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医把银针从江以衎的太阳穴取下来,榻上男子阖上眼睫,再次陷入昏睡。 江之让接过丝帕亲手为江以衎拭汗。按原计划,江以衎只需坠崖假死一场给江铄增个罪名。没想到突发意外,他真的中箭了,若非悬崖下方救应的阿念动作迅速、老巫医有清毒经验,江以衎哪怕九死一生都难以撑过去。 心口处的清毒银针又换了数根,江以衎残败的身子承受着破碎般的痛苦。 在无边无垠的黑暗中,在生与死的界限处,他梦见杏眸漾着泪光的娇俏少女,她是那般明媚万千,盛夏的姹紫嫣红都不及她半分。 那是属于他的赵芸嫣,他还没有得到她的爱,他还没有陪她共度此生,她还在等着他,他必须活下去。 * 难熬的冬日结束了,春光柔暖,大树枝桠开始抽出嫩芽,鸟鸣啁啾,万物新生。 上了年纪的皇帝因家事接连受挫一病不起,他被扶着倚在龙榻的靠枕上,浑浊的双目注视着侍疾的太子江之让和皇四子江焕,疲惫道: “朕是一个好君王,却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盯着江焕,威严沉声:“朕用心良苦,老四适合做王爷替朕分忧,替你的皇兄分忧,明白么?” 江焕恭顺跪地,叩首领旨。他算是看透了,江铄倒台,皇帝连想都没想过他就立江之让为太子,江之让有皇后和尉家做靠山,以御史台为首的满朝文武无一不臣服,他再无任何夺嫡的胜算,还是做个潇洒王爷得了。 出了巍峨皇城,江焕乘着华贵马车前往大兴善寺为皇帝烧香祈福做做样子。檀烟袅袅,他望见菩提树下月蓝色裙摆随风轻漾的绝色少女,饶有兴致地叫人把她拦下。 手下疾步过去,却被怏怏地拦了回来,禀道:“殿下,那位小姐身边全是武功极为高强的暗卫,领头的说他们奉太子殿下之命护佑小姐,还望殿下见谅。” 江焕嗤了一声,江之让还真是把江以衎的女人当成什么宝贝了,他府邸里那么多美人,难不成他还会抢死人的女人?不过看赵芸嫣顺眼,想让她过来仔细瞧瞧罢了。 春风温柔地拂过菩提树叶,来往香客众多,祝同出声催促赵芸嫣道:“小姐已经给殿下上了香了,我们回去吧。” 赵芸嫣顺从地点头,她的眼睛尚未好全,缀云小心地扶着她走下石阶。 蓦地,在一片嘈杂人声中,一道似曾相识的朗朗声从不远处传来:“小芸!” 赵芸嫣睁大眼睛,小麦色皮肤身材高大的少年咧出一口洁白牙齿,飞奔着朝她而来。 祝同紧张地挡在赵芸嫣面前,赵芸嫣柔声道:“我认识他。”她露出清浅的笑容,唤少年道:“水淘,你来长安了?山吟大伯和秋阿娘还好吗?” 水淘笑意灿烂,“爹娘都好着呢!我是和我爹一起来的。”他压低声音:“我们在金陵碰见少嫽公主了,公主托爹来长安办事,我也就跟着来啦!” 他猛地注意到赵芸嫣蒙了一层雾霭似的泛红杏眼,“你的眼睛怎么了?”他又惊诧地发现她比一年多前纤瘦了许多,失声问:“是不是那个殿下虐待你了?” 赵芸嫣微怔,祝同直接上前屈指弹了水淘一脑瓜崩,水淘嗷了一声,委屈地捂着额头,“你是小芸的谁啊?这么凶干什么?” 祝同朝他比了比拳头,赵芸嫣纤浓的羽睫扑簌,低喃:“殿下没有虐待我,他死了。” 水淘大惊失色,缀云赶紧给赵芸嫣顺气,少女哽咽了两声,却没再哭出来。 下午,水淘和山吟来到小宅子同赵芸嫣小叙。山吟的鬓角些微斑白,他奉少嫽之命来京城打探五殿下的生死,未曾想乱跑的水淘遇到了赵芸嫣,从她口中得知五殿下真的死了。 山吟慨叹着安慰赵芸嫣一会儿,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向前看吧。 水淘仍对江以衎当初持剑闯入小木屋一事有阴影,他逗着雪白的甜甜,大大咧咧道:“小芸别伤心了,你不如像少嫽公主一样养几个乖巧的男宠,喜欢什么样的就养什么的!” 