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金田县令高自明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眯缝着眼睛,看着被绑在对面木柱上的展萧。 他倒是个中好手,只是鞭子落在身上,也免不得皮开肉绽。 不过这永安城里出来的人,果真是不同寻常,即便是如此,也对他的身份绝口不提。 “还不交代吗?你想救的那位姑娘,如今可是身在万福楼,今夜,就要沦落风尘了。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我自然会放了你,也放过她。” “你不是金田县令,或者说,不只是金田县令吧。”展萧吐出一口血来,声音暗哑。 高自明微挑了一下眉:“那又如何?如今是你被绑在这里,主动权在我手中。” “你如果还想活着,就别动她。” “你一个阶下囚,凭什么和我提条件。” “你背后的人,来自鉴察司。” 高自明脸色猛然变化,旋即又连忙被他隐藏。 他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盯着展萧:“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我的问题。” 他说完,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才走出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带着血腥气的声音。 “这么快就恼羞成怒,可做不成大事。” 高自明咬紧牙关,只是脚步顿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倒要看看,到时他以那位殿下要挟,这“硬骨头”还能嘴硬多久。 * 李忘舒没有想到,连沈幼白都估计错了时间。 那日夜里,金田县令高自明并没有来。她只是被软禁在这万福楼内的一个小屋子里,倒是好像从兖州来了什么尊贵客人,沈幼白被好些人拥着去见了客。 李忘舒两世没进过青楼,如万福楼这种都是背地里交易的“酒楼”更是闻所未闻。 她两日里偷偷自那门缝里看到世间百态,只觉自己如今经历的一切,比之前从小溪口中听到的更为让人胆寒。 这里每日都会有自尽的姑娘,她们死时浑身是伤,显然是经受了难以想象的折磨,可万福楼里的人却对此视若无睹,只是满脸冷漠地将那些女子草席卷了抬走。 每日也都有哭喊着救命的姑娘从她这里的门前经过,可那呼救的声音,很快就会消失在一片靡靡之音当中。 李忘舒心乱如麻,想到展萧可能还在狱中,她便更觉前路晦暗。 事到如今,她越来越觉得金田县这件事背后不只一个金田县令,她借机设局,一是为救人,二是存了试探展萧的心思,可如今,倒好像是她反而入了幕后之人的局中。 “展姑娘,可休息好了?”一个柔媚声音传了进来,门被人推开,吹进一股凉风。 天色渐晚,又要到了每日万福楼最为热闹的时候。 “你是……”李忘舒起身看向走进来的人,三四十的年纪,风韵犹存,妆容精致倒不输沈幼白为教她规矩带来的那些姑娘。 “这位是咱们楼里的徐娘徐嬷嬷,展姑娘,学了两日的规矩,怎么忘了?”徐娘身边的一个小丫头颐指气使般说道。 李忘舒被逼着同沈幼白学了两日这万福楼里的“生存之道”,自然听过徐娘名号。 这位便是万福楼里管着这些暗中交易的女子的徐嬷嬷,听闻很有些手段。 “原来是徐嬷嬷,不知嬷嬷亲自到此,有何指教?” “我早听闻展姑娘绝色倾城,比我们万福楼的头牌还要惹人怜爱,起初还不信,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李忘舒没有说话,今日白天沈幼白没有来,她就已猜到恐怕要有变故。 徐娘笑道:“今日,高县令可要来万福楼吃酒,你是他送来的,准备了这么多日,也到时候了。” “嬷嬷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展姑娘不知道吗?高县令亲自点的你,可是因为永安的厉害人物要来呢,这是给你赏脸,你可明白?” 永安。 李忘舒攥紧了手,她隐约的猜测,倒好像因这位徐娘的只言片语得到了佐证。 恐怕这位高县令根本不是点她吃酒,只怕是李炎暗中派来的人,要借此机会押送她回京。 倒是和并州那个局如出一辙。 “我若不去呢?” 徐娘微微挑眉,顿了一下,方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什么展姑娘这样的人恐怕也不会怕,只是,展姑娘就没想过,今日怎么幼白没来吗?” 李忘舒目光微变:“沈幼白怎么了?” 徐娘抬手:“送展姑娘去看看她的师父。不过展姑娘,我可提醒你,我们万福楼,要想做到头牌,当个清倌人,就要先把前一个头牌,亲自送走。” 那徐娘脸上带着笑意,仿佛对这样自相残杀的戏码格外感兴趣。 李忘舒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她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朝门外走去。 而就在这间屋子的隔壁,她见到了一日未见的沈幼白。 她躺在床上,头发凌乱,露出来的一截白皙的胳膊上,能瞧见暗红色的伤痕。 第一日见她时那几分隐隐的高傲与清冷,此刻荡然无存,她目光呆滞,像是被丢弃在昏暗小巷里的一个布娃娃。 “你们让她做了什么?”李忘舒转过身,盯着送她过来的徐娘。 徐娘朝沈幼白的方向扫了一眼:“不是跟你说了吗,永安来了位大人,昨日夜里到的。同你的师父告个别吧,要不要取代她,你自己选。” 一把匕首被扔了进来,徐娘带着笑意关了门,李忘舒却只觉她的笑令人窒息。 “沈幼白,你……”她转身跪在床边,突然觉得此刻的沈幼白就好像前世被押送祭旗的她一般。 而沈幼白眼神只是盯着某一个不存在的点,淡淡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徐娘会保你,至少干净。” 作者有话说: 明天的更新就直接下午更啦~
