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抬手拿起陈坷送过来的邸报,继而行至不远处的书桌处坐了下来,这种祭祀年年都有,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邸报陈词繁复,一件极为简单的事硬是说了四大页,谢韫看了两眼便置在一旁。 他拧了拧眉心,忽而闻及指尖上残存的茉莉香。 他已经习惯这种味道。 谢韫放下手臂,垂眸望向手边那面被揉皱的丝帕。 淡粉,上面绣的是一只白色的幼猫。 栩栩如生。 让人轻易联想到一张俏丽的脸蛋。 谢韫绷着唇角,目露烦躁。 他随手翻开了手边的佛经。 内页泛黄,页边卷曲,俨然被翻或很多回。 谢韫的母亲时常会来佛寺诵经祈福,有时甚至会在寺庙小住几日,谢韫幼时不爱说话,小小年纪就性情沉稳,她便坚定的认为他这般安静定是个有佛性的孩子,便将他送来了这杞泱寺住了一年。 但谢韫还是对此不感兴趣。 这一年所谓净心洗浊的修行也并未改变他什么。 后来他长大,除却不近女色,其余都与佛法相悖。 他功利,无情,是个不折不扣的政客。 所以不管他抄多少佛经,不管他被沈妙仪带着来了多少次佛寺,他都注定不会成为一个怀有慈悲心的人。 他甚至不信神佛,所以手中的这卷佛经对他而言除了打发时间,应付沈妙仪偶尔质问,可以说毫无用处。 今天也毫不例外。 但他还是将手中这本华严经从头翻到了尾,直至后半夜,他才放下经书。 而手边的那卷柔软丝帕,他再没动过。 兴许是睡前那本华严经起了作用,他今日入睡的很快。 夜色寂静。 房内针落可闻,博山炉徐徐燃着轻烟,烛火晃动,紫檀方桌上有几分凌乱的置放着各式公文。 他半躺在木椅上阖目养神。 直到一只细长的腿屈膝落在他的腿上,狭小的空间容不下两人,她的动作带落一地信纸。 信纸字迹凌厉,被她踩在脚下。 少女玉足白净盈润,似乎一手可握。 她自然而然的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用那丰盈嫣红的唇瓣去蹭他的下巴。 茉莉香铺天盖地。 他抬手掐住她的大腿制止她的动作,抬眸,对上一双熟悉的含情目。 少女长发及臀,那身藕粉的衣衫松垮的挂在身上,内里的瓷白欲露不露。 她无视他的制止,跨坐在他身上,弹润的触感再次落在他的腿间。 他的手还落在她的腿上。 少女动了动自己的腿,不知羞耻的靠在他的肩膀,用谢韫熟悉的语调跟他说:“谢韫,你掐痛我了。” 她的声音格外清晰,听着可怜极了。 谢韫松开手,女孩赤裸的大腿上赫然一道浅红。 她双足悬空,细白的小腿轻轻晃动,双眸眨动,长睫扫过他的侧脸。 谢韫不由自主低头避开,却在薄纱堆复中,看见了那颗小小的红痣。 它在那危险的地方,强硬的吸引他的目光下移。 桑窈似乎注意他的目光,扶着他的肩膀微微挺起腰,红痣出现在他面前。 挺翘的唇带着水光,她问了他一句话。 但谢韫听不清楚。 继而,她贴近了些他,将红痣送予他唇边。 万般虚妄。 简肃的房间忽而破碎。 禅房内唯有月光落入。 桌面的佛经仍置于原位,被揉皱的粉色娟帕在佛经一侧,霜华无声,攀附而上。 第二日一早,桑窈就被古朴又悠长的晨钟声吵醒,她睁着眼睛缓了会后,慢吞吞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穿上鞋子,然后打开了房门。 清晨雾气未散,谢韫为她寻得的住处地处偏幽,这儿倒是没什么人,只是这儿终究不是她应该睡得地方,省的有人起疑,所以她还是应该回到她跟明融的房间。 她轻轻的关上房门,一路上一边凭着印象,一边问路过的小沙弥,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走到房间门口。 房门仍在紧闭。 桑窈站在门前,久久未曾推门。 她趴在门边听了听,也不知道那个男人走了没。 应当走了吧,天都亮了,这要是不走,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她只是去诵经了,又不是死了。 站在房门前犹疑的半晌,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桑窈吓了一跳,匆忙回头,看见一张带着异域感的脸。 男人一双黑眸锐利深邃,看着她道:“怎么不进去?” 桑窈想起来了,是戎晏。 陆荔的好朋友。 桑窈不知道戎晏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屈膝朝他行了个礼,然后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半步,躲开了戎晏的手。 戎晏身上的气质太过凌厉,桑窈不喜欢这样侵略感太强的长相,这样紧紧盯着她时总让她觉得有点害怕,而且还很不舒服。 戎晏注意到她的动作,他面色不改,道:“我是去找殿下的,路过时看见你站在门口犹疑不定,就过来问问。” 桑窈哦了一声,道:“多谢小侯爷关心。” 戎晏又道:“这里头还有人吗?” 桑窈点了点头,道:“明姑娘在里面。” 她解释道:“我昨天晚上……因为要去诵经,今早才回来,就担心明姑娘还在睡。” 戎晏了然的点了点头,道:“要不桑姑娘你直接敲门吧,明融应当不会生气。” 桑窈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口中听见明融这两个字总觉得怪怪的,她说不上来。 