山吟训斥水淘,祝同狠狠地剜了水淘一眼,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臭小子,真该狠揍一顿,可别把他们夫人教坏了。 水淘讷讷地缩了缩脖子,甜甜似乎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朝外面汪了两声,它动了动耳朵,然后撒开丫子狂奔出去。 赵芸嫣疑惑地起身跟去,庭院墙根处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狗洞,甜甜撅着屁股钻到隔壁一溜烟不见了。 “咦?隔壁住的是谁,为什么它要往隔壁跑?”水淘挠着头问。 一阵和暖的风吹过棠梨树,洁白的花瓣飘落在赵芸嫣的鬓发间,她黑葡萄似的眸子像星辰般闪动,倏然拎起裙子,急匆匆地朝隔壁宅子而去。 祝同等人跟了一路,缀云焦灼地唤道:“小姐,慢点!” 隔壁宅子的兽首门虚掩着,赵芸嫣颤抖着手推开,她惊疑不定,心头发慌,穿过两旁开着紫色小花的苦楝树青石小道,听见甜甜激动的呜呜声越来越近。 倦鸟归林,赵芸嫣像一只迷路的羔羊,迟疑地,畏怯地,精神紧绷地迈着步子往里走。 汉白玉石凳上,抱着甜甜的年轻男子玄色锦袍曳地,他的眉眼举世无双,气质清冽如潭,郎艳独绝的面庞淡淡含笑。 他把小狗拎着放下去,朝呆愣在原地的赵芸嫣伸出指节修长的手。 橙绯色晚霞映在他身后,赵芸嫣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眶,甜甜着急地咬住她的裙摆扯着她上前。 江以衎搂住赵芸嫣不盈一握的腰让她靠近自己,赵芸嫣抬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精致到不食人间烟火的俊容,细弱指尖触碰到的皓白肌肤是温热柔软,真实鲜活的。 那张她在梦中描摹过千万遍的脸,此刻终于真实地出现在她眼前。
第70章 赵芸嫣还在发懵时, 江以衎已经开始抱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软软的身子上蹭了。 “夫人,我好想你。” 略微低沉的音色入耳,赵芸嫣顷刻红了眼圈, 用一种快哭出来的声音委屈道:“你这个骗子,我以为你死了。” 她用力推江以衎的肩膀, 却被他猛地打横抱起穿过游廊朝寝卧的方向而去。 甜甜跟着二人摇尾巴,赵芸嫣气恼江以衎什么都不解释,她挣扎着,不小心碰到他的心口,听见他闷哼一声, 吓得她攀住他的脖颈不敢再动。 她粉泪盈盈的傻气模样让江以衎想笑,但他忍住了,反而轻垂密长眼睫道:“芸嫣把我弄痛了。” “我不是故意的。”赵芸嫣轻咬粉唇,软声相求:“殿下放我下来好不好?” 江以衎没回话,他加快步子, 一脚踢开雕花房门, 把碍事的小狗关在外面,把怀中少女放到垫了厚实裀褥的紫檀书桌上, 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不舍得移开一瞬。 她清瘦了许多, 玉软花娇的鹅蛋脸小了一圈,一双湿雾美眸顾盼动人,纤浓的羽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江以衎担心她再把眼睛给哭坏了, 忙抚着她娇弱的脊背哄慰她:“芸嫣不哭了好不好?” “你这个骗子。”赵芸嫣轻声抽泣, 哭声沙哑:“我讨厌你, 你又骗我。” “你讨厌我?”江以衎用浸透笑意的眼神看着她, 边给她擦眼泪边暧昧地问她:“是谁说的要等我回来?是谁这几个月一直在想我?” 