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子叶舒云在裁缝铺的庭院里等秀玉把衣裳拿出来。她才在院子里站了一会,扭头便柳淑仪迎面走来。 柳淑仪笑盈盈道:“叶姑娘也来裁新衣?” 叶舒云见了礼,她道:“是,我就不耽搁郡主裁制新衣了。” 想起昨儿那些未明之事,叶舒云心里便有些不畅快,一心只想赶紧离开,省得柳淑仪缠上她,惹她不快。 柳淑仪叫住叶舒云道:“叶姑娘这么急着走?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叶姑娘?” 昨儿柳淑仪看叶舒云对她所言没什么反应,心中憋屈,还以为她当真沉得住气,如今一看,原来叶舒云昨儿那番表现是哄她的,她叶舒云也不过如此。 叶舒云笑道:“郡主说笑了。郡主哪有什么得罪我的地方?认真说起来,反而是我要好好谢谢郡主昨儿好心提醒我。” 柳淑仪看不惯叶舒云正话反说,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也不想再与她一来一回地打哑谜,平白无故受叶舒云这份气,她道:“叶姑娘,你我心知肚明彼此打的什么主意,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余光一扫,柳淑仪看见孟云泽和方浩在叶舒云身后的门边站着,她改口道:“叶姑娘和侯爷正值新婚燕尔之际,真是羡煞旁人,我只盼着来日我也能有叶姑娘这样的福气。” 叶舒云愣了一愣,柳淑仪才说要打开天窗说亮话,怎么不到眨眼的功夫,她就关上天窗说暗话了?叶舒云忍俊不禁道:“郡主说话也太跳脱了些。郡主才说的明人不说暗话,怎么又不说了,难道这便是郡主想说的明话?我看不是吧。” 柳淑仪脸上一阵青红,只碍于方浩和孟云泽看着,她不好发作。 柳淑仪柳眉弯弯,目光含笑道:“叶姑娘的话,我听不明白。” 叶舒云哼笑一声道:“听不明白?”她看了柳淑仪一眼,笑得善解人意:“既然如此,我换一种郡主听得懂的说法可好?” 柳淑仪一声不吭,只等着叶舒云自个儿往坑里跳。 叶舒云负手踱步,慢慢悠悠道:“我贪慕虚荣,诡计多端,侯府家大业大,我一早就看中了侯爷的家世,一心想攀侯爷的高枝。所以我嫁侯爷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拔高自个儿的身份地位。” 柳淑仪暗暗松了一口气。 叶舒云忽然定住,盯着柳淑仪,笑得俏皮:“我这么说,郡主可还满意?” 柳淑仪盈盈一笑,缓步走来停在叶舒云身边,她道:“青天白日的,叶姑娘莫不是醉了?都说什么什么胡话呢?” 不等叶舒云说话,柳淑仪近前轻声细语道:“我满不满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爱不爱听。” 叶舒云不明白柳淑仪的意思,待她想问柳淑仪话,她便似是突然开了窍,回想起适才柳淑仪不经意瞥向她后面的那一眼,心跳如擂鼓。 叶舒云回转身看向身后,果见孟云泽在后头站着,心当即一沉,脑中万千思绪飞速闪过,又迅速拧成一团没头绪的乱麻,搅得她心劳意攘的。 柳淑仪亦故作惊讶,怔愣愣地看了看孟云泽,又看看叶舒云,好心劝道:“夫人约摸是有点精神恍惚才说了胡话。” 孟云泽却笑得轻快,他一步一走走得极慢:“是我惹内人不高兴了,她才说的这些气话,让郡主见笑了。” 此言一出,不仅让方浩怔住,也让叶舒云和柳淑仪深感不可思议。 方浩忍不住想问一问孟云泽是不是吃错了药,夫人如此相待,他还能气定神闲帮夫人说话?但细细一想,侯爷是什么性子,别人不清楚,他不可能不清楚。侯爷平日待人和善不假,可别人若是欺到他头上,那可就不好说了。 孟云泽道:“今日之事是我们夫妻私事,请郡主不要对外传扬,我在此多谢了。” 叶舒云一听见孟云泽对外直言「我们夫妻私事」之语,心动不已,魂都不知飘到世外哪一重天去了。 彼时,秀玉正抱着老爷夫人的新衣裳从铺子出来,一眼看见院子里那四人面面相觑,当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好的,这些人一声不言语的,大眼瞪小眼的,都看些什么? 秀玉捧着衣裳道:“姑娘。” 一语刺破在四人之间到处游走的静默,叶舒云回过神。 孟云泽道:“我们就不耽搁郡主办正事了。” 若不是回去的路上孟云泽一直对她不理不睬的,她险些真信了孟云泽听得出来方才她说的那些话是故意说给柳淑仪听的。 可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刚才言语里满满的戏谑之意? 秀玉虽然不晓得她不在姑娘身边的那会儿发生了什么,但是单看现在方浩和孟云泽都阴着一张脸,约摸也能猜到一二。 可这两个人气什么呢?她家姑娘这么可亲可爱的一个人,他们到底哪来的这么多不满?一天天的,净给她家姑娘找不自在。再者而言,前些日子孟云泽辜负她家姑娘一片心意之事,姑娘都还没找他们理论呢,他们到底哪来的脸面,理直气壮地甩脸子? 秀玉越想越不快,鼓着腮帮子趁孟云泽不妨,瞪了他好几眼。 回到孟府,孟云泽回屋的前一刻,叶舒云叫住孟云泽道:“侯爷请等一等,我有几句话想和侯爷说。” 孟云泽背对着她,既不回头也不应声,只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让自己相信婚前叶舒云和叶定安说的那些都是假话。 方浩却是极护主的,他道:“夫人有话明儿再说吧,爷乏了。” 此刻方浩看她的眼神都与昨儿大不相同。昨儿方浩看她的眼神还是客客气气的,现下看她的眼神客气里却带了几分难以掩饰的轻视。 