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退一步,也没有敲门,想直接回去,回到她的小房间中。 可是冉如和转身正对上福公公徒弟的目光,对方十分不解,完全不明白冉如和为什么一个人顶着严寒走了那么久,又在门口犹豫着想要离开。 冉如和勉强露出个笑容,虽然她自己都觉得太假了:“我才想起我有东西忘了拿过来,我先回去取。” 福公公徒弟十分热情:“要不小的送您?”他这种人一贯是八面玲珑,哪里都挑不出错处。 但是冉如和不知道他的表象下面究竟对她是何种态度,所以她摆手拒绝。一个人踩着方才在薄薄积雪上踩出的脚印,背影格外瘦弱又单薄。 福公公徒弟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还是决定进屋汇报一句。 他尽量放轻声音,推门进去,观察着屋内人是否在忙。 陆明诚手上动作不停,今日呈给他看的折子堆成一座小山,摆在桌前地下。连卓铭杰都被他喊来帮忙。 卓铭杰翻开一本,喊一句:“又是郁诗槐的事。”然后把手上折子往另一处一堆。 福公公的徒弟,孙公公瞧了一眼,这些说郁大姑娘事情的折子,也不少的堆起来。 陆明诚停笔悬在空中,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神情当中却已经有了淡淡的怒意。 “我后宅进什么人,又轮得到他们管?”他控制住语气,没说什么恶言。但是对这群人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若是再熟悉他一点的政敌,都能知道这是他动手的先兆。 “话也不能这么说,现在他们给你塞一个郁诗槐,削弱一些你可能存在的助力。”卓铭杰姿态懒散,毫不顾忌仪态,“当然,这其中肯定有那个郁太史的推动。他一个没什么权势的清官文臣,能把自己独女嫁给你绑上这条船,不知道背后要出多少力。” 游嘉良接过话头,他想的和陆明诚一样,觉得这事情并不简单:“还有,让你注意力停留在京城,恐怕他们接下去会对江南动手。” 陆明诚抬眼看向墙上的本朝疆域地图,江南、岭南、中原、塞北。其中塞北是那些保皇派无论如何都没法插手的地方,陆明诚外族时代从军,在塞北地区的威望可以说随时能自立称王。 这当中的种种积累打拼,不是那一群呆在京城、自命不凡的迂腐老臣能比的。 岭南是单独一片区域,只认本朝,不认皇帝。对他们来说,谁当皇帝都一样,只要没改朝换代,那几个藏于山脉的族裔根本不会轻举妄动。 陆明诚思绪转得飞快,他在脑海中迅速过了遍对面在江南的势力,又想起前些日子江南的一小段动荡。 他神情凝重的沉默半晌,突然道:“明日我出城见一见陈郡谢氏的人,帮我遮掩一二。” 卓铭杰皱眉,此刻这屋中的气氛带的他都没了玩笑的性质:“明日就是腊八,你这一走,他们怕不会弄点事情出来。” - 次日清晨,冉如和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就听见有人进来。 来人声音耳熟,和婢女对话几句,随后婢女退了出去,来人也顺利的走到冉如和床边。 她轻轻掀起床帘,有些不好意思:“...小和?” 冉如和挣扎着从梦中清醒,但整个人都还懵懵的,她揉揉眼睛:“昂?” 来人正是纪嘉薇,她昨日听完冉如和的话后放心不下,于是今日赶忙来寻她再问问:“不好意思呀吵醒你了,但是今日腊八,我晚些要和家里一起,只能现在来寻你了。” 冉如和靠在床头,摇摇头:“没事啦。”她语气中仍是浓浓困意,“我好困噢。” 纪嘉薇笑了,寻常闺秀这个点都需要起床,也只有冉如和能无忧无虑继续睡下去。 “我就是来看看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冉如和点点脑袋,有点像小鸡啄米。她还是困得整个人都没法思考,只能下意识的回答:“我好多啦,谢谢姐姐关心。” 纪嘉薇看她这个样子,凑过去给她理了理才睡醒后凌乱的长发。她犹豫再三,还是把来时一路上打着腹稿的话说出口:“小和,是这样的,你昨天和我说你想走嘛,你是认真的?” “......”冉如和一下子有些清醒,她沉默,但是视线却出卖她,眼睛委委屈屈的盯着纪嘉薇看。 过了许久她才点头承认:“嗯。” 纪嘉薇凑过去抱住她,拍拍她后背,像亲人一样安慰冉如和:“没事啦小和,不开心了就离开,这天下那么大,哪里没有容身的地方呢。” 她稍微拉开些距离,盯着冉如和的目光,非常直接了当道:“小和,是这样的,我先前想离开京城时联系过一个商队,他们有路子带人走,去江南。” 冉如和微微瞪大眼睛,有点惊讶。她听见纪嘉薇继续,明明用着十分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很惊人:“我昨日回家前又去问了下,领队说最迟五日内便要出发。我原以为他们是年后再走,没想到现在又有变故。” “小和,你要是认真想走的话,最迟后日,去东大街的酒水铺找老板和他说,是我让你来的,老板会带你去见商队的。” “这可以嘛?”冉如和有点害怕,临到头来,面对完全陌生的生活,她下意识的想退缩。 她实在是有些胆小。 纪嘉薇给她理了理脸颊两侧的碎发,笑着说:“有什么不可以的?这商队是我外祖家的人,你也别怕,都是好人。