赵芸嫣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她别过脸,“那是我以为你死了才说的,你现在回来了就不算数了。” 江以衎眉梢一挑,用清瘦有力的手指三两下解开衽带,在赵芸嫣惊诧的目光中露出疤痕狰狞的胸口肌肤,拉过她的小手放在他的心口处,“我快死的时候,这里想的全部都是你。” 赵芸嫣的面颊霎时升温,她看着他瓷白肌肤上的箭伤和一爿血红针眼,想到他遭受的痛楚,难过得又开始往下掉眼泪。 少女哭得梨花带雨,江以衎把衽带系好,心疼地俯身把吻印在她湿漉漉的眉眼上。 赵芸嫣晕沉沉的没有反抗,江以衎眼尾荡开一抹笑,更来劲地捧着她的小脸,把细密亲吻落在她饱满红润的唇瓣上,撬开她的齿关,卷着她的香舌舔舐吸吮,像要把她拆吃入腹一般亲得更深。 心跳加快,呼吸声乱了套,赵芸嫣被他或轻或重地嘬咬着,他的沉香气息把她裹挟得密不透风,作弄得她头皮发麻,弱声弱气地溢出颤颤呜声。 像是触碰到江以衎的心弦似的,他喉头一紧,绮念迅速喷薄而出。 他把人推倒在桌案上,情难自尽地继续爱怜赵芸嫣的唇间甜润,心满意足地看见她美眸紧闭,娇靥酡红,羽睫轻抖,萦绕着无限潮热妩媚之态。 春光大好,金晖融融。他正一边亲她一边解她裙裳上的盘扣时,赵芸嫣突然反应过来不愿意了。 她细喘着推他躲他,用手肘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的耳根烫得绯红,嗓音是经历了激烈亲吻后的绵糯呢喃:“你、你干什么!” 江以衎浑身的血液都在躁涌,他强行压下再次推倒赵芸嫣的罪恶冲动,温柔地撩拨她,还刻意加重了某个字眼:“芸嫣说我想干什么?” 赵芸嫣低头不吭声,她羞窘地把衣裳扣好,瞄见江以衎鲜红欲滴的唇瓣和他炽烈危险的凤眸,懊恼刚才怎么就任由他亲了。 江以衎暗叹到口的肉就这么飞了,他一把将赵芸嫣勾坐在怀里,攥住她抵抗的手腕,把脸埋在她细长颈侧道: “芸嫣不能这样不负责,我们都多久没做了?你试一试,看看我进步没有,好不好?” 诱哄的哑声一字一句往赵芸嫣耳朵里送,她腰肢发颤,想从江以衎怀中下去,但锁在她腰间的臂膀如铁钳般纹丝不动,她只能偏过脑袋,“不好,殿下,你放开我,我要仔细想想。” 她现在还不确定江以衎是不是她的良配,他缠着她,或许只是因为她一直在拒绝他?更何况江以衎被皇帝封了王爷,权贵都坐拥三妻四妾,她不想嫁给这样的男子,她怕以后会伤心。 像是心有灵犀地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江以衎认真地看向她,柔情脉脉:“我喜欢你,我只想要你,我不会纳妾,谁都比不上你。” “为什么?”赵芸嫣疑惑地发问,她局促地绞着纤嫩的手指,“殿下为什么会喜欢我?” 世间美人千万,她不觉得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江以衎唇边攀了笑,他用长指扣进她的指缝,略微思索后回答她这个笨蛋问题: “你不知道你有多可爱,即使没有遇见我,你也会被众多爱慕你的男子追逐。你从中随便挑一个正人君子,便能,”他顿了一息,“便能和那人白头偕老。” “而我却不同。”江以衎仿若自嘲般轻叹,赵芸嫣以为他要说什么伤心事,蛾眉微蹙,目光真挚柔暖地回看他。 江以衎的心化作一汪春水,他接着道:“而我却不同,只有芸嫣喜欢我,若是芸嫣都不喜欢我了,我多可怜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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