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福康宫到福宁门,若不是绕远一些,那统共也只有一条路。 进宫的,出宫的,在这儿碰上面,也是寻常事。 因此,在临近福宁门的地方碰见顾西洲,倒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顾指挥,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宁海全笑容满面,一见顾西洲脸色不好地走来,更是乐得凑上前去打招呼。 “宁督主,你我昨日才见过。”顾西洲皮笑肉不笑的,明显不屑于给宁海全什么好脸色。 宁海全脸色微变。 他倒是没想到,顾西洲会这样直截了当呛自己。 搁往日里,这顾西洲便是心里多不满,面上总还是过得去的。 今日却是为何…… 宁海全狭长的眼微眯,打量着眼前顾西洲,瞧着对方眉眼间难掩的不耐。 他忽的想起,近些日子里,京城的传言来。 成国公夫人不知着了什么魔,近些时日一心扑在各家花会宴席上头,明里暗里提顾西洲到了年纪,明摆着就是想相看个可心的儿媳。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听说顾西洲心里有了人,不仅没答应,还跟成国公夫人吵了一架。 啧啧。 真是不明白。 顾西洲有这样好的出身,这样的父母为他谋划,不就是娶个成国公夫人喜欢的世家姑娘,有什么不愿意的。 宁海全眸中闪过一抹阴暗,停留在顾西洲身上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他勾起唇角,笑容带上几分阴阳怪气,“顾指挥怎的臭着一张脸,我可听说了,成国公夫人正为你张罗议亲呢!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顾指挥的金榜题名时有了,那这洞房花烛夜,想来也快了吧?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宁海全去喝一杯喜酒呢!”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西洲正因成国公夫人为他张罗议亲一事烦恼,宁海全便大喇喇提起此事。 且瞧那模样,还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二人本就不合,宁海全这般阴阳怪气,叫二人之间更多几分火药味。 顾西洲阴沉着脸,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宁海全,想说些什么反驳,却忽的想起在成国公夫人面前无能为力的自己。 反驳? 他能如何反驳,宁海全说的……似乎也不算错。 他不可能真的忤逆成国公夫人,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听话罢了。 思及此,宋清河的身影盈盈出现在他心间,更是叫他难过起来。 顾西洲自嘲一笑,看着扔下这话后,便大步离开的宁海全,用力闭上眼,长出一口气后,才转身向福康宫走去。 - 无论如何,时间都不会因谁而停留,日子也都要过下去。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到了冬至那日,宫中渐渐有了几分不同。 四处布置得喜庆,宋清河拿早膳时发现,连南宫外头都换了新灯笼。 而此时的福康宫外,刚刚下朝回来的沈允信停住脚步,朝南宫的方向望去。 从前忙得很,险些将那漂亮的小宫女忘了。 沈允信眯了眯眼,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一旁的宁海全揣摩圣意,笑着问:“皇上可是想起宋清河了?今日冬至佳节,不若赏碗饺子给她,也叫她记得皇上您的好。” 沈允信笑,“就你机灵!连如何赏都想好了!” 宁海全谄媚地说:“奴婢是跟在皇上身边,这才变得机灵些呢!” 沈允信摆摆手,“既都想好了,那快些去办。” 宁海全应着,招手叫来一名太监,吩咐他将此事办妥当,才匆忙跟上沈允信的脚步。 午膳时候。 宋清河拢了拢身上冬衣,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才拉开门小跑着出去。 天儿实在是太冷了。 即便有了冬衣,也实在是耐不住夹了雪的寒风。 尤其是进屋之后,那落在身上的雪化了,更仿佛坠入冰窖之中。 宋清河胡思乱想着,跑到南宫院门处,敲了敲大门。 门很快开了,露出矮个儿太监谄媚的脸。 今日又是怎么了? 怎么他笑得这样怪? 宋清河下意识后退一步,狐疑地打量起矮个儿太监来,眉眼间写满疑惑。 “哎哟!姐姐怎的亲来了!下回呀,等我们给你送进去就是了!”矮个儿太监笑着,将手中食盒递过去。 “那可不必,我自个来拿就是。”宋清河拿不准他们又耍什么花招,警惕地看着眼前二人。 “皇上还赏了饺子呢!姐姐好福气!”矮个儿太监挤眉弄眼的,“姐姐吃了呀,可千万记得到福康宫谢恩!” 皇上赏的? 宋清河微怔,又是后退一步。 她皱着眉,不解地问:“独独给我送?” 矮个儿太监说:“是呀!该是没过几日,姐姐便是娘娘了!” 宋清河脸上半分高兴都没有,甚至有些嫌弃地避开几步,并未接话。 矮个儿太监见了,心中直骂她傻子,面上却恭敬得很,“姐姐快些进去吧,免得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作者有话说: 清云,满脸写着退退退
