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靖国公府长房这些破烂事,亲家哪有不知道的?只不过一个好意思开口借,一个不好意思抹下脸不借而已。 殷夫人回到府中,去三房四房一问,果然,赵明坤找他们也是为了借钱,不过他俩知道这个大哥已经不靠谱到快被爹逐出家门了,没借多少给他。三老爷借口钱都投在店铺里,借了六十几两给他,四老爷借口钱都在四太太手里,只借了二十几两给他。 殷夫人气了两天之后,国公爷醒了。 人醒了之后,发现双腿动弹不得,于是忙又叫了御医来看。张御医来仔细检查过后,说国公爷可能是头风引起的血脉梗阻,引发下肢瘫痪,日后可用针灸疗法看看能否改善。 即便如此,国公爷的醒转还是让阖府上下都松了一大口气。 等御医和儿孙们都退下后,国公爷问向忠:“为何不见桓熙?九月不是该放授衣假了么?” 向忠道:“国公爷,您病倒后,熙三爷向朝廷请命代您出征,皇上封他为云麾将军,如今,人已在辽东了。” “什么?”国公爷震惊,“他怎么能去?他……” 话说一半,国公爷没再说下去。 他会去的,即便知道自己还不能去,他也会去的。当初自己向皇上请封他为世孙,不也正是看中了他这样敢于担责的品性吗? “桓熙去辽东,大太太如何?”国公爷回想起方才见殷氏时,她气色好像还行,不像是日夜为桓熙担忧的模样,这有些不合常理。 “大太太病了一段时间,后来熙三奶奶被诊出有孕,她才好起来。熙三奶奶有孕这件事,府里还没几个人知道。”向忠道。 国公爷点头,道:“我想也是,真是苦了她了。” “国公爷,两天前,大老爷回来瞧过您。”向忠道。 国公爷眉头一皱,抬头看他:“他人呢?” 向忠道:“大太太好像没让他留在府中,现如今,不知人在何处。” 国公爷思虑片刻,道:“派人把大太太叫来。” 没一会儿,殷夫人来了,向坐在床上的国公爷行了礼,道:“公爹,您刚醒来,身体虚着,还需多加休息。” 国公爷道:“我省得。听说,两天前赵明坤回来了?” 殷夫人迟疑了一下,在床前跪下道:“公爹请恕罪,那日儿媳得到下人禀报,说大老爷回来了。儿媳去门前一看,见他带着杜姨娘和桓朝桓阳两房气势汹汹,就堵着门没让他们进来,说若想探望您,只能大老爷一人进来探望。儿媳言行有失,还请公爹责罚。” 国公爷道:“起来,赶他们出去本就是我发的话,与你无关。赵明坤此番回来,除了探望我,还做了什么?” 殷夫人站起身子,手捏紧了帕子,垂着眸道:“公爹,不过是些无关紧要之事,您不问也罢。” “说,我要知道。”国公爷道。 殷夫人迟疑再三,这才道:“他叫我别得意,说桓熙此番未必回得来,而您,终有不能再为我做主的时候。然后还去段家和邬家借了七八百两银子,儿媳第二日去替他还上了。” 国公爷胸膛微微起伏,沉声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公爹,您千万保重身子。” 国公爷点点头,殷夫人告退。 房里安静了片刻之后,国公爷道:“向忠,替我去通知族老宗亲,三日后,开祠堂!”
第156章 就在国公爷召集族人开祠堂的前一日,殷夫人和徐念安收到了赵桓熙从广宁寄来的家书。 下人把家书拿来之后,殷夫人见给自己的是薄薄一封信,给徐念安的却是用油纸包裹好的一本册子样的东西,忍不住问道:“那是书,还是家书?” 赵佳臻见她目光灼灼的,故意道:“反正弟妹还在午睡,要不我们先拆开看看?” 殷夫人迟疑一下,道:“别了,直接给她送去吧。” 下人把家书给徐念安送去后,殷夫人和赵佳臻凑在一起看赵桓熙写来的家书。 他详细描写了自己到辽东之后的吃穿住行,说李营待他很好,营里的士兵也待他很好,他在那边过得挺适应的,唯一不适应的是一个月只能洗一次澡。 殷夫人看得又笑又哭的。 赵佳臻也擦眼泪,对殷夫人道:“既然桓熙住在广宁的大营里,那除非古德思勤打到广宁,否则他应当是不用出战了。” 殷夫人不懂这些,但她乐意听这样的话,点头道:“希望辽东的将士神勇无敌,早日打死那狗贼!还辽东百姓太平,也让桓熙能早些回来。” 徐念安有孕之后,别的反应没有,就是嗜睡。午后一觉睡到未时过半才醒。 醒来坐在妆台前让明理给她抿头发时她才发现桌上有个方方正正的纸包。 “那是什么?”徐念安问。 明理道:“姑爷给您寄来的家书。” 徐念安拿过纸包,心里有和殷夫人一样的疑问:这么厚,到底是书还是家书? 她拆开外面用来防水的油纸,定睛一看,还真是家书,封面上写着呢——给冬姐姐的第一封家书。 只是这家书是像册子一样装订起来的。 徐念安很好奇这么厚的家书里他都写了些什么,翻开封面,第一页居然是幅画,画的是她坐在慎徽院他们房间的窗前,怀里抱着一只……小麒麟? 画的下面他写着字:冬姐姐,昨晚我梦见你了,不知为何,梦中的你怀里抱着这么一只又丑又可爱的小东西。莫不是家中有事发生?你在家里还好吗? “嗨呀,姑爷居然隔着千里之遥都梦见小姐您怀抱麒麟,小姐这一胎定是个小公子。”身后明理高兴地道。 徐念安红了脸,对明理道:“你去厨房叫厨娘今日燕窝里少放些糖,昨日她们送来的太甜了。” 