秀玉不明前因后果,只当方浩与人学坏了,也狗仗人势起来,不尊重她家姑娘。秀玉气道:“既然你还称姑娘为夫人,就应当知道你不该这么对我家姑娘说话。” 叶舒云自认理亏,方才她说的那些话确实引人误会,方浩误会她是情理中事,她认了。 叶舒云道:“秀玉,先把衣裳放回我屋里。” 秀玉不满道:“姑娘。” 她家姑娘何时变得如此软包子了?任由别人骑到脖子上也不吭一声。 叶舒云对秀玉使了个眼色,秀玉气嘟嘟地抱着那两件衣裳远去。 方浩抢在叶舒云开口之前道:“夫人怎能如此利用爷?枉我昨日还在爷跟前替夫人说好话,真是我看错夫人了……” 叶舒云抬手往下压了压,她道:“你等一等,等我解释完你再说。” 孟云泽转身面向叶舒云:“你说。” 方浩心有愤愤,心不甘情不愿退下去。 叶舒云解释道:“刚才我和郡主说的那些都是郡主诓我说的,不是真的。” 孟云泽问她:“你的意思是那些话都是郡主逼你说的?恕我眼拙,我真是一点儿没看出来。” 同样的话,说一次和说两次,那是天差地别的差距。第一次,他或许还可以哄自己那是气话,是玩笑话,可同样的话被提及两次,他还要怎么诓骗自己那是假话? “侯爷以为柳淑仪为什么要诓我说那番话?”让她举证柳淑仪诓她说那些话,她实难证明。 叶舒云不无失望道:“我和侯爷勉强也算是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我是什么样的为人,侯爷至今没能看出个大概?我所言,究竟是气话还是真话,侯爷真就一点都不知道?还是侯爷觉得不去想对与错才能让侯爷理直气壮地无视这些日子以来侯爷对我的不闻不问?能让侯爷自己好受一些?” 叶舒云所言便似一记焦雷,正中孟云泽心上。 叶舒云质问他:“侯爷觉得我骗了你,认为我欠你一个解释。那么侯爷你呢?侯爷你不觉得自己也欠我一个解释?为什么整个侯府上下讳莫如深的事,我不可以知道,而郡主却可以知道?” 孟云泽生辰之后,她偷偷在府里打听过孟云泽讨厌红鸡蛋一事,可府中诸人却没有一个敢告诉她。
第三十八章 想她堂堂一个侯府女主人, 却连一个外人都比不上,叫她如何能甘心? 叶舒云质问他:“柳淑仪对侯爷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侯爷当真一点儿不知道?” 孟云泽心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她。她嫁入侯府也是自己使了计才得偿所愿的, 自始至终, 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谁也没拿着刀子逼她做这些事, 如今这样, 约摸也算是她自作自受。 孟云泽越是不言不语,越是让她误会,他是因为心虚才不敢开口。 叶舒云自嘲一笑,她道:“侯爷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我想告诉侯爷, 我嫁给侯爷是因为我想嫁,而不是因为侯爷的身份地位。侯爷信或不信,我无法掌控。” 她心悦他, 心里有他,她不是不可以直白告诉他,而是此情此景,她一点儿都不想把自己的心意如实告诉他。 孟云泽目光深沉,他紧紧盯住叶舒云,像是要看穿她所有的心思和念头。只是人心若能轻而易举就被人看穿, 世人哪还有那么多的忧愁。 他不是蠢笨不知世事的木头人,柳淑仪对他的心思,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当时在刑部他亲耳听见柳淑仪交代那些人不许背地议论叶舒云和他的事, 更不许他们外传。柳淑仪费了这么大的心里帮他,他究竟得是多么耳聋眼瞎才能不晓得她是什么心思? 只是他心里没有柳淑仪, 他对柳淑仪也一直以礼相待, 从未有过逾越规矩之行, 他问心无愧,所以从来就没把柳淑仪心悦他的事放在心里,当成多么重要的事情来看待。 孟云泽道:“我知道。” 叶舒云怔了一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须臾才明白过来,原来孟云泽是回的她前面一个问题。 “原来如此。” 她的眼神太复杂,像是失望,又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安静得让人心慌。 叶舒云嗤笑道:“侯爷坦诚相待,我也绝不隐瞒。我从来没想过贪侯爷什么,也没想过借侯爷之力得到权势地位,我嫁给侯爷只是因为我想嫁,因为我愿意嫁。侯爷信不信都好,这就是我的实话。” 叶舒云没等孟云泽说话就已经转了身。 孟云泽知道柳淑仪对他的心思还放任柳淑仪肖想他,可见他并不讨厌柳淑仪,甚至极有可能他心里也有一点位置是留给柳淑仪的。 孟云泽急急抬起手,他想叫住叶舒云,但却像是被人捂住了嘴似的,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二人打这日闹了别扭之后就没怎么见过面。一方面是孟云泽忙于公务,一方面则是叶舒云刻意躲着孟云泽,不想见他。一来二去,彼此都以为对方不想见到自己,一日又一日,误会便越来越深。 过了几日,叶定安忽然找上门告诉叶舒云,林兰不见了。 细问之下,她才知道原来前几日林家和颜家已经开始商量林家姐姐和颜以恒的婚期。林家姐姐心悦定安,断断不肯。奈何林家双亲步步紧逼,不由林家姐姐做主,林兰实在没了办法便借机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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