第28章 追问 那矮个儿太监说得有道理,宋清河也没多留。 她提着食盒,小跑着往沈洺那屋跑,并不打算先回自己那屋。 冬日的饭菜易冷,这一路提过来已是凉上不少,若再回一趟屋里分好拿出来,到沈洺那儿估计都成冷饭了。 宋清河敲了两下门,等不及沈洺来开,便推门进去。 她也没去看沈洺,一进门便下意识说起饺子的事来。 “今日冬至,说是赏了饺子,主子快些尝尝,免得不好吃了。”送宋清河将食盒往桌上放,又拿出其中饭菜,一样一样摆到桌上。 “饺子?”沈洺走过来,扫了一眼桌上饺子,皱起眉,“南宫也赏饺子?” 宫中一向是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的地方。 便是那不如何得宠的妃嫔,都要被克扣些吃穿用度,更何况本身是关押罪人之处的南宫。 往年冬至,不见赏下什么来,沈允信也绝计没那个好心,想起来给这个有着血仇的侄子送什么饺子。 今年却是赏了,真是怪得很。 “那守门太监说,是皇上赏了饺子来,还说什么做娘娘,胡言乱语的,像吃醉了酒。”宋清河回忆矮个儿太监方才的模样,皱了皱眉,撇撇嘴说。 沈允信赏的? 沈洺眸光微沉,心里隐隐多了几分猜测。 “也是怪了,从没听说南宫还赏冬至饺子,像是哄奴婢的。至于那太监的胡言乱语,更是可笑,竟然说皇上要奴婢当娘娘,真是哄骗人呢。奴婢与皇上从未见过,今日赏的饺子怎会与奴婢有关。若真是他们说的那样,那皇上又是什么怪人,竟想册封一个素未谋面的宫女。” 宋清河话匣子一打开,便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也仗着南宫只她与沈洺二人,连沈允信都敢说。 沈洺早已变了脸色,宋清河却浑然不觉,只叽叽喳喳说着话。 待那高大身影压过来,步步逼近,将她逼得无路可退,手腕被死死扣住,瞬间传来紧抓的疼痛时,她才回过神来。 “宋清河,你仔细想想。” “你从前……究竟见没见过沈允信?” 沈洺嗓音低沉,琥珀色眸子闪着危险的光,凝视着怀中小鹿般惊恐的娇弱美人。 宋清河抬眸,漂亮的丹凤眼微微颤着,无心去想为何沈洺直呼沈允信名讳。 她带着几分难以压抑的恐惧,迎着那叫人顿感压迫的目光,与那琥珀色眸子对视着。 这副模样…… 这样漂亮的一张脸,加上这微颤的眸子,眼尾不知何时沁出的几滴泪。 也难怪沈允信能瞧中,这确实是他喜欢的。 漂亮,又易碎。 更干净,好似轻轻一碰,便能染上属于自己的颜色。 瞧着好似……烙上属于自己的印记般。 沈洺喉结一滚,眸中闪过一抹危险。 但那股异样情绪,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只是一瞬间,便消失无踪,好似从未来过。 “宋清河,说话。”沈洺蹙眉。 宋清河听见这话,仿佛在耳边炸开一般。 她猛然回神,反应过来后,竟是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来。 细密而长的睫毛坠满泪珠,眨眼间或滴落,或顺着白皙脸颊滑落。 这样的画面,给了沈洺极大的冲击。 让他在一瞬间,竟忘记自己扣着宋清河的手腕,将人拽到身旁究竟是想做什么。 “我……我没见过他。” 宋清河忽然出声,声音带着浓浓哭腔,每一个字都仿若在撩拨沈洺的心弦,让他不受控地收紧手臂,险些真的将人按入怀中。 但动作之前,沈洺猛然回神,止住动作。 他看着眼前的宋清河,并不很相信她的话。 倘若真的没见过,一面都没有,那沈允信如何会待她这般特殊。 想来不仅是见过面,甚至该是说过话的。 沈洺脸色仍旧阴沉,紧盯着宋清河,冷冷道:“真的?” 宋清河哽咽着点头,瞧着也是问不出什么。 沈洺心底暗暗叹气,也没了办法,就要松开手。 可这时,宋清河却是想起什么似的,瞪大了眼,惊道:“我……我想起来了!” 沈洺皱起眉,目光停留在那双丹凤眼上,并未松开手,只追问:“什么时候?” 宋清河眉头紧锁,似是在回忆,良久才说:“去岁万寿节,奴婢……似乎是给皇上倒过酒的。” 倒过酒…… 那般的近,宋清河又生了这张脸…… 沈允信究竟想的什么,为何对宋清河多了这几分关照,沈洺顿时想明白。 这个老色鬼。 定然是去岁万寿节瞧见宋清河,便起了色心。 沈洺脸色更是难看起来,阴沉得可怕。 宋清河在他身旁,抬眸瞧见了,心下更是害怕,忍不住缩了缩。 沈洺察觉宋清河的动作,垂眸扫了她一眼,最终却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松开手。 - 宫中诸事,尤其是宋清河的事,基本是瞒不过谢玄姝。 那饺子才刚送进南宫,远在福泉宫的谢玄姝便已知晓。 “什么?皇上还赏她这个?”谢玄姝美目一瞪。 她倒不是没吃过饺子,只是沈允信赏的,在众人看来终究是不同罢了。 而这份不同,也许……会叫这宫中局势变天。 谢玄姝不想变天,她不是皇后,她怕极了失宠,怕极了有朝一日成为捧高踩低的那个低。 更怕……失去那份特殊之后,沈允信腻了,会要了她的性命。 谢玄姝甚至动过念头,告诉宋清河沈允信是个什么人,叫她害怕,叫她也不愿意承受这份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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