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到扯着她胳膊的力道忽然间松了,待她惊骇地看过去时,只见那位关大人转了半边身子,却是张口还未说出话来,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而她抬起头来,不远处的展萧,此时举着一柄巴掌长短的快弩,正定定看着她。 “关,关大人死了?”言旷惊得说不清楚话。 展萧放下弩:“只是中了毒,晕过去了,四个时辰,就会醒来。” 季飞章动了动唇,好半天才终于说出个话音来:“你不是自诩光明磊落,怎么也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了?” 鉴察司虽是暗卫,但行事还是要些章法的,司内决斗,场上怎么打都行,可若场下使阴招,那可是为人所不齿的。 展萧却看着李忘舒道:“这不是决斗,只要能赢,我可以身败名裂。” 李忘舒看着他,只觉得心内全是翻涌的情绪,她恨不能自己戳上展萧一剑才痛快:“你可真是不择手段得可怕。” 展萧却道:“成事之人脚下,哪个不是累累白骨、尸山血海,殿下做不得的事,属下做。” 成事之人。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所以关默,就是展萧的投名状。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若要从锦州再回到永安,他就是福微公主手中最锋利的剑。 他本就是活在黑夜里的人,如今,只是要再回到黑夜里去罢了。 李忘舒明白他的意思,可正因太明白了,她才觉得心里有一把生锈的匕首,在一点一点划出一道不会流血,只会闷痛的伤口。 * 下雨了,雨声淅淅沥沥,打在新长的树叶上,又滚落进泥土中消失不见。 言旷和季飞章将胳膊上插了支短箭,已经昏迷不醒的关默关好,一道坐在屋檐下,看着另一间草屋仍旧亮着昏黄的灯。 言旷将他们点着的那盏灯往里挪了挪,免得被雨浇灭,开口道:“展大哥何曾这样干过端茶倒水的活啊,还不如在鉴察司里……” 季飞章扔了颗豆子在嘴里,随意地嚼着:“他心甘情愿,你倒替他抱不平了。” 言旷不解:“什么心甘情愿,岂不是浪费了一身好武艺?还以为这回是要干什么大事了,没想到竟是要给公主殿下当保镖。那锦州城不就在东头,明日天不亮就能把人送进去,何苦?他自己明明还受着伤。” 季飞章笑:“你懂什么?是我们骗了公主在前,再想让公主信任,哪有那么容易。况且你没听到展萧说吗?公主此行,可不是到了锦州那么简单。” 言旷皱眉:“不是因为代王殿下在锦州,公主到了这里,没人敢逼她和亲吗?” 季飞章摇头:“说你笨你还真不动脑子啊?什么事得用累累白骨、尸山血海来堆?什么事需要找一个久居锦州,却又甚有声望的王爷?又是什么事,要手握帝令才能办成?” 言旷想了想,忽然惊讶地捂住嘴:“传言道‘得帝令者得天下’,公主是要……” “嘘!”季飞章连忙捂住他的嘴,“咱们这位福微公主,可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可这样,对展大哥未免太不公……” “哪里不公?”季飞章挑眉。 言旷叹气:“展大哥帮了公主这么多,到时就算公主要做的事情当真做成了,展大哥又能捞得着什么好处?不惜背叛鉴察司,与律司长那样的人作对,就是为了给公主当个没名没姓的爪牙吗?那还不如在鉴察司呢,好歹还有俸禄。” 季飞章又嚼了颗豆子:“不然呢?你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当驸马?你也不看看咱们是什么出身。你是个被扔了的小孩,我呢,满打满算也就是个被律司长相中了的罪臣之后,展萧就更惨了,流民堆里摸爬滚打,差点被人打死的乞丐,就我们这样的人,本该早就死了,如今还见了见公主模样呢。” 言旷垂下头去。 这一路上,公主都是在“逃难”,以至于让他都以为公主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 可公主终归是公主啊,人家是皇室血脉,说不定哪一日就要回到高高在上的皇宫里去,他们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旁边的季飞章倒好像很想得开,甚至悠悠地卖弄起他为数不多的一点学识来。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死国可乎?’” 言旷听不懂,他只觉得今夜的雨真大,比他爹娘把他扔了的那天还要大。 * 锦州城距北江不远,北江的支流大多要从这里流过。 是以这个地方土地肥沃,百姓生活富足。 自从代王李烁到了这里之后,整顿吏治、剿匪平患,周围承平日久,几乎可以说“路不拾遗”。 清晨,天还没有大亮,通往锦州城的河道里便已排了不少船只。 河道上的早集,算是如锦州这样的沿江城池的特色所在。 周围村县的百姓,会早早将自己所卖之物装在小小的货船上,沿着河道一路划至城中最为繁华之处,城内百姓便会聚集在河道两岸或是河上的石桥,选取货物,购买家用。 这些小船上所卖物品种类丰富,且价格便宜,是以每日早晨,锦州城内通渠街都是人山人海。 李忘舒学着其他船娘的样子,拿着一块方巾将自己的头发包住,坐在展萧他们准备的一些布匹当中。 