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意用手揉了揉额角:“我想办法让他们没空看着你,然后我们上山。” “我一个人去。” 少年紧接着开口:“你不能去。” “为什么?”常意挑眉,分毫不让:“你想过河拆桥,我打听过了,这山不高,也没有野兽,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 “不是!” 少年立马反驳道:“我没这么想。我一个人去,万一真像他们说的那样——你在我旁边,我才是危险。” 常意回他:“我不信鬼神。若真有什么鬼神,这村子里这些人还能好端端地活着?只有你这个傻子会信。” 被她骂傻子,他也不还口,固执得像一块刀枪不入的石头。 他脸上浮现出茫然,明明是一张狰狞的脸,常意却在他脸上感觉不到丝毫恶意。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他说:“但你别信我了......我不想伤了你。” 常意和他两人一人站一边僵持相视。 常意沉默了半天,转身离开。 她丢下一句话。 “世上像你这么傻的人不多了。” —— 常意如约让人引开了住在村子北边的住户,村子里都知道常意雇了少年去河边做事,厌的身影不在村子出现,他们也不觉得奇怪。 刚开始一天都没有动静。 晚上常意是被窗外的火光惊醒的。 她睡眠浅,外头只是有点和往常不一样的光,都能让她从梦里醒过来。 常意贴着墙站起来,走到窗子旁边,外面几人的窃窃私语隔着墙有些模糊,但不妨碍她捕捉到被不断提起的关键字词“找”、“他跑了”。 他们在找人。 村子里没有更夫报时,常意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但至少也过了子时了,这时他们还要去捉人,看来他们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关扶和保护她的那些兵都打草席睡在她屋外。 常意没叫醒他们,悄无声息地重新回了床上,强龙敌不过地头蛇,她没想过在沈闵钰他们来之前和这些人起正面冲突。 但那少年上了山,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走之前对她说过,村子里的人一般上山下山最多不会超过一天,他身子好,速度肯定比一般人还要快些。 可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他没回来,在山上失踪了,村里那些人也察觉到了他的消失。 常意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装睡,听听他们有什么动静。 天不遂人愿,没过片刻,她屋子的门就人被敲响了。 常意蹙眉,做出刚刚被吵醒的样子,打开了房门。 外头打头的人是里正,却不止他一个人,他看到常意出来,脸上笑意比之前浅淡的许多,他语气还是客气的:“常姑娘,这么晚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常意脸上带着疲倦,不假辞色地说道:“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看到过厌。”里正挂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就是你雇的那个小子,你之前跟我问过的。” 常意一口否绝道:“没见过。” “一直没有吗?”里正不依不饶地逼问。 “没有,我只是给了钱,没有管他行踪的道理吧。”常意眉角上挑,看上去似乎有些恼怒:“况且,这和我有关系吗?你们这么晚堵在我屋子门口,就是为了问我这种事的?” 里正等人看她愤怒的样子不似作伪,对那孩子的事情也并不关心,有些半信半疑地跟她赔不是。 常意冷下脸,一把将门关上。 他们虽然赔了不是,却依旧徘徊在屋子门口,火把的光在窗子上投下一个个诡谲的影子。 他们的动静早已把关扶他们吵醒,关扶让其他人看着外面的动静,自己跟着常意进了房。 他声色难掩怒气,极力压低声音:“怎么回事,他们这是想干嘛?” 常意已经收起了在外人面前那副昏昏欲睡,又焦躁的骄纵模样,恢复了平常的神色。 常意说:“厌失踪了,他们怀疑我。” “他们怀疑你什么?”关扶不解:“那小子力气大着呢,总不能是你把他拐了卖了吧?” 常意瞥他:“你怎么想出来的?” “喔——”关扶恍然大悟:“他们觉得是你帮的忙。” 常意没回答他。 在这个村子里,他们是唯一的外人,不管出什么事,他们第一个都会怀疑到她身上,这点常意不意外。 如果她是孤身一人,没有关扶这些看起来就凶性的武士护卫,村子里的人必然已经不分青红皂白,把她拖出去先关着了。 这是她愿意管这个“闲事”的底气。 她设计引开本来在北边负责看守的人没有留下痕迹,但不代表她不会被怀疑。她之前向村正打听厌的事、雇厌这个异人干活,都是可疑的迹象。 他们怀疑一个人很容易,甚至不需要理由。 这些都在她意料之中,只不过她还是想得太浅了。 常意有些自责,她没考虑到少年会在山上失踪,更没想到他的失踪会在村里引起这么大波澜。 这样一个被家人厌弃,被全村人漠视欺凌的少年,至于动用全村人来寻找吗?厌那晚跟她的话、带给她的微妙的疑惑,和此刻的情况融合在了一起。 他背后的那件事,或许比他们想得都要复杂,里正告诉她的,也未必全是实话。 厌说他不记得当时的记忆,他父亲也死了,那现在村里传的这些事,不都是只凭他们一张嘴吗? 常意越思索,便越觉得毛骨悚然。 