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鹤背起来就往外走。 元老太公稍微挣扎了几下,也就算了。 夏日熏风悠长,夜空纯澈,月色莹莹,有淡淡花香扑鼻。 元鹤背着元老太公,慢悠悠地在院子里徜徉。 老父亲老了,又常年生病,干瘦佝偻,比个小孩儿重不了多少。 元鹤走着走着,脸颊突然湿了。 他不敢出声,就一直沉默地、稳重地、慢慢地走着。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啊,我活着时,好歹咱父子俩还有个伴。我若死了,你怎么办?说话的人都没有,回家就是形只影单。” 元老太公絮叨着,指着池边那块灵璧石道:“放我坐那儿。” 元鹤摸一摸,石头被晒了一天,这会儿还热着,就把老父放了坐下,他自己也跟着坐了,一起看月亮。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了罢?” 元老太公说道:“也就是最近,你才有空陪我。事情没从前多啦?” “是。”元鹤不说真话:“圣驾回了洛阳,事情就少了。” 元老太公就道:“你其实,根本没想着要娶小杜吧?” 元鹤道:“倒也不是,就是觉着她的心思没在这上头,着急不得。” 元老太公盯了他一眼,和气地道:“你别骗我了。其实我今天闹这一场,也是想通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或许小杜和你没缘分。你就和我说说实话,省得咱爷俩天天这么闹。” 元鹤扯了一下唇角,最终还是道:“我没骗您。您眼光极好,小杜真不错。今天这事儿,全凭她自己解决。律法谙熟,能伸能屈的。” “嗯,知道她好就行!”元老太公满意地絮叨:“我看人可比你准多了,小杜最好!” 元鹤看着水波里细碎的月影勾了勾唇角,老头子果然是在诈他。 若他上当说了真话,只怕又要哭闹一番。 能哄一时哄一时罢,人生苦短,能多一刻高兴也是好事。 “那你真得抓紧了。那个独孤,你见着了没?长得和个狐狸精似的。” 元老太公很生气,“丝毫不为人着想,跑人家里就不走,也不怕人说闲话,哼!” 也不知道成日找机会往人家跑的是谁。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元鹤失笑:“蚊虫多,咱们回去罢,小杜说明日给您做好吃的呢。” 元老太公这才答应去睡,睡前还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看着老父沉睡的面容,元鹤轻轻替他盖好被子,缓步走出:“叫周三来。” 周三战战兢兢的:“二郎有何吩咐?” “看着老太公些,莫要让他做出失了分寸的事。” 元鹤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再派个人,每日团团上下学时,远远地跟着,保他周全。” 周三就道:“可是那个独孤不求,才刚送了一个健仆给五娘。小的恍惚听得,说是以后就由他护送小郎上学。” “他做他的,我们做我们的。老太公很喜欢团团。”元鹤垂了眸子,挥手示意他出去。 周三退出去,隔着窗扇往里看。 但见室内一盏孤灯,男主人沉默地看着灯火,面色寂寥。 真是孤灯只影,好不凄凉啊! 可怜,可怜。 没胜算还在努力挣扎。 周三叹口气,摇着头走了。 杜清檀并不知道隔壁发生的事,送走独孤不求,她早早就睡了。 她打算明日就回安平郡王府干活儿,总这样拖下去不是事。 采蓝对武八娘很有意见,那会儿求着人时,各种好。 现下壮实郎的病治好了,自家五娘遇到这么大的事,居然丝毫不曾过问。 委实无情得很,人家李莺儿,才刚认识的,都知道亲自上门来看望,还每日过来陪伴保护呢。 “可见她说什么,能护得您周全,这话全是假的!” 采蓝忍不住嘀咕:“您说交不了朋友,果然看得远看得清!” 杜清檀笑而不语,温柔地摸摸黑珍珠的脖子。 黑珍珠就是独孤不求才送她的那匹黑马,她实在爱极了它,觉着它这么美,必须黑珍珠这名儿才配得上。 到了安平郡王府,门子看见她就很高兴:“小杜大夫!您总算来了!这是大好啦?” “还行。”杜清檀将黑珍珠交给他,随口问道:“府里都还好?” 门子叹气:“不好!家里出大事啦!” 杜清檀停住脚步:“怎么不好?” “八娘在生病呢,现下还没起得来床。”门子摇着头,不肯多说了。 杜清檀一路畅通无阻,行到武八娘院外,叫人通传:“就说我回来了。” 可娘赶紧地迎出来,把她拉到一旁小声道:“您都还好?原本是要去看您的,但家里出了事,顾不上。” 却是壮实郎被他舅舅,武八娘的亲兄长,武六郎给悄悄带走,送还给了薛家。 然后薛鄂趁着伴驾西归洛阳,把人一起带走了。 武八娘听说消息追去,却也只能远远地看着流泪,并不敢惊扰圣驾。 且这事儿根子出在自家兄长身上,追究不得,真是欲哭无泪。 杜清檀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您出事的第三天。那天八娘是准备带着壮实郎去探病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临出门,壮实郎不见了。” 可娘眼圈微红:“这算什么事啊!你千万好好劝一劝八娘。”
