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路上谷雨已将来龙去脉事无巨细地说给他听,叙说时语气里也隐隐带着埋怨。 自然,若不是他方才掉头走人,也不会让有心人钻了这个空子。 元策皱了皱眉,朝身后谷雨摊开手,接过冰囊,一手握着姜稚衣的脚,一手握着冰囊敷了上去。 姜稚衣一口冷气抽到底,苦兮兮嘶着气,拿手盖住了脸。 元策:“挡什么?” 谁愿意给心上人看到自己龇牙咧嘴的狼狈样呀,姜稚衣哼哼唧唧:“不想看见你不行吗?” “不丑——” 姜稚衣倏地挪开一道指缝,露出一只眼来瞅他:“真的吗?”想了想又问,“只是不丑吗?” “那美若天仙,行了吗?” 姜稚衣冷哼一声:“你把‘那’和‘行了吗’去掉!” 元策:“美若天仙。” “谁美若天仙?” “……你。” “我是谁?” 他是为分散她注意力才陪着聊些有的没的,她还得寸进尺上了。 元策克制着按压冰囊的力道,换了左手来,免得右手忍不住下重手,然后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全名。 “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叫我的……” “……” “你以前怎么叫我的,你忘了吗?” 不需要记得,她不都把答案写进诗里了吗?元策闭上眼缓了缓,吐出一个字:“衣。” 片刻后,又吐出一个:“衣。” “我名字是烫你嘴呀!”姜稚衣不高兴地撇撇嘴,“那你说,谁的衣衣?” “……你想是谁的就是谁的。” “我当然想是你的!” 元策瞥开眼去,沉默半晌,听到身后又传来痛苦的抽气声,望着头顶帐布深吸一口气:“行,我的。” “好,接下来,你把上边的话全都连起来说一遍。” “…………” “差不多得了?”元策回过眼来。 姜稚衣掩面长叹一声:“想听句好听话都要自己造句,一个字一个字掰碎了喂到人家嘴边,人家也不肯说……我这哪里是脚凉,分明是心凉。” “……” 元策张了张嘴,又闭上,扭头往身后看了眼。 谷雨憨笑着听了半天戏,连忙收敛了脸上表情,看见姜稚衣使来的眼色,主动退远了去,到面盆架前绞起帕子,一面背着身竖着了耳朵。 等了半天,终于听见屋里响起一句忍无可忍,咬牙切齿,仿佛被刀架脖子上的—— “我的——衣——衣——美若天仙。” 话音刚落,天光一亮,有人突然掀开了帐门。 元策闭紧了嘴,僵着脖颈慢慢偏过头去。 掀门进来的男子一脚站住,在帐门边迟疑地眨了下眼,朝床榻那头轻轻“啊”了声:“看样子——好像不需要我了?” 姜稚衣嘴角刚扬向耳根,蓦地一收笑,转头看见来了名陌生男子,立马朝榻里侧挪了挪。 元策也一把撂下了床帐。 帐门边,一身翩翩白衣,玉簪束发的男子颔了下首以示歉意,后撤一步:“救人心切,打扰二位,在下这便告辞。” “等等,”元策皱眉叫住了人,“来都来了,诊个脉吧。” 姜稚衣疑惑:“是认识的医士?” 元策点了下头。方才谷雨过来求救,一开口就是“郡主掉进捕兽坑里昏迷不醒”,这摔昏可轻可重,自然要第一时间门请来值得信重的医士,他在赶去小树林之前就已派人快马加鞭去玄策营接人。 这位便是此前养了高石这个“活死人”半年,一路将他护送进京的,玄策军里最好的军医,李答风。 玄策军中,无数曾经徘徊于鬼门关前的将士都被李答风拉回来过,包括元策自己。 要说他信得过的医士,世间门只此一个。 李答风颔首上前:“在下李答风,是玄策军中军医,郡主若有避讳,在下可以悬丝替您诊脉。” 悬丝诊脉是后宫贵人才有的规矩,她还不至于,既是元策请来的军医,姜稚衣便将手伸了出来,努努下巴:“就这么诊吧。” 李答风搭上三指,过了会儿问:“郡主近日可曾饮酒?” 姜稚衣本是摆着郡主架子端正躺着,听见这话惊讶地转过眼来:“这也能诊出来?” “心绪波动之时不宜饮酒,易伤肝伤脾,郡主今后还须注意。此外血瘀之症也不轻,除了脚,郡主还有摔着哪里?” 姜稚衣活动了下身子,摇摇头:“没有了。” “回头宜请女医士再为您贴身仔细检查一番,若无别处淤伤,这血瘀便是崴脚之故,请少将军过后每日为您用药按摩即可。” 元策轻咳一声。 李答风看了元策一眼:“当然,别人也可以。” “别人我可不放心。”姜稚衣抿唇一笑,见这医士年纪轻轻,医术却很是了得,又十分会说话,便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忽然奇怪地眯起眼来,“我怎么觉着——你有些眼熟?” 李答风:“在下是长安人士,家父曾在宫中太医署任职,约莫七八年前离京,郡主当年或许曾见过在下。” 元策瞥了眼姜稚衣:“记性还挺好。” 看着这眼神,姜稚衣这回当即便懂了:“那不能够,除了你们少将军,我可记不了谁这么久!” 元策微抬着下颌撇开头去。 “而且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前两天刚见过你呢?”姜稚衣撩开一角床帐,往外打量出去。 感觉到元策不悦的眼神,李答风颔首便要告辞。 “我想起来了!”