原本只是有些好奇,但他们这样,常意却觉得这事更不寻常。 “那怎么办?”关扶说道:“留还是走。” 他们几个都是军中数一数二的汉子,虽然人少,没把握和他们当场翻脸,但要带着常意全身而退还是轻而易举的。 “走。”常意当机立断地说道:“往山上走。” 她不想呆在这里坐以待毙,外面这些人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把她软禁在屋子里,虽然对她还算客气,可常意还没蠢到把自己放在别人手心里拿捏。 但没必要走的太远,沈闵钰最多不超过三天就能到这地方,她还要和他们会和。 在此之前,她得把这事的真相查清,还要弄清少年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毕竟他上山,和她脱不了关系。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座山,常意拍板下来。 关扶俯首听命,转头吩咐其他人:“都收拾东西,今晚就进山。”
第44章 其四十四-溯往 “殿下, 前面这地方风水倒是不错。” “张先生怎么说?”沈闵钰轻眯双眼,负手看向前方,不远处就是三四座连绵的山峰, 峰那边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灵江。 “殿下请看,这几座山峰像什么。”张先生卖了个关子。 沈闵钰仔细一看,这几座山峰层峦叠嶂, 山棱整齐:“倒有几分像琴案。” “是, 殿下英明。”张先生说道:“山脚像琴案一样规整地向下伸延,这正是有名的‘卷帘案’, 所谓‘贵压千官,出将入相’,是极好的一种风水。” “这地方要么能出人杰, 要么葬鬼雄。”张先生笑吟吟地说道。 “还有一天路程就到了, 也不知道意儿那孩子怎么样了。”唐灵躬身卷帘走出来。 沈闵钰和张先生自然而然地止住了刚刚的话题, 张先生说道:“这次十娘子可是立了大功劳了, 灵江一通,我们也不必再受限于南方的运河。” 唐灵有些欣慰:“她再能干, 也还是个孩子,不知道在外边, 有没有紧张害怕。” 沈闵钰笑她:“她既然想做事,受些苦累也是应该的。” 唐灵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有些嗔怪瞪了他一眼。 前面探路的哨兵却突然一路赶了回来, 大声禀报道:“殿下, 前面的路断了。” “怎么回事?”沈闵钰皱眉, 他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前面的路上都是泥和冲断了的树,可能......得换一条路走。” “这是山崩了啊!”张先生大吃一惊。 沈闵钰和唐灵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眼神里都浮现出一些担忧。 唐灵马上说道:“那不必休息了, 现在我们就启程绕路,不知道长堰村有没有被波及。” “看这距离,怕是就在村子附近。”张先生眺望了一眼,长叹一声道。 一群人纷纷起身收拾,沈闵钰听完张先生的推测,便一直紧锁着眉头,声音低沉:“这几日既无大风,也无暴雨,怎么会有山崩。” 张先生回道:“殿下可还记得卑职刚刚说的‘卷帘案’?若这山里建有大墓,也不是没有山崩的可能性。” “天灾人祸。”唐灵骑上马,怒喝一声,马蹄飞扬,她尽量压下自己心中的情绪,警告自己关心则乱:“绕路去长堰村,我要先确认她的安全。” 这儿的山线极长,想绕个路并不容易,他们一行人快马加鞭,几乎不停歇地奔波了数个时辰,直到云霞收起了最后一点日光,浓黑的夜晚开始吞噬万物,他们才看到了这个村子的轮廓。 暗蓝色的夜幕笼罩了整个村子,没有鸡鸣,没有犬吠,万籁俱寂,没有一丝声息,只有夏秋的郁热烦闷。 唐灵骑在前面,打头就看见了村子里的房子倒了一片,不少碎石和树躯横在房屋的残桓上,一看便遭了众创,心里一紧。 但好在还有几座幸存的屋子,此刻居然还发出点幽幽的光,应该还有活人。 他们此行是为漕运而来,自然带的兵不少,一进村动静不小,那些亮着的屋子里淅淅索索了一番,走出来十几人,表情麻木又警惕地看着他们。 这村子活下来的只有这么点人吗? 唐灵皱眉,刚想问问常意的下落,一个大汉从那些村民中间挤了出来。 唐灵认出这是负责护卫常意的百人长关扶,心里稍松,还没等她开口,关扶噗通一下在她和沈闵钰面前跪了下来,磕了数个响头。 他又狠又重,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直到沈闵钰喝止住他,他才满脸是血地抬起头,额头血肉模糊的一片。 周围安静到只有一声又一声的虫鸣打破平静,唐灵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开口道:“意儿呢?” 关扶紧捏双拳,狠狠砸了下自己的腿:“不见了......殿下,我对不起您的托付,十娘子不见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沈闵钰难掩怒气:“从头到尾说清楚。” 关扶引着他们进了还能看得过去的一间屋子,他们人多又都是军汉,没哪个村民敢有异议,只是表情麻木地看着他们一群人,又像魂魄似得各自散开了。 关扶一句不漏地把这些天在村子里发生的事禀告给沈闵钰和唐灵二人,说到他们最后准备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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