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一娘连连点头:“裴姐姐提醒了我很多事,我才知自己此前真是次次从鬼门关走过,惊险得很,那之后就不敢再随便行动了。” 谢原淡淡一笑:“看来,这位裴娘子的确十分照顾你们。” 他起身:“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稍后我会派人过来照顾她,几位娘子也受了苦,先到一旁的房间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等把其他人安置好后,谢原叫来了万柔。 随行的女眷里,只有万柔和裴愫没有任何交集,为防万一,谢原让她来给裴愫搜身。 谢原将裴愫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吩咐道:“将她身上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若她中途转醒,别让她随意走动,我去去就回。” 万柔点头:“明白。” 出来后,谢原和岁安说出自己的判断。 “这个裴愫,来的很蹊跷。” “从时间来看,裴愫出现在聂一娘身边的日子,几乎就在我们透露出此行来意之后。此外,她们一行好些人,裴愫唯独与聂一娘关系最好,这未免过于凑巧。” “最重要的是,她这个急症,发的也太凑巧了。此前沦落在歹人手中,受尽折磨都没发作,刚刚获救反而不好了,但聂一娘没见过她吃任何药,说法上都是猜测。” 岁安:“你觉得她是故意生事,想引我们来查看情况?” 谢原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如果裴愫真的是被谁派来这里的人,那她第一件事情,必然是摸清他们这方的底细。 以她的身份,提出要见谁显得很奇怪,惊闹一番,说不定能把人都引来。 岁安恍然,所以谢原直接把她放倒,先握住了主动权。 “虽然眼下还是个假设,但如果我们将她当做敌人安排的眼线,再去看她和聂一娘说的话,多少就有了些引导的意思,更像是知道聂一娘会和我们搭上线,在借聂一娘的口告诉我们。” 比如看似是提醒安抚聂一娘,实则是震慑恐吓,让她打消逃跑念头,又比如让他们相信,他们要找的人极有可能也在杨戒的手上。 当然,猜测罢了。 魏诗云面色凝重:“不,我觉得谢郎君说的就是真相,而且你还说漏了一个最大的理由。” 谢原和岁安同时看向她。 魏诗云抬眼:“姐姐此前告诉我,今朝诸事,最终目的可能是冲着扬州、冲着安王府去的。裴愫是被我赶走的,她心中必然痛恨我,痛恨安王府,若她真与幕后之人有勾连,肯定是乐意参与此事的。” 魏诗云的话多少带了点臆断,但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在没有切实的证据之前,无谓揣测过多。”谢原看了眼岁安:“不是还要回市集看看吗?已经耽误好一阵了,还去吗?” 岁安却看向不远处的房门,反问道:“万娘子还没检查完吗?” 魏诗云,“谢郎君不是让万柔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吗?大概没这么快,姐姐若要回去,我可以等在这里,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去告诉你。” 房间里,万柔早已解开了裴愫的衣裳,也看到了她胸前那个浅浅的纹样。 一瞬间,万柔如遭雷劈,手上的动作都跟着僵住。 这是……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反应过来,草草查看了一下别处,确定没问题后,手忙脚乱的给她把衣裳穿好,匆忙的准备离开。 一拉门,万柔再度僵住。 不止是谢原,岁安和魏诗云都在外面。 好在外面夜色黑暗,万柔又背着光,暗色多少为她掩去了些不自然。 万柔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岁安微微一笑,和声问:“检查完了?可有什么线索?” 魏诗云:“还昏迷着吗?没醒过来吧?你检查完可都收拾好了,别叫她醒来发现异常。” 问题一个接一个,万柔趁机平复了心情,平缓道:“没有发现别的线索,她也没有醒过来,我都是按照原样收拾的。” 谢原:“无妨,我先进去看看。” 说完,他走进去,直接又给裴愫补了一下,彻底断绝她中途清醒的可能。 几人进到房间,却见谢原沉了脸。 他指着昏睡中的裴愫质问万柔:“你就是这么办事情的?” 万柔一愣:“什么?” 谢原:“方才,我就怕你收拾的有错漏,叫她醒来发现有异,特地多看了一眼,我问你,她肩胛这里有这个红痕吗?” 为了在八月典吸引客人,裴愫等人穿的都是轻薄透光的抹胸长裙,露出脖颈锁骨,此刻,裴愫的锁骨下方果然多了一条红痕。 万柔:“这……” 魏诗云:“你是搜她还是揍她,怎么出这么重的力?她醒来若察觉自己被翻动过,岂不坏事?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检查?” 万柔眼神一慌,解释道:“我检查了,这里我知道,是我将她拉起来时按着肩膀,留下的指痕,但没关系的,这种红痕,她睡一觉起来就消了。” 她话刚说完,紧跟着变了脸色。 谢原抽出一方跟魏诗云借的手帕,在裴愫锁骨处擦了擦。 用口脂抹上去的红也浅浅的沾在了手帕上。 万柔眼神一震,下意识躲开谢原质问的眼神,然后撞上了岁安的目光。 岁安并未动怒,但也失了往日的温和笑容,她只是静静看着万柔,便让万柔觉得无地自容,羞愧难当:“我……我……” 谢原把裴愫身上的痕迹擦干净,倒是给她留了点红痕,不过一觉就能消去,他开始仔仔细细擦自己的手,淡淡开口:“万娘子心里藏着事,做事自然心不在焉。倒不如将事情说出来,也好求个心安。” 一直以来,万柔对岁安感激又愧疚,现在被抓了个现行,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夫人,我……” 岁安走到万柔面前,轻轻蹲下:“一直以来,我只会在一件事上瞧见你露出这样的眼神。万娘子,如果是为了你的父亲,我可以理解,但现在不止是你已故父亲的一条命,还有我们所有同行伙伴的性命,都可能因为你的隐瞒受到波及,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魏诗云:“跟她废话什么,我们自己检查就是!” 说着,魏诗云撸起袖子就要亲自动手。 “线索。”万柔忽然开口。 魏诗云:“废话,我当然知道是线索……” “不是……”万柔摇摇头,“是我父亲,当初留下的线索,没有丢。” 谢原几步上前:“你说什么。” 岁安愣了愣,这是她不知道的部分,她起身让了让。 万柔忍着泪,终于说了出来:“我父亲留下的线索,是一个纹在身上的图样,她……她的身上,也有!”