戎晏又道:“这个时辰也该用膳了,你可以叫她起来用早膳。” 桑窈嗯了一声,道:“好,多谢小侯爷。” 戎晏仍未离开,她盯着少女精致的脸,别具一格的美艳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他道:“谢我做甚。” 桑窈不知道还能接些什么,一般说到这戎晏不是应该自觉走了吗,他怎么还在这里。 桑窈有点尴尬,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寻思那奸夫应该是走了吧,他们胆大归胆大,应该不至于这么不要命。 只是不知道那男人是谁,又能去公主府,还能随行祭祀。 但不管是谁,都跟桑窈没关系。 谢韫说的对,在这上京城里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而且就她这破心理,若是知道了是谁不得吓得当场露馅。 她转了身,道:“那……那我敲门了。” 戎晏含笑嗯了一声,道:“明融真的很好说话的。”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桑窈忽然间想起来,这声音她为什么觉得怪异了。 混杂了雨声的男女调笑仿佛再次传入她的耳膜,他的那声明融,同那天的融融诡异重合。 桑窈头皮一麻,原本要敲门的手生生的顿在了半空。 陆荔还说戎晏跟他关系极好,他们自幼相识,多年情谊。 而且算起来,明融是他的表嫂。 她还记得,那天明融说一开始是他强迫她的。 所以这话的意思是,戎晏当初强迫了他的未来表嫂。 而且一次就罢了,最后两人居然一拍即合,四处偷情,这次竟然还不顾是在禅院里。 戎晏道:“你怎么了?” 桑窈背对着他,双唇紧抿,救命。 她强行稳住表情,扯出了一抹笑容,尽量自然的道:“没什么,我只是怕明姑娘还没醒。” 戎晏的目光扫了眼桑窈紧紧抓住衣摆的手指,然后道:“是吗。” 桑窈点了点头,道:“但……确实该用早膳了。” 戎晏嗯了一声,继而道:“那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姑娘了。” 桑窈嗯了一声。 戎晏转身,阔步离开。 终于走了。 桑窈松下一口气,她心想完蛋了,她还是知道了。 希望她刚才没露出什么马脚来。 不过想来应该没什么,她就算是反应异常,他应该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桑窈敲开房门,原来明融已经醒了,这会正坐在镜子前给自己带耳环。 她透过镜子看着桑窈,道:“你在外面跟谁说话?” 桑窈避开她的目光,然后转过身去给自己倒茶。 明融既然这样问了,就证明她定然听见是谁了,她状作随意的道:“碰见了戎小侯爷。” 明融哦了一声,语调上扬,她道:“你认识他?” 桑窈捏着茶杯,痛苦极了,她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顿了顿,又默默补充道:“……不太认识,之前他站在太子殿下身侧,见过一回。” 从镜子前站起身,她道:“那你们为什么说那么久的话?” 根本就不久好不好。 她干嘛一直问,这是在吃醋吗。 桑窈觉得自己卑微极了,明明是人家偷情,她却紧张的要死。 她如实道:“我刚刚怕你在睡觉,所以没敢推门。” 明融看着她的背影,并不言语。 她越不说话,桑窈就越紧张。 此刻她简直如芒在背。 不过好在,明融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她推门走了出去。 桑窈回来后随便冲洗了一下,又换了身衣裳才从湢室走出来,桌上有一份膳食,而明融仍未回来。 约莫卯正时分,在杞泱寺休憩一晚的众人便重新动了身,桑窈跟着众人一起走出寺庙,身边皆是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唯有她显得孤零零的。 桑窈开始寻找自己的父亲。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在哪,然后下一瞬,杨温川便走到了桑窈身边。 他换了身衣裳,同她保持着熟稔却合乎礼仪的距离,道:“窈窈,昨晚休息的如何?” 桑窈点了点头,道:“杨大哥,你那个香囊真好闻。” 杨温川弯起唇角,道:“正好今日还要坐半天的马车,你也能好受一些。” 两人一起走下台阶,此刻正站在长廊下的桑印欣慰的的看着走在一起的两人,双手负在身后,用看女婿的眼光盯着杨温川。 一旁的男人捋着胡须道:“我说这杨温川怎么怎么不愿意见我女儿呢,原来是被你家的给捷足先登了。” 桑印颜色严肃起来,斥道:“怎么说话的呢,杨温川他就是喜欢我女儿,也得先过我这关。” 男人瞥他一眼,道:“状元郎你都不满意?” 桑印哼了一声,扬起下巴道:“那是自然。” 他顿了顿,又挑出了个极致来衬托,他道:“实不相瞒,谢韫那孩子对我家窈窈也有几分意思。” 桑印说这话时,他口中的谢韫恰巧转过转角,一字不落的听见了这句话。 他顿住脚步。 净敛昨天鲜少的提前回去休息,此刻神清气爽。 他跟着谢韫顿住脚步,看向前面背对着他俩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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