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蓝有样学样,胡商队伍顿时大乱。 混乱中,两拨人已是赶到,全都围上去拦住骆驼,要抓杜清檀。 对不住了! 杜清檀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扬起匕首对着骆驼用力刺下。 骆驼本就受惊不安,骤然挨了这么一下,顿时狂怒,撒开长腿往前狂奔。 胡商猝不及防,竟然让它挣脱出去,只好跟在后面“呜哩哇啦”地狂喊一气。 行人四散,杜清檀想要竭力控制住骆驼,然而哪有那么容易,她只能紧紧攀着货绳,不让自己掉下来。 又因还要顾及采蓝,不得不回头去望。 却见采蓝已是被那群人围住了,只她紧紧抱着驼背上的货物,任由那些人去拉拽,死活就是不松手。 同时还使劲儿地喊:“杀人啦,救命啊,盗匪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女子啦!” 骆驼受惊,对着那群男人一顿狂喷,仰着头惊恐地瞪大眼睛乱踢乱蹿。 这倒也吓退了一波攻击。 但这样下去不是事儿。 杜清檀微眯眼睛,四处张望。 她看到前方来了一队仪仗。 贵人骑马走在中间,侍卫带着长刀,秩序井然。 以唐律,贵人出行,庶民避让,倘若冲闯冒犯,就会挨罚。 但这个时候,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两害相较取其轻,被贵人罚就是去掉半条命,落到恶徒手中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又刺了骆驼一下。 可怜的骆驼又是一阵狂奔。 贵人仪仗乱了起来,跟着就见那人比划了几下,侍卫们立刻稳住了,不知打哪里寻出一根绳子做了绊马索。 骆驼又惊又疼又怕,自是顾不得这些,瞬间轰然倒下。 杜清檀早有准备,在弹出去的那一刻,在空中做了个侧翻,以臀部、大腿、肩部撞击地面,同时手肘、膝盖屈起,护住头部。 落到地面之后,顺势便是几个翻滚,一直滚到冲击的力度自然卸去为止。 她喘着气,抬起头,就见两道寒光闪过,两把横刀贴着她的脖颈飞插过来。 她下意识地往后一仰,纤细白皙的脖颈露出一道柔美的曲线,完美地避开了刀光。 “我不是刺客。”她哑着嗓子极力大喊。 有人轻轻拍了一下掌。 长刀收起,她被两个侍卫用力抓住肩头拖拽起来。 杜清檀完全放弃抵抗,听之任之。 毕竟这种时候,挣扎抵抗只会带来更加危险的后果。 她不想不明不白地惨死在这大街上。 仇还没报,死了太亏。 侍卫将她拖到一匹马前,摁着她的头使劲压到地上,大声道:“但凭殿下处置!” 马背上的人迟迟没有出声。 杜清檀趴在地上大口喘气,闭目将养,还是太弱了,还得再变强! “杜清檀。”温和平静的男声响起:“放了她,她不是刺客,也非是有意。” 杜清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眯缝着眼睛、逆着光往上看。 琅琊王李岱不慌不忙地下了马,站到她面前,沉默地看着她。 见她不动,犹豫了一下,朝她伸出一只保养得非常白皙光润的手。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断了或是伤了?”他问。 炽烈的日光从他的头顶照射下来,晃得杜清檀一阵头晕。 她闭上眼睛,慢慢躺平放松身体,缓缓说道:“殿下,烦劳您救救我的婢女。” 李岱低声吩咐侍卫几句,侍卫便拿着刀冲了过去。 斥责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采蓝的哭声停了下来。 “你的状态很不好,我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李岱将伸出去的那只手悄悄收回身后背着。 “我没事,就是累的。” 杜清檀长出一口气,以极慢的速度缓缓坐了起来。 手肘、臀部、肩部火辣辣的疼,动作扯到伤口,她便疼得“嘶”的一声。 肯定破皮并有挫伤,但好在骨骼、内腑无事,这就是最大的幸运。 她也不怕丢脸,更不讲究什么仪态,就这么瘫坐在地上,慢慢吞吞地转了个身,回过去看另一边的战局。 采蓝已经从骆驼背上下来了,拎着裙子,姿态夸张地朝她奔来,嘴里还哭喊着:“五娘……” 围追堵截她的那群恶徒四散奔逃,有几个被李岱的侍卫摁在地上拳打脚踢,屁都不敢放一个。 遭了无妄之灾的胡商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要讨个说法。 “唉……”杜清檀叹了口气,看向一旁躺在地上哀鸣的骆驼,充满了愧疚。 她挣扎起身,要去给骆驼检查伤口,沉重的同时,还觉着才刚鼓起来的钱包又瘪了。 这得赔啊,得把人家骆驼给治好才行。 真是不平凡的一天,好的坏的一起来。 “杜五娘。”李岱伸手拦住了她,不赞同地道:“这种时候你不该逞强。” “我还好。”杜清檀仰头朝李岱看去,对上一双乌沉沉的眼睛。