第124章 总归是你的善报 武八娘却不是躺在床上的,而是坐在廊下磨刀。 看到杜清檀进来,她还继续磨。 “小杜回来啦?对不住啊,我这遇到了糟心事,没能及时管顾你。 后来过问,听说这事儿已解决得差不多了,我也就没多事。钱拿到啦?” 杜清檀听她问钱,就知道她确实没不管,不然不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约了明日去拿。”杜清檀在她身边席地而坐,突然说道:“你这刀磨得够快了,不用再磨啦。” 武八娘停下手,冷笑:“你说,我这都叫什么破事儿。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人家许他将来保住富贵,他就把自己的亲外甥给卖了。” “我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但我嫂子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我娘也劝我。 他躲在外头不敢回来,叫人和我说,孩子终究还是姓薛,是嫡长子。被我这么带出来算什么? 即便养大了,将来也要认祖归宗的。不如现在就送回去,还能得几分父子情。 若我将来另嫁,这还是个累赘呢!到时候两边都不管壮实郎,孩子的前程怎么办?” 武八娘说到伤心处,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从前总嫌弃壮实郎不好,现下没了他,却如被生生剜了心肝。我好痛啊!五娘,我好痛!” 杜清檀轻拍她的背脊,低声道:“来日方长,不着急。先把自个儿的身体养好。” 一段时间不见,武八娘瘦多了,脸上蜡黄蜡黄的,显然这场病来得不轻。 武八娘好不容易忍住眼泪,拿了帕子用力擤鼻子,然后看向杜清檀。 “我要去洛阳求圣人!小杜,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我给你很多很多的钱!那个宅子也送你了!” 可娘看了杜清檀一眼。 这是八娘最近日日念叨的,就想着把小杜大夫送进宫中,以此作为功劳一件,求得圣人开口,带壮实郎回家。 杜清檀淡淡摇头:“不是钱的事,我暂时走不了。我和萧家的事闹到现在已是不死不休,我若走了,家里怎么办?” “你若走了,家里反而更安全!你留在这里,反而是拖累了他们! 宫中尚药局要招人,你进去做了女官,就再也没人敢随意欺负你了。” 武八娘双眼发亮,紧紧抓住杜清檀的胳膊,狂热地道:“小杜,你跟我走,帮我把壮实郎要回来!我给你五十万钱!不!一百万!” 采蓝紧张极了。 现下这种情况,杜清檀肯定不能跟武八娘走。 但若是拒绝,就会被视为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一个萧家还没搞定,就又得罪了武八娘,这可怎么好! 杜清檀不急不慌,慢慢说道:“有这么个事,想来您也知道了。我出事那天遇到了琅琊王,他诚挚邀我随他一同去洛阳,入尚药局。我拒绝了。” 武八娘死死盯着她,眼里冒出火来:“所以呢?你什么意思?是说自己很受欢迎吗?” “八娘,何必说得这样难听?伤害您的人不是我。我开诚布公,正是因为感念您的好。” 杜清檀平静地与武八娘对视,尽量放缓语气,让她冷静。 “我曾经问过您,要住进平康坊的宅子,需要付出什么。是否需要用命来填,需要几条命。 您问我,有几条命?我说,那我还是回去泡脏水吧。您就说,倒也不至于,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 我很担心会住着住着,就被赶出来。您又说,若是我不放心,可以购买。 虽然我一直坚持支付租金,但我知道,您给我的价其实做了人情。我一直都记得这份人情。 所以我尽心尽力照顾治疗壮实郎,竭力为你们调养身体,我想让您这份钱没白花,也想让自己物有所值。 现在,您遇到了难事,不得不和壮实郎分离。我理解您,同情您,也愿意帮您。但不是您这样的法子。” 武八娘冷笑一声:“你有什么法子,倒是说来我听听。” 杜清檀贴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武八娘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半晌,小声道:“当真?” “当真。您都要磨刀杀人了,为何不去试试?” 杜清檀将她那把刀捏了扔到一旁去:“恕我直言,您这把刀杀不了薛司马,反而可能割伤自己。” 武八娘颤抖着嘴唇,猛地站起来,焦虑地来回走了几圈,又停下坐到杜清檀面前,小心翼翼的。 “小杜,我知道有人在暗里帮你,那是谁?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杜清檀还不知道夜里发生的那件事。 “我没听说什么,我只是想着天下人心同理,所以认为八娘此行一定能够成功!您说有人在暗处帮我,这又是怎么回事?” 武八娘看她神色确实像是不知实情,少不得解释一番。 “不知哪里来的能干人,趁着夜色,将那日逃走的恶徒尽数抓了,暴打一顿之后,贴了字条扔在京兆府前。你这事儿才能解决得这般迅速。” 杜清檀陷入沉思中,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谁会帮她?难道是独孤不求? 也不对,独孤不求重伤未愈,且才回长安不久,怕是没这么快弄清整件事的过程,并精准地抓到漏网的恶徒。 再一个,他似乎也没什么帮手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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