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毕竟是她休息的房间,他不好过多逗留,只告诉岁安,自己会留在北山帮忙,等会就去前山,有事可以直接找他。 岁安起身相送,到门口时,祝维流忽然回头,看了眼她的肚子。 岁安穿着宽松的素袍,加上她本就瘦了,其实看不太出来。 “李岁安。” 岁安:“嗯?” 祝维流沉默片刻,说:“我记得咱们以前吵架的时候,我曾笑话你,半点都比不上长公主,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岁安眼神轻动。 祝维流:“即便是长公主殿下,也是等万事落定没有纷争时,才慢慢考虑成婚生子的事情,这么看,你算不算也做了件殿下都做不到的事啊。” 这话既像安慰,又似调侃。 岁安抿唇笑了笑,没有反驳。 祝维流离开没多久,谢原就回来了。 他今日也是前山后山两头跑,累得够呛,人还没进屋,吃的就先送过来了。 谢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对岁安道:“太饿了,我先吃点东西。” 他就坐在祝维流刚才坐过的位置,埋头吃起来,刚吃两口,动作一顿,抬头。 岁安两手握拳撑着下巴,正看着谢原吃饭。 谢原笑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岁安:“就看。” 谢原撇嘴一笑,也不管她了,埋头继续吃,岁安对阿松吩咐两句,继续看着他吃。 等到谢原吃完,阿松上了一盏助消食的花茶。 谢原吃的舒坦,端起茶盏轻呷一口,眼瞄岁安:“不休息吗?” 岁安:“睡够了,等困时再睡。” 谢原闻言,神色一松:“也好,身上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岁安摇头:“没事了。” 两人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像是忘了前一刻的争吵,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期间,谢原将她睡着时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无论前山还是太子那边,都无需她多费心,至于长公主的身后事,岁安已做的差不多,只等入殓朝堂便可出殡,即便之后还有什么错漏,还有他在。 岁安静静听完,笑了一下,说:“那,就要辛苦你了。” 谢原轻描淡写的回道:“这是什么话。” 岁安顿了顿,说:“不止是因为这个。” 谢原倏地抬眼,看向岁安。 岁安笑着说:“还有其他的事,都要麻烦你多担待……”她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因为,我得花些心思好好照顾他了。” 谢原看着这样的岁安,眼眶忽然有些不受控制的发热,待岁安抬眼看来时,他又飞快垂眼,借饮茶的动作敛去眸光,压抑住心底滋生的欣悦和欢喜,尽量让自己平静。 “岁岁,要或不要这个孩子,都不是小事,你要想好。” 岁安思考了片刻,伸出手,落在谢原的手背上,谢原手掌一翻,将她握住。 岁安看着两人握着的手,微微笑起来:“元一,这个孩子不是我的负担,而是上天给我的奖励,只要我们一起跨过这一关,他就会载着父母最大的期待和欢喜,来到这人世间。” “之前是我犯糊涂了,我听阿松说,有孕的妇人,就是喜欢胡思乱想,也许将来,我还会忽然犯病,说些胡话,可是,我一点也不害怕。” 岁安看向谢原,眼眶载着湿润的笑意:“因为有你在,你会费尽心思叫我知道,我被多少人关心爱护着,从不是孤军作战。还有,多谢你。” 谢原轻轻舔唇,轻笑起来:“这话说的,颇有些离不开我的意思啊。” 岁安抽回手,故作矜持道:“那……就当刚才这句也是胡话吧。” 谢原蹙眉,满脸“你什么毛病”的表情,岁安瞟他一眼,目光相接一瞬,两人都轻轻笑开。 岁安想到什么,再次握住谢原的手,“元一,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夜色渐深,前山终于忙的差不多,祝维流陪着李耀回来,商辞还留在前山。 刚到院中,饭菜香已飘了出来。 这些都是岁安让人提前准备的。 “岁岁近来有些劳累,为岳母大人做完最后的整理后便先歇下了,岳父大人也莫要过于辛劳,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小婿去做。” 众所周知,李耀脾气不好,从不交际应酬,对人脸色全看心情。 甚至有人玩笑道,这全是靖安长公主宠出来的。 毕竟,只因李耀喜欢读书,长公主便上天下地为他重金搜罗各种珍本古籍。 可此次北山办丧,李耀一反常态,不仅亲自去前山待客,门面礼数上的事情全是他在操心,且做的滴水不漏。 祝维流并没有把岁安白日的事告诉李耀,所以李耀并未多想,点点头:“她如今的确不适合过度操劳,你不必管我,陪着岁岁便是。” 谢原恭敬施礼:“岁岁交给小婿,岳父可以放心。不过,小婿有件事,要在此请示岳父……” 当天夜里,谢原拿着岁安的令牌一路入城进宫,太子都已睡下了,得知谢原求见,直接让人带进东宫,深夜接见。 次日一早,太子临朝时,命内官宣读建熙帝手谕。 为祭奠靖安长公主,大周境内州道文武首领官、所有皇室宗亲,勋爵门户,系数来朝吊唁,缺席或迟来者,皆严惩不贷。
