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么高兴?”李忘舒问。 听珠将手中的铜盆放下,擦了手才走进来:“公主不知道,方才奴婢在外头遇见了什么有趣事。” “什么事这么有趣,让你笑成这样?” 听珠便道:“奴婢方才去倒水,遇见了言侍卫,他正在小湖边,举着个石头蹲下起来的。奴婢好奇,就过去问他,原来他是得罪了展大人。” “言旷?他怎么得罪展萧了?” 听珠说起来还是忍不住笑:“展大人今日陪着公主出去,想是心情好,就在屋里雕东西,言侍卫回去瞧见了,就大笑问怎么雕个胖头鸭,结果呀,展大人雕的竟然是鸳鸯。” “言侍卫非说鸳鸯是鸭,把展大人惹恼了,展大人罚他举着石头在湖边锻炼,奴婢路过的时候,他脸上叫蚊子叮了三个大包,就跟外头演戏的丑角似的。” 李忘舒听着惊讶,待听珠讲完,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什么鸳鸯这么好笑,还能认成胖头鸭?” 听珠摇头:“奴婢没敢去瞧,想是展大人要送给公主呢。” 李忘舒见那丫头眼中似有打趣之意,又想起今日路上她趁着夜色同展萧抱在一处,不免觉得脸颊发烫,竟是笑不出来了。 她将手中的簪子扔下,起身往床边走去:“你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打趣起我来。” 听珠慌忙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殿下还请饶了奴婢吧。如今外头那么多人打殿下的主意,想来展大人也有些着急了。” 李忘舒不愿再理这丫头了,她轻哼了一声,拉起毯子钻了进去。 “他爱怎么着急怎么着急,与我什么相干?” 只是她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好像吃了蜜饯果子般,酸甜酸甜。 也不知怎么,脑海里竟开始想,也不知展萧要如何将鸳鸯送她,也不知是要何时送呢? 这般想着,竟是睡得比往日还甜,倒好像梦里已经得偿所愿了似的。 只是现实终归不能像梦中一般容易。 李忘舒当街维护百姓之事,因围观者不少,且又涉及定国公府,很快便传播了开去。 事情一旦传播开,就总要失了几分真实,传着传着,便有人道当日是福微公主咄咄逼人,定国公世子心悦公主百般退让,最后还陪了一大笔银子。 小巧布庄的姑娘们自然不认这种说法,可是她们几个女孩子,人数又少,虽反抗却没人当回事。众人只爱听刺激的有趣的,待流言传播开去,谁还管真假? 是以没过多久,李忘舒便“荣幸”地被言官们参了。 只是参的角度很是出乎李忘舒的预料,这些人到头来还是要算计她身边那驸马的位置,总觉得好似女子有了功劳,最后总要归娶了她的男子。 分明是一件权贵欺负百姓的事,最后竟落到了应尽快定下福微公主的婚事这个结论上。 言官们认为福微公主如此跋扈,就是因为尚未成家、还不成熟。 更离谱的是,在李烁将这件事压下后旬日有余,不知是哪个自作聪明之辈,竟开始从展萧身上做文章。 原本福微公主与定国公世子的传言,如今演变出了新版本,竟是说福微公主拒婚,乃因为被身边的侍卫迷惑了视线。 明着是说“侍卫”,实际不就是暗示御尊福微公主养面首吗? 李忘舒本不欲理这些无聊之人,可谁知这件事竟愈演愈烈,到最后,甚至吵到了朝堂之上。 九月初一,本是李忘舒奉圣上照拂,可以不必上朝的日子,可她才醒了,便听得听珠急急进来。 “殿下不好了,宫里来了人,说今日早朝,几位大人因为公主的婚事吵起来了,如今还在殿上请命呢,说圣上应早做决断,为殿下和定国公世子赐婚!” 作者有话说: 言旷:为什么每次受伤的都是我!