明理笑嘻嘻道:“是。” 她出去后,徐念安继续翻看家书。 第二页还是画,画的是十里亭众人送别他的场景。 后面每一页都是画,有的画着黄昏时野舟自横的渡口,有的画着晨起时云雾缭绕的群山,路边小桥流水的人家,远处红瓦黄墙的寺院,都是他这一路的见闻。 路上遇着秋叶绚烂的枫树,他会画下来,还附赠已然干枯的枫叶一枚,有些是不知名的野花,他也画下来,附赠自然风干的野花一朵。 驿站灯火昏黄的夜晚,集市肩摩踵接的清晨,在他的笔下栩栩如生,就仿佛他一路走,一路用他的眼睛和笔,将这一幕幕拓下,再寄给她。 徐念安轻轻摩挲着那些叶子和花朵,他细腻的笔触,心中柔软一片。 翻到后面,便是他到了广宁大营的见闻了。 他把李营画了下来,让她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他画了伺候他的马老六,说他年纪轻轻名叫老六,是因为他们爹娘叫他们兄弟都是老大老二老三这么叫,他行六,就叫老六了。 他还画了一个外形粗犷的中年汉子,说是他在营里新认识的朋友,名叫曹三刀,是个队长,手底下有五十个兵。 他还画了他住的营帐,从外到内。说一开始很不习惯,因为营帐只有帘子,没有门,他觉着不安全。可是在营里住了几日之后,他又觉着在这个地方完全不需要门,因为士兵们最大的保障来自身边的同袍,而不是区区一扇门。 最后一页,他画了他自己坐在桌旁看她送他的手把镜背面,下面写着:“冬姐姐,我很想你,很想很想。希望你不要这么想我。因为这么想又见不着,好难过。” 徐念安湿了眼眶。 会把家书写成这样的他,叫她如何能不想? 次日,国公爷坐在木轮椅上,由向忠推着,在赵家宗祠里召开家族大会,当众将赵明坤,赵桓朝和赵桓阳三人从族谱上除名,罪名:不孝。 这个罪名重而不需要实证,父母说你不孝,你就是不孝,故而,谁也不能为这三人说情,事实上,也没人想要为这三人说情。 国公爷做事周全,将三人剔出赵家族谱后,就命人写下布告,言明此三人已被逐出赵氏宗族,此后不许姓赵,不得以他赵恺槊的儿孙自居,不得以靖国公世孙赵桓熙的父兄自居。今后这三人一切言行,皆与赵家无关。 布告写好后,顺天府门前,御街上,城门口都张贴数张,公之于众。 之后,国公爷命族人给赵氏家族姻亲故旧都去信一封,言明此事。 国公爷此番做得这样决绝,也给了其它赵氏子孙当头一棒,叫他们知道若不好好做人,是真的会被逐出家族,沦为过街老鼠的。 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殷夫人躲在房里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场。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她终于熬到头了。 那混账再也不能仗着身份欺负她的儿女,只要桓熙能平安回来,此生,她无怨无憾了。 留在京城的赵桓朝看到御街上张贴出来的布告,一时犹如五雷轰顶。他不敢自己回靖国公府找国公爷求情,只得骑马出京去追他爹。 赵明坤带着妾室庶子行至半路,突然被赵桓朝追上,告知他他们父子三人都被国公爷给逐出了赵家。 赵明坤一个没撑住,当场就晕了过去。 客栈,赵桓朝与赵桓阳将赵明坤安置在床上,让杜姨娘在一旁伺候,他们兄弟俩来到隔壁商议起来。 “哥,此事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祖父他真的这么狠心?”赵桓阳至今都不敢相信他们都被祖父逐出了赵家,从今往后都不能以赵家子孙自居的事实。 赵桓朝摇头:“如今满京城都知道了我们父子三人被逐一事,断无转圜余地了。” “那今后我们该怎么办?”赵桓阳六神无主,从靖国公府的子孙一下沦落成无姓无根之人,这让他对于自己的人生彻底茫然了。 赵桓朝在房中徘徊几步,回身道:“我们不能再与父亲同行了。” 赵桓阳瞠目:“什么意思?你要丢下父亲?” “如今没有家族依靠,父亲只能靠着他在平凉府那八品小官的俸禄活下去。如果我们跟着他一道去,谁都知道被逐出赵家的就是我们父子三人了,一个不孝的罪名压在你我头上,一辈子的前途都毁了。父亲俸禄微薄,只能勉强养活他与姨娘两人,我们兄弟,需另谋出路。待我们有所作为了,再去接他们俩不迟。”赵桓朝道。 赵桓阳素来是个没主见的,兄长说什么便是什么,赵桓朝三言两语说服了他,当晚两人便卷了赵明坤借来的银子,带着韦氏和两房的儿子走了,把两房的女儿和赵明坤杜姨娘给留在了客栈里。 次日赵明坤醒来,身边是两个哇哇大哭的孙女,杜姨娘手里拿着几粒碎银,老泪纵横地对赵明坤道:“桓朝和桓阳韦氏都不见了,就留下了这些,老爷,我们该怎么办?” 赵明坤气得白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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