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璟就着她的手吃了口。 “怎样,用那火盆烤的。”称玉指着角落里的黄铜火盆道。 陈知璟点头,倒是盯着火盆怔了瞬,还是称玉唤声他才回过神。 他拉了称玉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小腹温声道:“今儿孩子有没有烦你?” 称玉听了摇头:“没呢。” 称玉未将白日里陈知璟的失神搁在心上,她心本就大,自有了身子后愈发不愿意烦神。 等隔了两日,称玉夜里头睡得正熟,忽迷迷糊糊听得外头有人说话。 她人待要转醒,让身边人轻声哄了两句:“无事,我去瞧瞧,你睡着吧。” 男人起身后又守了她会儿,看她眸子未睁,呼吸逐渐平缓方出去屋子。 陈知璟人走到前院,韩平早在那儿等着他。 “如何?”陈知璟问道。 韩平道:“奴才怕人起疑心,连烧了后头两三处院子,火已灭了。只那小丫鬟吓得厉害,当自己灯笼没拿好方才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为掩人耳目,刚才叫人打了十棍,这会儿还在跪着。” 陈知璟颔首。 韩平又说道:“国公爷,您所料不错,那杨三平身上果然有些古怪。旁的丫鬟、婆子、小厮听见走水,都只匆忙套了件外衫跑出来,只杨大夫听到门外人要冲进去,方才开门。好在奴才让人在上头守着。” 他压低了音在陈知璟耳边低语两句,又道:“奴才因怕误了您的事,不敢声张,忙来回了您。” 陈知璟一脸肃穆道:“好了,下去罢。” - 京师青楼楚馆足有近万间,甜水巷往西至下瓦巷几全是妓院。 陆绪换了身寻常的直裰走在巷中,到了间院内垂柳的宅前方停。有个门子在楼下守着,见他来忙站起身迎了道:“相公来了,快请进!” 这幽静的宅子,处处见着清雅,楼下有个丫鬟并婆子在洒扫,若不是陆绪心知肚明这是什么地方,还当是哪家千金的院子。 待门子引他上楼,就见个好风韵的娘子穿着玫色袄儿坐在桌前吃茶,见他来起身道万福:“相公。” 陆绪压根未理她,只看向坐在一旁榻上吃着茶的陈知璟道:“大人好雅兴,要叫玉娘晓得,怕要提了刀来砍人。” 陈知璟未开口,倒是那看不出年纪的娘子落落大方引陆绪入座,又看向陈知璟:“你们且说着话,我去楼下坐会儿。” 说罢,便打帘走了出去。 “这温娘子我长姐于她有恩,断不会在外胡乱说话。”陈知璟说道。 陆绪稍愣,突然反应过来:“你今日特意让人递了条子,又约我来此,可是那事有了眉目?” 陈知璟“嗯”了句,楼下清脆琵琶声穿堂而过,男人无心听这,紧攥着茶盏问陆绪:“那时我身子不好,也不在外面走动,你身为官家近臣,当日官家驾崩你可曾在宫中?” 陆绪听闻沉吟良久,道:“你怎突然问及此事?莫要说我,自圣人薨逝后,官家便病重不起,朝中无人能得官家召见。” “可有异样?”陈知璟又问。 “圣人头七尚未过,官家也跟着去了。倒是有传闻官家因圣人之事性情大变,仁明殿与福宁殿的宫人大半都叫官家下旨杖毙。” 陈知璟抿唇不语。 陆绪心知陈知璟并非无的放矢之人,他特意将自己约在此处,不会说些不相干的事。 “你怀疑其中有什么蹊跷?” 陈知璟并未瞒他,道:“若是先去的是官家呢?” “怎么可……”陆绪待要反驳,话到嘴边顿时戛然而止。 当时太子监国,不是没有朝臣求见官家,都让太子给挡了回去,听说就连平日里最受官家宠爱的长公主都未能进去福宁殿。 “就便是官家先宾天,如何要藏着?” 除非不得不藏,除非官家死得不那么光彩。 “你不知她,不明白她的性子。”陈知璟叹道。 她比自己年长七岁,幼时自己跟在她身边长大,她若不是陷于闺阁,当不输这世间男子。 陈知璟口中的“她”,陆绪知道是谁,这天下再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妇人,他也曾远远见过她几面。饶是历经两世的陆绪,也不敢再乱猜。 除非……官家的死与圣人有关。 陆绪惊愕抬头,手中茶盏险些摔了:“你的意思,那杨大夫是官家的人。” 陈知璟未答,但面上神情早说明一切。 “我原先想着他总该与人碰面,便一直让人守着,谁料这杨三言做事滴水不漏,要不是前些日子家仆提及,昨夜我也不会故意让人试探。”陈知璟顿了顿,“若我所料没错,他当是个阉人。” 陆绪皱着眉:“此事非同小可,你有何证据?” “没有。”身旁那人说道。 陆绪只觉一阵头疼,胡乱猜测错了性命不保,万一他所说为真,官家要他死,哪还有他活命的机会。 “官家不会轻易要了我的命。”陈知璟又道。 陆绪看了陈知璟眼:“我并不担心你,只玉娘和宸哥儿该如何。且你令人跟了杨大夫几月都未瞧出他的异常,他如何与身后那人联络,会不会我让他给诓了,他只因私仇想害你。” “若是私仇,何必等到明年。”陈知璟面色凝重,“你前世平步青云,官家视你为肱骨,如今久居八品,你未曾起疑过么。若依前世,你应当已是六品大理寺丞。” 其中变故就只有梁称玉母子。 陆绪不说话了。
