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靖扬长这么大,女孩子都没见过几个,更别提女孩哭了,往常只听狐朋狗友们说过几句,如今方见了,只觉手不是手脚不是脚,骂也不是,哄也不是。 偏偏今日是他独自领队,他虽年龄不大,可这一队人里数他地位最高,他又拉不下脸来求教别人,只得站在李霁娴面前,如同被点了哑穴似的,光张嘴说不出话来。 李霁娴抬头看了他一眼,泪珠子断了线般啪嗒啪嗒往地上掉。她从前都不曾被不认识的人这般凶过,哪里忍受得了? “我自做我的事,你若觉得不对,只管去父皇面前告我吧。” “怎么……” 方靖扬看着那位福乐公主抽噎着扔下这么一句话,而后提着裙子就跑,感觉整个人都受到了某种冲击。 他指指那跑走了的人影,又指了指自己,想和身边的人解释,又觉得分外没面子,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继续巡逻!” 只是人虽走了,脑子却还留着,方才那福乐公主的模样,跟刻在他心里了一般,越是往前走,反而越是清晰了。 方靖扬狠狠摇了摇脑袋,在过了月洞门后,终归是又回头朝方才两人相遇的地方看了一眼,低骂道:“真是见了鬼了。” * “并州地处交通要道,来往客商甚多,每天都有来自永安的不同货物经由此处往南或往西运送。我们是从兖州过来的客商,来到这里是为了谈一笔生意,公主可记住了?” 前方已能看到并州城的城门,日夜兼程三天,终于在三月初九这日的傍晚赶到了并州,李忘舒此时已是筋疲力尽,她与展萧一样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听见对方的话,只是机械地点点头。 展萧看了看她,没再说什么,只是驾着马车,继续往并州城行去。 果如他所料,孙家集已然安排了人查问,并州当然更会严格。如今福微公主逃婚的消息已然传了开去,有早先不赞成和亲的百姓,大赞公主勇敢,只是重赏之下,仍旧有人一心只想获得公主的消息领那万两黄金。 “站住,什么人?路引有吗?” 他们甫一到城门前,便如同孙家集前一般被守城的侍卫拦住了。 只是这次两人有了路引,比之前可要从容许多。 “贾轫?”那侍卫翻着路引,极不耐烦地问道。 展萧自然连忙点头:“小人是兖州来准备谈谈布匹货物的,小本生意,不容易,还望官爷通融一二。” “她是贾姒?”那人指了一下李忘舒。 李忘舒垂着头,唯恐并州也与孙家集一般,有她的画像。 展萧又是点头:“舍妹近来染了些病,恐过了病气给军爷,还请见谅。”他一边说一边还极为“上道”地拿出一些碎银子来,行为举止倒是与寻常客商一般无二。 那侍卫既拿了银子,当然也没有再刁难他们的道理,眼瞧着天色已晚,便让他们进了城。 待马车入了并州城,李忘舒方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虽说城内又瞧见了悬赏她的画像,只是没有盘查的人,却也能多少轻松些。 “既到了并州,你也便不用再跟着我了。我给你的,加上福乐给你的,应当够你后半生无忧无虑了,展校尉,就此别过吧。” 马车停下来,李忘舒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着展萧。 日影西落,这条无人的小路上,只有他们和马车的影子,如今也要渐渐融入进夜色中了。 展萧下了马车,没有先回答,却是看向了小路的路口外。 那里是他们过来的地方,叫卖声迭起,又有烟雾袅袅,许多卖吃食的店铺正在最忙碌的时候。 “公主吃过熏肉吗?” 李忘舒怎么都没想到他有此一问,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她有时实难明白展萧此人的想法。 比如她提出要分道扬镳,这人却领着她到一处卖熏肉的摊子上,买了熏肉、清汤,还挑了角落处那般矮桌矮凳,偏是要让她坐下来尝尝。 在此处李忘舒也不敢大声,那吃食上来,她也顾不得尝,只想问个清楚:“我跟你说的话你没听见吗?这到了并州,你我互不相欠,你又没必要和我一道冒险。” 展萧却是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汤,吃了一块肉,仿佛是品了品味道,才安然开口:“并州是到了,可殿下知道舒家在哪吗?又怎么能确定舒家就一定能帮殿下呢?” “你什么意思?” “属下收了殿下的银子,自然要把事情办个妥帖。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找个客栈歇息,待明日一早,我自然将殿下送到舒家,如何?” 李忘舒认真瞧着展萧的样子,对方说得倒是认真,也不像是在说谎,只是他这般冒险,已让李忘舒由不得不怀疑。 “展校尉真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虽说只是殿前司一个校尉,可是演什么像什么,演得了逃难的百姓,也演得了圆滑的客商,若非我知道展校尉的身份,只怕我也要怀疑,展校尉是不是故意潜伏到我身边来的。” 展萧安然夹起一块熏肉,吃得津津有味。 “属下只是觉得,殿下能走到这一步不易,若是不能看着殿下安全进入舒家,我恐怕躺在金山银山上也不会心安。” 他指了指熏肉:“尝尝,很有名的。” 李忘舒有些无语地夹起一块肉来,想着宫里什么没有,随意地放入口中,却是突然愣住了。 “这肉……” “好吃吗?” 李忘舒重重地点点头,赶了三日的路,她可真是饿极了! 展萧瞧着她明明饿极,可吃起东西来仍旧一口一口不紧不慢,不免想起林中她曾说自己到底是个公主,便淡淡笑了一下。 李忘舒瞧见他笑了,拿着筷子的手便顿了一下,好似是观察什么似的,盯着他瞧。 “怎么不吃了?”展萧问道。 李忘舒想了想,便开口:“之前我一直觉得你身上缺点什么,却又想不真切,如今见你吃这熏肉,倒好像忽然明白了。” “殿下明白什么了?” “你这人办事倒是妥帖,只是未免太死气沉沉了些,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办这些事情的,截杀追兵如是,改换身份亦如是,但方才吃了两块熏肉,倒好像有了些人烟气,是个活人了。” 她好似是无心之语,说完了便自顾自地吃起来,可展萧却忽然想起年节时司长见他,说他什么都好,就是没个人样。 他垂眸看着面前一碗热汤,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忽然抬起头,朝着那摊贩喊道:“老板,再来一碟熏肉。”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恢复一更啦~比心~
第10章 赏金万两 天色已暮,只是并州到底是大些的城池,这街道上仍能听见些许叫卖,行路的客商往往选择喜欢的小摊,吃上一顿便饭,再赶着时辰运送货物。 这卖熏肉的小摊前也坐了几人,那老板忙得满头大汗,听见这厢有人喊了,连忙将片好的熏肉摆放一盘,端了过来。 烟熏火燎的,却正是李忘舒口中的“人间烟火气”。 “客官请慢用。”那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生得膀大腰圆,却是手脚利索,步伐灵活。 只是他刚放下这一碟子肉,却瞧见桌上忽多出了两粒碎银来。 一叠熏肉也不过寥寥几片,断断卖不出这么多价钱,那老板眼神动了动,开口道:“客官这是……” 做生意的人最有眼色,连李忘舒也听出来,这老板声音小了不少。 “不知这位大哥如何称呼?”展萧一边说,一边已将碎银作势放到那老板手中。 那老板瞧着有些犹豫:“小人姓纪,不知客官有何指教?” 展萧倒仍是摆出那一副客商模样来:“敢问纪大哥,这并州城有一个有名气的舒家,是个大家族,不知现在何处?” 那纪大哥有些惊讶:“客官是要找那从永安迁来的舒家?” 展萧便道:“在下与舍妹乃是兖州人士,因有些布匹生意还未清算,故而奉家中长辈之命前来并州,与舒家家主核对清楚。还望纪大哥行个方便,指条明路。” 那纪大哥听他如此说,倒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来:“舒家可是大族,生意往来也多,你们两个年轻人,只怕不好跟他们家主说上话。” “此话怎讲?”李忘舒开口问。 她起先没有说话,不大惹人注意,如今开口了,那纪大哥这才发现,这里坐着的姑娘竟是声似银铃,貌若春花。 展萧适时轻咳了一声,那纪大哥才仿佛回了神般,忙道:“两位有所不知,这舒家如今是并州几大高门之一,又据说他们族中出过一位娘娘,故而很有些傲气。府邸修得阔绰,近乎占了整条街,却是轻易不让人进呢。” “连来往客商都不让?”展萧又问。 纪大哥摇头:“这舒家也有不少生意,只是听那些跑商的人说,要到西街的商会见他们家的掌柜,才好办事,是不给登门的。” “想不到这舒家听着倒不好相与。”展萧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看了李忘舒一眼。 纪大哥也没留意到展萧那些小动作,只是自顾自地感慨:“谁让人家族中有朝廷里的人呢。如今这样的世家大族,咱们可万万不能惹。只是呀,避得远远的,不要扯上一点关系才好。” 纪大哥四下看了看,见他们坐得偏僻,周围没有旁人,才弓着身子,压低声音又接着道:“这舒家人祖上有功劳,后人便是躺在了金山银山上,二位要是想和他们做生意,还是莫要到他们府上了,只管去西街商会。那似锦巷里,去了也见不着人。” * 从这熏肉的小摊离开时,日已西落,并州城内的大小街道,也如京城永安一般上了灯。 大宁宵禁算不得严,大些的城池,夜间也都有享乐去处,是以天虽黑了,街市上热闹却也不减多少。 好在李忘舒戴了帷帽,又在孙家集换了寻常百姓穿的素衣,这般与展萧在路上走着,倒也很好地融进人群之中。 “听那位纪大哥所说,舒家仿佛不那么好进。” 两人已将马车还了行商,此刻正往离似锦巷不远的一处客栈走去。 李忘舒听他开口,便回道:“好不好进,都与展校尉无关了,多谢展校尉帮我打听了消息,我那些银子,倒也不算白花。” “殿下有进舒家的法子吗?”展萧像没听见她的“逐客令”一般,倒是问得自然。 李忘舒看了他一眼:“这与展校尉有什么关系吗?” “属下说过,既拿了殿下的金银,便要为殿下做事。从今日状况来看,叩开舒家的门仿佛也不是那么容易。况且这舒家当年因些旧事离开永安,如今却这般风光,以殿下之资,当能觉出不对来。” 李忘舒当然知道不对。 她的母妃——蕙妃舒月——当年可是在宫里自戕的,且还被宁帝厌弃,这才让她这个做女儿的也不得半分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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