她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当初为了买通展萧,确保顺利出逃,把所有银子都给了他,不然如今哪能这般阔绰,只要遇到银庄,总有用不完的银子花。 若是当初把那些银子都留在宫里,才当真是没有一点用处。 小船跟着其他卖货物的船只一起,沿着水道一路进锦州城。兴许是赶早集的船太多了,那些河道上的值守果然查得不是很认真。 展萧言旷和季飞章都出身鉴察司,论演戏没人比得过他们,李忘舒只要装哑巴,骗过那些本就敷衍的值守再容易不过。 展萧所说果然不错,他们不到辰时就已经进了锦州城,再有一会就可以到通渠街了。 李忘舒两世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这座城。 前世她出嫁西岐,也曾路过锦州,但因当时赶路,并未入城,只是在城门前,负责护送她的将官与代王见了礼,而代王叔父又送了她些东西作为添妆。 如今能好好瞧瞧这锦州,她方觉得,这座城倒比永安还要看着繁华。 街市上这会便已有了不少人,但却井然有序,岸边的路上也有一些小摊贩,好像是被规定了位置,不争不抢,也不显杂乱。 他们所行的这处河道,显然经常维护,河水清澈,不像许多地方,总会飘满绿色的水草杂物。 她本来对那位代王叔父是没什么印象的,若非先帝统共就两个儿子活着,她只怕不会选择来投奔这位早早被赶出永安的代王。 但如今看来,以此一城而窥之,她这位叔父,只怕本身就比李炎更有治国之能,重要的是,用心。 “锦州城东西分市,是模仿前代都城所改建,是以道路井然,便是外地人至此,也不会太过没有章法。” 展萧的声音传来,李忘舒看过去。 “殿下要去的地方,应当在锦州城正中靠北之处。整个王府坐北朝南,是城内风水最佳之处。与锦州府衙相邻,据说代王殿下时常亲到府衙,监督衙门办事。” “你倒是知道不少。”李忘舒开口。 展萧便道:“为见公主,看了不少东西,也没想到会这样用上。” 虽说已决定让展萧跟着她,可每每提及往事,李忘舒还是有种别扭的感觉。 如今展萧虽自愿做她的暗卫,可那过去的事又不能一时半刻全都忘了,她还尚且没有习惯这个新的身份,又见展萧似乎如鱼得水,心里就更觉奇怪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一点不对,展萧又低声道:“殿下本就身处高位,如今既已决心见代王殿下,自然不能与臣等一概而论。若到了代王府,可万不能如此了。” 李忘舒抬眼看他:“你就,这么贬斥你自己?” 展萧看着河道两岸的风景,笑容轻松:“属下本就无名无姓,甚至连个佥事都算不上,谈何贬斥?” 言旷瞧见了展萧脸上的笑,一脸忧愁地靠近了季飞章:“你有没有觉得,自打昨夜之后,展大哥就不对劲。” 季飞章看了他一眼,笑道:“哪不对劲?” “你看他那个笑,看得我心里发慌……” 季飞章便道:“他以前活着像死了一样,你看了就不慌?” 言旷咽了口口水:“倒也有点慌,但也不是这种感觉。他就跟被人夺舍了一样。” 季飞章那一双桃花眼里,反倒流露出些许欣赏来:“他现在好不容易活了,成了个实实在在的活人,这还不好?我只担心,别哪日又死回去了,这就麻烦了。” 前方,展萧已站起身来,将那小船靠岸停下,自己先跳上岸去,又朝李忘舒伸出胳膊来:“殿下,到了。” 作者有话说: 展萧:关大人,你有过情吗? 关默:有一天我在路边好好走着,忽然就有个人冲出来塞了我一嘴粮。 * 掉落肥章~
第44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永安宫城, 承乐宫内,李霁娴正与缀玉一道,打着算盘算自己还有多少得用银子。 自打长姐走时, 将那银两添了许多给了那侍卫后,她手里就没有多少现银了, 这回请方靖扬帮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如今她自己手中可用的银两,实在怎么算都有些欠缺。 况且按照李霁臻那几个幕僚的说法, 她之后想要破坏西岐王的打算, 只怕还少不了用银子的地方, 如今她倒是有些后悔,怎么长姐在的时候没好好学学怎么赚银子出来。 缀玉将账簿摊开, 推到李霁娴面前。 “殿下, 怎么算都只剩这么一点了,如今宫中节省开支,就算算上这月的月例,也到不了二百两。” 李霁娴叹气。 二百两银子,在民间兴许已能供一家人饱餐好几顿,可是在宫里若要办事, 却是“岌岌可危”。 “你有什么赚银子的好方法吗?”李霁娴病急乱投医。 缀玉赶忙摇头:“奴婢哪里会赚银子, 要不问问清漆?他认识的人多,兴许哪位夫人有铺面, 可让咱们入股呢?” 两人正说着,便听门外传来声音:“这好好的, 是要入什么股呢?” 李霁娴连忙起身, 朝着外头进来的人行礼:“见过母后。” 姜皇后走进来, 满脸温柔笑意:“我宫里做了些蜜枣酥,想着你贪这些甜口,就让人拿了些来。你这是做什么呢?” 李霁娴连忙给缀玉使眼色,缀玉自然赶忙将那账本还有放贵重东西的小匣子都收起来。 “听说宫里要节省用度,儿臣就和缀玉一道盘算了一下还缺不缺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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