第五十九章 传闻 两人并未在此处呆多久,那娘子裹着披风在院中唱着《道人欢》,陈知璟与她作揖:“温娘子,今日多有叨扰,此事还当要劳烦您。” 温娘子收了琵琶,轻笑道:“晓得了,这一二十年未见,三郎如今已长得这般俊俏,叫我轻易都不敢认。你当初跟着元娘来我这处,还不到这儿高。” 她比了比院中那棵垂柳树。 陈知璟应声辞别。 陆绪站在不远处听着二人说话,待出去院门,忽与陈知璟叹道:“你那位长姐果真非常人能比。” 谁会料想到她那样的身份,会与个瓦巷中妇人相交,还带着幼弟来此。 陈知璟未答,二人同出了巷子,便各自往相反方向去。 他回府时梁称玉还未睡,她坐在榻上给肚里孩子缝着鞋袜,见陈知璟人回来,笑着向他招手道:“你快来瞧瞧,这花好看不?” 陈知璟衣裳未换走了过去:“好看。” 称玉待他走近,闻到他身上股奇怪的味儿,不像他往日惯用的香,不由蹙了瞬眉:“你这是去哪儿了?” 男人低头看着她,思索片刻道:“今日有事与明初相谈,同他一起待了会儿。” 称玉点头“哦”声,朝堂上的事她是不大懂的,不过他既同绪哥一处,当也不会做什么恶事,绪哥的人品她再信任不过。 “昨夜府里不知怎的走水了,早上我起床才听说了这,可把大家吓得不轻,好在人都没出事。”称玉道,“也是巧,我从母亲那儿回来,恰瞧见闯祸的那小丫头要被人拖出去发卖了。说是嫂嫂的意思,我看着她可怜,身上还带着伤,便做主让春梅她们把她挪到了疏竹院。” 嫂嫂定然不高兴,但还有这人给顶着呢。 陈知璟并不管后院的事,昨日弄出动静来也是为了杨大夫,哪里还记得个小丫鬟,这会儿叫称玉提及才想起来。 “你若喜欢留下做个粗使丫鬟也无妨,咱院中也不多她一个。”陈知璟俯身摸了摸她肚子,“我去梳洗,你早些上床,一会儿给你念话本子。” “好啊!”称玉顿时来了兴致,笑着仰头看他,搁了手中料子就要下榻,险些磕到小几。 陈知璟慌得忙扶了她把:“仔细些,莫撞到了肚子。” 称玉肚子如今还未显怀,她歪头瞅他:“就晓得在意你崽子。” 陈知璟正要说话,称玉已摇头往屏风后头去了,想来也不过随口一说。 男人被抛在原地不由失笑。 陈知璟回到床上,就看那妇人半倚在床间,手中拿了话本子道:“这是我让人新买回来的,也不知讲的甚。” 陈知璟上了床,自她手中接过,只看了眼名字,心道恐又是风月之事,还是依着她念起来。 话本并不长,讲得这姓郑的娘子性子刚烈,不欲落入歹徒之手,自刎而亡。男人只念了几页却欲收起,道:“这后头尽是些不大吉利的,换本罢。” 称玉听着那“自刎”两字有些心慌,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伸头去看:“讲的什么?” 她勉强认出几字,上头写道:“郑娘子尸身……躺在那乱石中,只见一道虚影站起,一直走到……” 陈知璟根本来不及拦她,由她扒着自己的手断断续续念了几句,又自个儿把书阖上:“你说得对,这鬼魂什么的,确实有些唬人。” 称玉默默钻进被中,她眼睁着,过了半晌转过身抱住他的胳膊道:“我想跟你说个事。” “嗯,玉娘你说。”陈知璟微怔。 “算了,下回再说罢。”她笑了笑。 男人顺着她的发也跟着笑了:“好,玉娘,等你想好与我说不迟。” 梁称玉并不是不信任他,可总觉得两人间还少了些东西,让她全然托付总归不大现实。 - 陈知璟十五那日去上朝,却让正和帝私下敲打番。 “陈三,外头传闻你可听了,你与你妻子那义兄去瓦巷,怎还叫人认出来。”赵慎看着他叹道,“你长姐可让你给气坏。” “臣知错。”陈知璟躬身道,“官家,长姐身子可好?” “倒是还好,陈三,若再有下次,我当也不会保你。”赵慎开口,“好了,你回吧,不得再犯。” 赵慎训了几句便罢。 陈知璟行礼退下。 赵慎忽问身侧卢崇贵道:“你看鲁国公可是像是会流连烟花柳巷的人?” 卢崇贵隐约猜出官家的意思,他不敢表露丝毫,想了想道:“奴婢是个阉人,虽不大懂其中事,好歹也能猜出一二。若说先前奴才恐怕是不信的,但如今,国公夫人不是有了身孕么……” 赵慎面色一沉,卢崇贵以为自己说错话,正要跪下请罪。 “你个阉奴,懂得倒是挺多。”赵慎扭头看他眼,骂道。 然而并未再说别的,卢崇贵战战兢兢,暗自松了口气。 这世上男子恐就没有不偷腥,陈姝元原本听到陈知璟去瓦巷的事,当真被气到。母亲一月前说要给陈三纳妾,她还给拒了,不曾想他倒好,夫人有孕自己跑去逛窑子。 郭忠劝她:“圣人,您莫气了,奴才打听过,说那温娘子小曲儿唱得极好,国公爷许只是去听曲儿的,再说温娘子比国公爷还要大个好几岁呢。” 不过那娘子已上了年岁,还能在坊间小有名声,只怕手段极其高明。否则怎么才几日,就传得人尽皆知,说国公爷去了她那处,白白坏了国公爷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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