第146章 建熙帝这一旨意让朝中生出不少反对的声音。 靖安长公主的确尊贵, 要所有皇室宗亲入朝吊唁也尚在情理之中。 可年底将近,正值各州道最忙碌的时候,现在让文武首领官入朝, 一旦出什么事情,长官都未必能及时处理, 更别提驻军所在地肩负的守卫之责有多重,将帅轻易不得离开。 “这不是乱套了吗?” “是啊,阁老, 您可得劝劝陛下啊。” 早朝毕, 范为劳神在在从大殿走出来,身边跟了好些人。 作为中书舍人中资历最老, 众人希望他能出面劝诫。 范为笑笑, 淡淡道:“陛下因悲痛抱恙,殿下监国,处处绕着北山行事,我与北山无亲无故,便是说了也无人听啊。” 这话颇有指向。 一人会意,叹息道:“谢尚书已好些日子不上朝, 他人在东宫,谢府又与北山有亲,本该是最适合出面说话的人, 眼下竟像是可以避开这风口浪尖。” 众人闻言, 眼神交汇,既没有附和,也不曾辩驳,以至于开口说话的人直接愣了愣,懊恼于自己的多言。 说起来, 谢升贤若是在这个时候忽然退避,反而能让人抓住话柄,偏偏他早在建熙帝大革新政时便有了退居之相,已经很久一段时间不上朝议政,每日更多是留在东宫讲学,以至于众人想把他拉出来当枪使都难。 谢升贤,果然还是人老心不老,狡猾得很。 其实,不止是谢升贤和范为了,细心一观便可知,对于建熙帝此次的折腾,王氏,袁氏和赵氏那几位朝中重臣,无一站出来作对。 尤其袁岳山和赵方邰,两人位居门下省高位,有不少能用的谏官,都没吭声。 此外,尚书省因谢升贤放权,一切事务基本已经由段海明还卢厉文两个尚书丞总领,算是实质意义上的最高长官。 两人不仅没有吭声,还开始规划起整个吊唁的人员安置问题。 又因建熙帝此举算是特殊情况,两人权衡后,将此事交给了礼部尚书周盛,又加鸿胪寺与光禄寺从旁协助。 这个决定,直接造成了在鸿胪寺混日子多年的谢世狄忙的昏天黑地,三过家门而不入。 按照仪式,长公主在北山入殓祭奠后,最终从北山启殡送葬皇陵。 皇陵位于芒山之下,等到遗体下葬后,会再行祭奠之礼,得建熙帝旨意来到长安的所有人,也是冲这一场祭奠而来。 随着长公主的遗体置入灵堂,整个丧事最琐碎易出错的仪式基本已经完成,岁安和谢原换上了素服,于堂中答谢来客。 “节哀。”卢芜微一身白衣,祭奠之后,她走到岁安面前,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岁安一抬头,不由愣了愣。 卢芜微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和岁安比起来,她更显憔悴。 岁安突然想起上回在寺中胡洪的事情。 但此刻并不是说话的时候,岁安冲卢芜微略略回礼,没有多说。 忙了半日,李耀给了谢原一个眼神,谢原点头,提醒岁安:“你该歇会儿了。” 换在此前,岁安大概要轴一轴,毕竟她是母亲独女,这种时候岂能轻易离开? 但现在不同。 长公主入殓前的所有细碎事宜都是她亲自完成,如今万事俱休,表面上做给别人看的事,即便省一省,母亲也不会怪罪吧。 更何况,谢原还在。 “好,我稍微歇会儿就回来。”岁安和谢原打完商量,暂时退出灵堂小憩。 朔月和阿松早就备好了汤水点心,就怕岁安累着饿着。 岁安刚坐下,卢芜微就找了过来。 她先是对长公主的事表达哀思,然后就有些吞吞吐吐。 岁安挥退左右,与她单独说话:“卢娘子是不是有话要说?” 卢芜微见没有其他人在场,果然松了口气,点头:“其实我早该来了,可一来,长公主病逝,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事要忙碌,而来,我自己……也并不顺利,当日在寺中的事,我也不想找其他人来给你传话,所以只能等到今日才来。”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岁安几乎可以确定,卢芜微和胡洪之间怕是出了什么问题,听到后半句,岁安神情一肃:“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卢芜微连连点头:“其实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线索,当日我太害怕了,脑子懵了,被救下来后就忘了,之后胡郎又……总之现在才想起来告诉你,希望还不晚。” 岁安:“你但说无妨。” 卢芜微伸出手,在手肘位置比划了一下:“我看到他们身上这个位置,纹了一个图案。” 图案。 岁安眼角一跳:“是不是火莲纹样?” “火莲花?”卢芜微迷茫一瞬:“不像是莲花啊。” 岁安眼神轻动:“那纹样是什么颜色?红色?” “是青色。” 青色。 当日,杀害万柔父亲的人,身上有一个纹样,这个纹样后来被万柔在裴愫身上认了出来,是火莲纹样,红色,而裴愫又是山铮的人,使得整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卢芜微在寺中被陌生男子轻薄,岁安怀疑那些人是藏在寺中的流人,甚至是被幕后黑手暗藏的人手。 这么凑巧,他们身上也有纹案,却不是岁安之前见过的火莲纹。 岁安让人送来纸笔:“卢娘子,你能不能试着描一描它的样子?” 卢芜微想了一下,迟疑着点头:“不敢保证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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