第111章 万柔的父亲万劼虽是松州漕运线上一个小人物, 但他混迹多年,三教九流的人都见过,看人也十分准。 几年前, 万劼出了点事, 是刚好前往松州的商辞顺手帮了一把,因此欠下人情。 万劼或是感念商辞大恩, 或是觉得对方是个适合保留的人脉,所以一直以来都为商辞做事,主要是帮忙打听、留意以及传递消息的活儿。 就在大几个月前, 万劼在漕运一线察觉到了有人对漕银动手脚,继而发现了几个面生的人。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传消息, 就先被当成贪污替死鬼入狱了,之后就是万柔潜入牢中,得到了父亲留下的线索。 漕运线上干活的多半是男人, 有时干活累了会袒胸赤膊, 万劼无意瞧见对方胸口的纹身。 牢狱之中, 他想不出别的, 便将纹身绘制下来交给了万柔。 这么久以来,万柔一直想找到杀害父亲的凶手,却苦于没有线索。直到今日, 她在这个莫名出现的女人身上看到了一样的纹样。 万柔交代的时候, 看都不敢看谢原。 这番坦白,也揭露了她此案的谎言。 线索根本不是指向朝中重臣,是她在故意错误引导。 魏诗云气笑了:“如果不是我们拦下你,你是不是还不准备说?是不是打算去告诉商辞?对了,商辞……这混账东西, 竟敢瞒着我!” 魏诗云此次会跟随商辞来到扬州,是因扬州近来不太安宁,又是河盗又是流民,漕运受阻,处理上还出了纰漏。 幸而安王和安王妃多年来吃够了亏,行事格外细致,及时弥补,还意外发现重要的文书卷宗被人翻动的痕迹。 安王府门禁森严,高手镇宅,直接闯入的可能性不大。 因此,安王怀疑手下有鬼。 虽说这只是个怀疑,还需要确切的证据证明,但若毫无作为,无异于坐以待毙。 所以,在商辞提出要回长安时,魏诗云才想要一同前行。 安王与桓王、靖安长公主一样,都是跟着圣人打回江山的亲信,一旦扬州出了问题,第一影响的就是圣人的信任。 他们在扬州呆的太久,安王府总要有可信的人站在朝堂上说话。 此外,魏诗云也有心在长安查探查探,到底是谁想对安王府不利。 来之前,岁安做了不分散人手的决定,魏诗云起先被说服,来的路上又忽生许多考虑。 为了让她定下来,岁安避开旁人,与她说了自己的猜测和判断。 接连诸事,最终可能是冲着扬州和安王府去的。 其一,是八月典的选地。 那日,岁安为求在水岛这个位置上有突破,盯着暗察司用的图水域仔细研究。 水域在图上不过一条细线,绘制时也多是沿岸而行记下流向,岁安没法判断这个岛到底在哪里。 然而,她意外的发现,寿州和扬州明明都是转运重地,却并无官营的水路,可两地之间,分明有一条细细的河流连接,且没有出现在官方的舆图上。 黑商大概率会登岛谈买卖,离岛再做交易。 但交易地点,未必是出发地点寿州,可能是一个新的登陆地点,比如扬州。 将寿州作为幌子,号召宾客聚集,让人觉得寿州才是重点,实则真正的交易地在离岛后的另一个地方,这才符合黑市交易的狡猾多变。 而这个猜想,在来的路上已经验证了大半。 如果说这个猜想纯粹是她从水路走向上的臆测,那么在他们即将前往八月典那日收到从长安传来的信报,让岁安确定了这个想法。 朝中有言官收到消息,参安王在扬州纵恶敛财。 通常来说,言官参人虽然总以“风闻”起头,但若手里没捏个人证物证,很容易被反咬一口,偏偏安王这次被参,没有真凭实据,只有从扬州传来的一个消息。 安王身为亲王,又总领一方富庶之地,轻易就可引起君主猜疑。 如果结合八月典的情况来看,安王此次被参,更像是等着朝中派人去扬州查证,算上这当中的时间差,八月典结束时,朝廷派出的监察御史,应当也到了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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