乱后宫的罪名,要掉脑袋的,届时你宁王殿下身份高贵自然可以脱罪,可我妹妹弄不好是会受牵连,获罪入狱的,你若草率行事,我便大可认定你是个毫无责任心之人。” 萧澧听了她的话,急急解释:“这点姜嫔娘娘大可以放心,吾早向皇兄挑明一切,并且求了恩旨,让他给我和苍儿赐婚,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皇兄要我替他办一件差事作为交换。” 姜婵儿有些诧异,不就是一件差事,对于萧澧来说有什么难的,他为何要欲言又止? 见姜婵儿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萧澧挠了挠头,眼神亦黯淡了下去。 “这件差事倒是有些棘手的。” 不过沮丧只是一时的,很快他又恢复了生气,斗志昂扬道:“不过你们大可放心,吾已下定决心,不管这件差事有多难,就算是赴汤蹈火,吾也一定会办好的。” 萧澧信誓旦旦得说着这番话时,姜婵儿下意识地去看一旁的秦苍,果不其然地见到她双目泛着莹莹泪光的模样。 想来也是,萧澧为她做到如此地步,秦苍如何能不大受感动? 不得不说,今日这番试探问询,姜婵儿对萧澧的表现是大为满意的,连最后的疑心都尽皆消除了。 故而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朝萧澧投去了和善的目光。 “只要你能做到此生永不负我秦苍妹妹,我对你们的事情,便不会再生任何疑虑。” “我大可以同意秦苍妹妹愿将终生托付于你之事。” 听闻她如此说,萧澧大受感怀,眼中闪着透亮的光泽,当即撩起袍子,便冲姜婵儿深躬了一礼。 姜婵儿却摆了摆手将其拦住。“别急着拜谢,我还有话要说。宁王殿下需得知晓,常言道,人心易变,情爱难长,一辈子的路很远,唯有本着一颗恒心才能走到尽头。” 萧澧面色郑重,“皇嫂说的话,吾记住了,此生定不敢忘。”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双目澄冽宛如春日山泉,满是赤诚和真挚。 姜婵儿不由心生动容。 重拾了往昔的一切记忆后,尤其是与姜离的那段悲戚过往,姜婵儿自以为是看穿情爱的。 即便她当下与萧晗相爱相守,可这份爱能留存至几时?能否至岁月的尽头? 一切都是玄而未知之事。 若是哪一日,情深转至情浅,谁又能说得清呢? 自古以来,这样的故事比比皆是,常言说得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这世间的情爱之事,能终老一生不变的,少之又少。 可萧澧当下这份赤诚,她不忍去打破。 既然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那便顾好眼下,把握住当下的幸福,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思及此,姜婵儿眼中所有的忧思尽数消散,变得澄明透亮,她笑盈盈地举起桌上的茶盅,对萧澧敬了一敬。 “来,以茶代酒,在我这里,你便算是过关了。” 萧澧闻言,面上大喜,郎朗笑出声来,“那吾这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转至秦苍身上,有脉脉温情在其中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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