第81章 只此一人 乾德殿上, 如今群臣激愤,不知道的还要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可细细去听, 便知不过是为了福微公主的婚事罢了。 “御尊福微公主如今得上朝堂,那便不能同其他公主一般待之, 既当为天下女子表率,又怎能与外男拉扯不清?” “定国公世子仪表堂堂,又是世家出身,与公主最为相配, 本就是一桩好亲事。” “公主殿下当街纵马、目无法度, 既在朝堂之上, 更当严加要求,如此跋扈, 怎能不罚?” “还请圣上尽早定下驸马人选, 免得再生事端。” “圣上,微臣以为驸马当从新科士子中择良人,方可拔擢新人,为大宁更择良臣。” “圣上!微臣以为不妥!定国公世子一表人才,定国公府又根基深厚,才堪为驸马。” …… 好好一个朝堂, 你一言我一语, 竟如同个菜市场一般。 李烁听烦了,一掌拍在桌上:“都吵够了没!” 底下一应官员立时噤了声, 一个个垂首站着,也不敢说话了。 李烁慢慢扫过众人, 冷声开口:“这天底下是没有你们要关心的事了吗?整日偏要在福微的婚事上做文章。你们打的什么心思以为朕不知道吗?” 他坐在龙椅上, 俯视着下头这些臣子, 其中有许多都是李炎旧臣,如今他们可是要攀上李忘舒这棵“大树”,却也不想想,李忘舒终究是公主,难道还能只手遮天? “如今正是秋收时节,你们不好好关心各地粮草,不好好关心各处越冬,却每日在朝堂上争论公主的亲事,怎么,天下百姓在你们心里都无足轻重吗?” 帝王显然是恼了,为人臣者,最能听明白这样的话,由是一个个越发不敢说话。 乾德殿内静得厉害,让人不由得想起先帝在时的场面。 李烁与李炎终归是兄弟二人,便是性情不同,发起脾气来可是总有些相似之处。 帝王站起身来,负手在龙椅前来回走了两遭,而后才停下脚步,看向群臣:“福微的婚事朕自有定夺,以后此事不必再奏了。” 谁料总有那胆大之人,帝王已将这话说了个清楚明白,却还有人上前:“圣上,此事……” “朕说了,此事不必再奏!” 李烁当即打断那人的话,那位大人脸色一变,却再不敢动了,跪伏在地上,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李烁的目光从那些原本跃跃欲试之人身上扫过:“福微找回帝令,帮助朕战胜了西岐人,朕对她,便如同对待亲女儿一般,她的婚事,朕自然会为她安排,尔等有这样的心,还不若好好想想北地百姓该如何过冬。” 无人敢回话了。 便是浸淫朝堂已久的老大人们,此时也摸不透圣上的想法了。 说是对福微公主的宠爱,可自来堵不如疏,福微公主的亲事事关朝堂之新格局,这般一言堂,怎能让人心中不生猜忌? 可若要说是利用福微公主,圣上这般堵了众人的话,实也在维护福微公主的名誉。 一个公主若是与个没身份的侍卫有染,那可不光是有碍观瞻的事情,事关皇室名誉,圣上如今愿这样保她,反而更像是福微公主盛宠正隆。 猜不透的圣意最让人抓心挠肝,几位大人偷偷互相使眼色,可谁都不愿这时候先开口了。 如今的圣上可是从锦州打回来的,谁知道是什么脾气?倘若一个不好被砍头掉了脑袋,那就无趣了。 而也正在这时,忽见得外头一个小太监急急跑到殿门前。 “启禀圣上,御尊福微公主求见,已在宫门处候着了。” 李烁目光微变,那殿中群臣更是脸色阴晴各不同。 今日初一,原是福微公主休沐之日,她如今这般赶到乾德殿来,难道已然听到了风声? 李烁回头看了身边的总管太监赵幸一眼,赵幸一脸茫然,赶忙低下了脑袋。 只是李烁转而又想,李忘舒来了也好,这件事总这么放着不是办法,李忘舒愿意亲自解决,让他这个帝王置身事外,那算是帮了他。 “宣。” 帝王开口,赵幸才连忙打起精神高唱:“宣御尊福微公主进殿——” 此后便听得外头一声一声传递,正如同李忘舒获封那日一般。 盏茶功夫后,那位正品宫装的御尊福微公主,才终于走入乾德殿中。 “臣女福微,叩见圣上。” 她行的是大礼。 往日上朝,只需同百官一道行礼便是,而李忘舒今日,是行了全礼,倒如同她获封那日。 李烁坐回龙椅上,看着她开口:“免礼平身,你有什么事,只管同朕说就是,今日不是允你休息吗?” “皇叔父体谅福微,允福微每月休憩,福微却不敢有丝毫懈怠,惟恐辜负皇叔父的信任。” “你说这个做什么?你如今万事也都才开始学,就算有不周到之处,朕也并不会怪罪你。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尚且在奉贤殿听先生教诲,你如今已能独自处理不少事情,何苦又对自己步步紧逼?” 李忘舒起身,抬头看向上首的李烁:“福微知皇叔父良苦用心,但并非福微对自己步步紧逼,实乃各位大人,不忍令福微睡一个好觉!” 此言既出,殿中便又响起隐隐的议论之声。 御史台言官最以弹劾皇室为己任,闻言立时有人站了出来。 “福微公主何出此言?我等既为大宁臣子,自要以江山社稷为重。福微公主如今站在朝堂之上,已是打破陈规,我等以礼法当先,规劝圣上,怎能说是逼迫殿下?” 李忘舒回头看了开口那人一眼,摇了摇头:“大人既以江山社稷为重,为何兖州自前朝留下的祸患如今还未清理干净?又为何青州今岁收成眼见不好,如今还不见救命之法?” 她又抬头看向李烁:“天下百姓尚有为一粒米发愁之人,各位大人酒足饭饱,却用这朝堂之上金贵万分的机会,来讨论本宫一个公主的亲事,这不可笑吗!” “皇叔父,福微深知百姓不易,便不能对此坐视不理。福微一人之事,就算再大,又如何能大得过万千百姓的生计?” 那公主身形瘦削,站在殿中分明该是最不起眼,如今却仿佛独立群山之巅,让人不能忽视一分。 她此前虽已登朝多日,可一向缄口不言,从未像今日这般恍若字字泣血,李烁有些惊讶,可又隐隐有几分惊喜。 他看着李忘舒,倒好像瞧见了当年的舒月一般。 那女子曾不只一次同他畅想过,会否有女子登上朝堂的那一日,竟不想,时隔多年,偏在她女儿身上实现了。 “圣上!”又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将李烁的思绪拉了回来。 竟是定国公的舅父,曾受老定国公提携的太师大人,终于站了出来。 “青州灾情,早有奏报,臣等也早已拟定赈灾款项,正择定人选,将冬衣运往青州各县。可如今驸马人选空缺,未有定论,福微公主既是唯一得以登上朝堂的公主,驸马人选便视同皇子妃,臣等忧心国之将来,如何能不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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