第29章 证据确凿 李忘舒前世去和亲, 也算是嫁了人,她不是真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瞧见沈幼白如今的伤痕, 便是猜也能猜到三分。 她来万福楼,其实说到底, 也只认识了沈幼白一人。 虽说不是什么金兰之交,可这两日,沈幼白教她万福楼里的规矩,说到底是为了帮她活着。 万福楼是个肮脏地方, 可沈幼白不一样, 她因长得好看, 是高自明亲自提点过的,徐娘都要让她三分, 因此才能保得一分清白。 可李忘舒没想到, 连沈幼白自己也没想到,原来这分清白,不过是为了沦为更厉害的大人物的玩物罢了。 “人要活着,才能有希望。”李忘舒抓住沈幼白的手,她眼里有泪,可却不想在沈幼白面前哭出来。 沈幼白摇头:“还能有什么希望, 以前我还想着, 待我人老珠黄,便没了价值, 便能离开这里,如今看来, 何其可笑。” “那不是你愿意的, 错的是他们, 是那个什么高县令,你没有错。” 沈幼白终于将视线落到了李忘舒身上:“展柔,你会怪我吗?我前两日对你态度那样不好。” “我为什么怪你?你没有逼迫我,你只是告诉我怎么在这里活下去。你我萍水相逢,却能在这样一个地方,安稳说上几句话,难道不该庆幸吗?” 沈幼白唇无血色,反握住李忘舒的手:“你是个好人,你该离开这个地方。” “你也该离开,没有哪个女孩子应该在这里。” 沈幼白微微摇头:“没得选。我快死了,这些事,我从没跟人说过。” “什么事?” “我本是钱州玉江人,那高自明一年前还是玉江的一个县令,他见我家中没有兄弟姐妹,便在得到升迁的调令时,将我父母骗走杀害,将我从玉江秘密掳掠至此。” 李忘舒惊讶地看着她,难怪她此前觉得沈幼白有几分江南婉约之气,原来她果真出身江南。 只是她以为沈幼白是被人贩卖至此,却不想,竟是那高县令亲自动手。 “他是朝廷命官,他怎么能……” “没有人知道我从哪来,他们打我、骂我、羞辱我、威胁我,让我不得不接受。那时我以为,他们好歹给我留了清白,倒也比被发卖流放,好上些许。” “沈姑娘……” “今日看来,当初所想,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听说那人是永安来的大人物,翻云覆雨,高自明在他面前都要低声下气,展姑娘,你能走,就走吧。” “什么永安来的大人物,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是朝廷的蛀虫!” 李忘舒早知道因为李炎,大宁朝堂内斗严重,各派势力错综复杂,她却没想到,这些人不只耽于政斗,竟还欺压百姓、逼良为娼。 “我告诉你这些,只有一件事,求你。” “沈姑娘,你若有什么想做的事,就要活下来去做。” “展柔,若我死了,若你能离开这里,还请将我朝南安葬,我想看看玉江。” 李忘舒紧攥着沈幼白的手:“我不听,你要看,就活着自己去看。沈幼白,我若说我有办法掀了这金田县,你信还是不信?” “没用了,那是永安来人,没用了……” 女子贞洁,便是枷锁,似沈幼白这般内里存着几分孤傲的人,哪里能忍受如此污秽? 李忘舒知道,如今活着于沈幼白而言,是比死更难的事。 可诚如她前世在西岐经历的那些痛苦往事一般,她历经磨难,错的不是她。 为恶之人尚且逍遥法外,却要让受害之人痛苦殒命,这不公。 “只许他从永安来吗?到过永安的,又不只他一人。” 李忘舒起身,走到门口将那柄躺在地上的匕首拿起来:“幼白,只要我出去,我就有办法,把这万福楼都掀了,害你沦落至此的人在外头吃酒快活,你还没有亲眼看着他堕入地狱,你甘心就这么死吗?” 沈幼白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她看见,离这张床不远的地方,展柔拿着匕首站着,却好像拿了一柄足以斩裂苍天的长剑一般。 那从离开玉江时一直被埋在她心中的仇恨,忽然就蓬勃的生长起来。 她明白,展柔想让她自己报仇。 “可我凭什么呢……” “凭你是被他所害,凭你才是受苦之人,苍天若不帮你,就是天道不公。” 匕首坚硬的剑鞘硌得李忘舒的手生疼,她面对着床上的沈幼白,却好像面对着前世被幽禁在西岐王宫中的自己。 赫连同盛得逞的狞笑,仿佛和那天夜里出现的高自明重叠在了一起。 她救的是沈幼白,可她更想救昔日的自己。 假如她那时跑了,假如前世她明白被强迫、羞辱,不是她的错,会否她便不会被战前祭旗,西岐就不会踏平天阙关…… 今日之沈幼白,不正如昨日之李忘舒吗? “展柔,你到底是谁?”沈幼白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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