到了江南可以去寻我外祖父,也可以去找个商铺落脚。” 纪嘉薇的语气十分感慨:“我怕是没机会走了,若是你能离开京城,那也挺好的。” “...后日嘛?”冉如和认真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时间突然变得紧迫,都没什么给她反应的时间。 她知道纪嘉薇这样帮她的机会错过不再来,但仍是恐惧于未知。 “对。”纪嘉薇点头,她又犹豫一下,眼底有些不忍,总觉得这些话对冉如和来说过于残忍。 但是瞒着她就是真的好吗? “我来时的路上,听到很多人都在说,郁诗槐嫁给师兄的事情板上钉钉了。小和,你知道吗?” 冉如和呆呆的,没什么反应。她眼底全是迷茫,过了一会,又蓄起泪水。 她勉勉强强的点头,很不愿承认,但这些却是事实。 她想起过往种种,陆明诚对她好,又对她没有那么好。他好像从来没有走过心,逢场作戏,寻欢作乐。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离开应该完全没法掀起波澜吧? 冉如和又记起今日腊八,她不自然的抿一抿唇:“今日是我生辰。” 陆明诚应该不会记得这事吧?虽然也不需要他特意送上礼物,给她庆祝,但是这个区别于其他节日,对冉如和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日子里,总还是希望能见到他一面。 纪嘉薇先是惊讶的说了句:“生辰快乐呀小和,我不知道,我都没带礼物。” 然后又是有些迟疑的语气道:“奇怪,我刚刚听外面人说师兄今日不回来了。” 屋外寒风肆虐,屋内烧着炭盆,温暖如春。可是冉如和却觉得此时的自己有如处于冰窟当中,浑身上下都是冷的。 她主动给陆明诚找了理由,他今日一定是有要事要忙,但是他晚上应该会回来的。 她还记得曾经一个夜里,她蹭在陆明诚身边撒娇,笑着和他说自己出生在腊八时节。 陆明诚那时正在看书,闻言伸出手捏捏冉如和小脸,又顺着身前一路滑下:“那今年腊八可以过个节,庆祝小和又长大一岁。”他语气里有些淡淡的笑意,“但仍然是小朋友。” 冉如和高高兴兴、用力点头:“好呀好呀,你不许骗我!” 那时的随口许诺,如今,还作数吗? 作者有话说: 小和内心:流泪猫猫头.jpg
第23章 决意 ◎勇敢小和努力冲冲◎ 清晨时分,天空逐渐漏出一些光色。飘洒一夜的大雪把京城隐没在一片雪色下。 房中燃了一夜的香也已烧完,万籁俱寂,天地间空旷的好像只余下自我。 冉如和靠在床头,抱着腿,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原先困意正浓,此时也已经消散开来。 只留下一些迷茫的情绪继续在周身漫延。 她在心里想,就真的要这样走嘛? 冉如和圆溜溜的杏眼现在满是无措,虽然纪嘉薇给她找好了路子,但就这么离开陆明诚,心中也不知道是不舍多一些,还是决断多一些。 虽然从昨日一整日,她都在房内等一个人来和她说上一句“生辰快乐”。 可惜什么都没等到,直到更漏声响起,她十七岁的生辰就这么过去了。 那一刻起,冉如和彻底明白,无论旁人怎么说,她都无法自己欺骗自己了。 陆明诚再忙,他手下那些人也能提醒他。如今什么都没有,只能说明,她在陆明诚心底,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冉如和起身下床,扫过室内陆明诚随手送她的各种玩意。顿了顿,她什么都没拿,就从床边暗格里拿出先前那个,卓铭杰拿来号称是她母亲的信物。 还有七夕时,陆明诚亲手送她的小玩偶。 她把东西装在一个小的包包里,这种小袋子往常都是给她出门带零嘴用的,她拿出去也不会有人怀疑。 余下的所有,既然是陆明诚所赠,那就物归原主。 冉如和又忍不住想哭哭,她这几日受过的委屈好像比从前加起来都多。这其中诚然有是她想太多的原因,但也是因为陆明诚。 如果她再聪明一些,就知道这些都是因为“爱情”二字。自古情爱最磨人,若是从头到尾不心动,也不会有那么多期盼。 冉如和不懂,她就是觉着,以后见不到陆明诚了,可能会有点想他。 但人多少要有点骨气。小动物也是有自己的尊严的。 她走至桌前,提笔不甚娴熟的写信,把自己这些日子想说,却又没说出口的话,那些有的没的,都写下来。 如果陆明诚有缘看到的话,他应该能懂她为什么离开。 冉如和倒是不担心自己跑走会被捉到,她觉得江南已经离得很远很远,加上陆明诚很快娶妻,恐怕没多久就会忘了她。 只是有些可惜,陆明诚说好了要送给她一只小猫猫,都没能做到。 等这一番动作做完,其中还包含了冉如和因为写不好扔掉好几页纸,已经是天光大亮。 冉如和把这些纸张稍微晾干笔墨,塞回自己拿了东西的暗格。就等旁人有缘发现。 她一夜未眠,现在脸色憔悴,眼下乌青浓重。婢女进来还有些惊讶,冉如和只好以自己睡不太好的理由敷衍过去。 她开口问小丫鬟莺儿:“我今日能出门吗?” 莺儿的脸色很为难:“这...小姐要不您去问问福公公?” 她一个小丫鬟也做不了这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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