姜稚衣忽地从榻上坐了起来,被元策扶了一把,指着李答风道,“你这军医怎么和宝嘉阿姊的面首长得这么像?” 元策:“?” 李答风:“……” 元策轻一挑眉:“你那日找的那些人不也都同我挺像,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她就说他那天来过! 但姜稚衣此刻顾不得自己的事,凑到元策耳边小声耳语:“那不一样!若只是一个像便算了,我看宝嘉阿姊所有的面首都与他有几分相像,要是将那些面首的鼻子眼睛嘴巴耳朵一样样分开来拼凑一番,可能便是他这张脸……” 元策看了眼告辞到一半僵住的李答风,朝姜稚衣道:“你这么说,他听得见。” “……哦,是吗?”姜稚衣清清嗓子,大气地摆了摆手,微微一笑,“李军医不必太过放在心上,或许只是个巧合。” 李答风点了下头:“若无要事,在下便告退了。” 元策刚好有几句话要问李答风,跟着起身走了出去,让谷雨过来照看一会儿姜稚衣。 姜稚衣由谷雨伺候着擦干净头面,换了外衣,沉浸在这一惊天大秘密里出了好一会儿神,想着宝嘉阿姊,忽然记起—— 裴子宋的婚配问完了,她与阿策哥哥的关系好像也算误打误撞公之于众了,她岂不是可以打开第三只锦囊了? 冰敷过后,脚踝处疼痛暂时有所缓解,姜稚衣有了些精神气,朝谷雨招招手:“快,我的妙计呢?” 谷雨一愣之下反应过来,从袖中掏出了那只桃粉色的锦囊。 姜稚衣快快抽开绳带,捋开字条一看,盯着上头那行话,读一个字瞪大一点眼。 谷雨凑过来:“怎的了郡主,这第三条妙计写了什么?” 姜稚衣一把收拢字条,明知谷雨不识字,还是没来由地一慌,对着虚空木然眨了两下眼,轻轻吞咽了下:“没,没什么。” 帐门外,元策问完了话,闲着打量起李答风这张脸,高鼻梁,桃花眼,浓眉,薄唇—— “七年前在长安留了什么风流债?”元策轻啧了声。 “你要不还是先管好自己的风流债吧。”李答风朝他身后抬抬下巴,幸灾乐祸般一笑,拎着药箱转身走远了去。 元策站在原地眉梢一扬,回头看向帐子。 连“我的衣衣”都开过口了,这债还有什么难还的? 想着,元策掀开帐门,靴尖一抬走回帐中,正好迎面碰上谷雨端着水盆出来。 帐子里只剩两人,元策看了眼躺回榻上的姜稚衣,走上前去。 姜稚衣双手交叠在身前,端庄平躺着,忐忑地深呼吸一口。 元策走到榻边,准备给她上药,在榻沿坐下后,先看了眼她的脚踝:“还疼不疼?” 姜稚衣目光闪烁着眨了眨眼:“还、还疼——” “还疼?”元策蹙起眉,伸手就要去捞她的脚。 姜稚衣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口:“不过我倒是知道有个办法可以止疼……” “?” 姜稚衣朝他招招手:“你附耳过来——” 想起她方才跟他咬耳朵的模样,元策:“现在又没别人。” “你过来就是了!”姜稚衣不耐催促。 元策默了默,俯下些身去—— 一只雪白的手忽而一抬,一把攥住他衣襟,下一瞬,他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倾身而下。 身下人仰头凑上来,温软的唇瓣轻轻贴上他唇角。 元策撑在榻上的那只手蓦然紧握成拳,盯着眼前那片被风吹起的帐纱,一瞬僵在了原地。 柔软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余光里,那娇艳饱满,泛着盈盈水光的唇瓣紧张地轻颤了下,张了张道:“这样就不疼了……”
第35章 姜稚衣小声说完, 缓缓松开他衣襟, 做贼一般放轻呼吸别开头去。 迟来的热意像浪潮凶猛上涌,脸颊被烧得热烘烘的,不光热,身体里还激荡起一股奇怪的躁意, 让人突然很想出去吹吹冷风。 姜稚衣以极小极小的幅度一口口慢慢呼吸着, 纾解着这股躁动,感觉周围安静得仿若只有她一人的气息, 悄悄扭回一些头斜眼看去—— 元策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动没动,撑在榻沿的手攥握成拳,手背青筋坟起, 一双眼紧盯着她身后的帐纱,仿佛要在上头剜出个窟窿。 忽然噼啪一声炭盆火星炸开的轻响, 像一道惊雷打在头顶, 元策蓦然站起, 一个闪身后撤。 两步的工夫, 人已退离她床榻一丈之远。 ……这怎么好像还把人亲生气了。 宝嘉阿姊的锦囊里明明说色字头上一把刀, 忍字头上也一把刀, 没有一个正常男子可以同时扛过两把刀, 只要她亲上去, 他肯定会亲回来的。 姜稚衣抬起眼, 见他神情犹在梦中,不知盯着她哪里在看, 犹豫着支肘撑坐起来,张了张唇。 元策眼睫随她半张的唇一动,又是半步后撤,一个转身疾步朝外走去。一把掀开帐门, 正碰上打水回来的谷雨。 “沈少将军这是要去哪儿,郡主这么快就上完药了吗?”谷雨疑惑地往里看去。 元策一脚站住。 “……没,还没上呢!”姜稚衣答着谷雨,声儿却冲着那道落荒而逃般的背影。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3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