第112章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李岱沉默地看着杜清檀。 她说她还好,是因为她看不到自己此时的模样。 钗横发乱,衣裙上满是尘土。 手肘那儿的布料被磨破,浸出了鲜血。 唯有一双眼睛照旧闪闪发亮,虽然懊恼愤怒,却无丧气绝望,更没有寻常人该有的惊慌失措。 她姿态笔直地站在那里,宛若一棵亭亭玉立的白杨,生机勃勃,昂然向上。 他想起她从驼背上摔下来时的一系列动作,临危不乱,矫健灵活,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真的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从内里到外表,从姿容到气度,无一不美。 李岱垂下眸子,轻声道:“骆驼这伤,得寻兽医。我府里有马医,叫他来治。” 杜清檀松了一口气,也没矫情地非要拒绝,只道:“该付多少钱我都会付。今日情非得已,惊扰了殿下,还请您治罪。” 李岱摆摆手:“怎么回事?” 这话说来就长了,势必会扯到许多前情往事。 但这会儿杜清檀不想说,一是没精神,二是没力气。 她笑了笑,无奈地道:“升斗小民得罪了权贵,被伺机报复。我不是庸医,我没医死人。” “我相信。”李岱用很笃定的语气说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杜清檀靠行医谋生,非常在意这个事儿,一下子得到了信任,不由多了几分激动:“对,我不是。” 李岱被她的情绪感染,正想温声宽慰她几句,就听一声咋呼呼的“五娘!” 采蓝狂奔而来,用力将杜清檀搂入怀中,紧紧抱着她,将头靠在她肩上狂哭:“我以为我们要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这婢女哭得豪放,鼻涕眼泪一起来。 李岱看不下去,调转目光看向远处,沉声吩咐侍卫:“拿我的名刺去京兆府,叫他们好生清一清这些欺行霸市、胡作非为的恶徒!” 侍卫应声而去,李岱看着那对难舍难分的主仆,不得不出声:“是否需要我送你们回去?”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杜清檀反手把采蓝抱住,安慰地轻抚她的背脊,然后恳请李岱。 “若是方便,还请郡王派人帮我收拾一下义诊用的家私,再帮我们雇个车。” 真走不动了。 但那些家私也是真舍不得,丢了还得花钱再买呢。 钱啊,钱啊,杜清檀的心口一阵闷疼。 “泥萌……不许……久!” 一个大胡子灰头发、绿眼睛的胡商赶过来,气呼呼地挥舞着手臂:“赔!赔我的骆驼!” 杜清檀蔫头巴脑的:“好。我赔。” 她的发财梦,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好歹也让她高兴阔气几天啊! 骆驼的腿断了,一时半会儿治不好,胡商还嫌拖累了他卖货,非得要杜清檀买下不可。 杜清檀自知理亏,怏怏地问:“要多少钱?” 胡商伸出一个巴掌:“看你也怪阔怜的,不讹你,五万钱!” 杜清檀腿一软,控制不住地往采蓝身上扑倒。 老天爷,将近一年的房租! 而且买了这骆驼,还得拉回家去养,吃喝拉撒的花费怕是比一个壮汉还要多! 她和萧家势不两立! “卖给我吧。”李岱突然说道,“我那有地儿养。” “不行!”杜清檀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无功不受禄,一个武八娘已经让她很紧张了,再多一个债主,怕是要出大事儿。 李岱也没勉强,道:“你雇的车来了,要不你先回去,稍后马医来看过,再设法把这骆驼送来?” 杜清檀心情沉重地行了个礼:“给您添麻烦了,您若是口疮总也不好,就使人过来取秘药,我给您准备好。不要钱。” 李岱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转身上马先走了。 杜清檀和采蓝互相扶持着下了车,站在门口大声招呼老于头夫妇,叫他们出来搬东西。 幸亏她们跑得快,恶徒没来得及打砸,案几和竹凳等物都还完好无损,只是药包香包都没了。 不过杜清檀也不可惜,本就是要赠送的,丢了也当送了。 老于头夫妇闻声而出,看到她俩的样子不免大惊小怪。 于婆更是哭了起来:“可怜的孩子,这是怎么了?” 李岱派来护送她们的侍卫就把经过说了。 杨氏又惊又气,跳起来就要去报案。 杜清檀少不得阻拦:“琅琊王已经使人去了。趁着天色还早,让于婆往安平郡王府走一趟,告个假。” 以她和采蓝现在的情况,怎么也得休息两天,不然真的是搏命。 于婆抹着眼泪离去,又见隔壁元家的门开了。 周三走出来道:“咦,这是怎么了啊?好端端的,怎会成了这样?” 杜清檀已经懒得再说,由着杨氏颠三倒四+愤怒发泄地说了一通,客气地朝周三点点头,先进了大门。 走进开满蔷薇花的小院,她的心脏又是一阵酸痛,这么漂亮清秀的院子,就要沦为骆驼圈了。 唉,真是不能想。 杨氏走进来,红着眼睛张罗热水给她和采蓝清洗,刚把水烧好,门又被拍响。 元鹤领着个仆妇站在门口,神情严肃。 “家父让我送伤药过来,王婆可以帮忙包扎……不知是否方便,我想面见五娘和采蓝,仔细问问是怎么回事。” 杨氏正是脆弱悲愤的时候,自然不会拒绝邻里的好意。 杜清檀还没换洗衣服,头发也还乱着,就那么有气无力地斜靠在凭几上,听见响动微微翕动睫毛。 看见是他,便要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元鹤很自然地往她对面坐了,微蹙着眉,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通,又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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