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落,嘴里还轻嗤了一声:“呵。” 安阳闻言,一时微微咬了咬唇,被噎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这会子虽整个人依然还沉浸在方才命悬一线的惊恐之中,却也自是知道他不会当真如他嘴里所说的那般将她给发卖了,她不过是随口一问,难道她连句发问的权力都没了么? 语气阴阳怪气的,十足的恶劣。 这是婚后重逢一年以来,安阳从未曾在对方脸上看到过的冷嘲热讽,简直夹枪带棒。 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让安阳徒生出某种错觉来,那就是,好似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似的,这才惹得他雷霆大怒的。 可明明,犯事的那个是他! 怎么不过才大半日的功夫,臭名昭著的怎么反成了她? 有那么一瞬间,安阳整个彻底凌乱了。 她本来今日出走了大半日后,气性渐渐消散了,理智也跟着慢慢回归了,她本是要让二皇兄送她回顾家的,结果呢,他一言不发便杀了过来,一身杀气,不但与二皇兄短兵相见,还差点儿毁了整个马车,让她差点儿在鬼门关打转了一圈。 若没记错的话,今日搞事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见对方这般冷嘲热讽,当即安阳好不容易消散的气复又一下子滋滋全数冒了出来,顿时只将手中的衣襟一松,便开始踢起了双脚,微微挣了起来。 顾青山竟不顾她的挣扎,依然一路一言不发的抱着她直往黑夜里踏着。 漆黑的黑夜如墨般浓稠,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灯,没有一丝声响,静悄悄的,透着股子诡异的寂静。 只觉得四处阴森森的,莫名令人心慌意乱。 顾青山这是带她来了哪儿? 该不会是因为她今日当众逃跑了,气得他七窍生烟,唯恐她再度逃跑,一气之下要将她给锁入大牢罢? 那种原本以为他另有所爱,对家中糟糠之妻不闻不问,糟糠之妻彻底心死,然后要离他而去之时他终于悄然醒悟,苦苦哀求而不得后一气之下将糟糠之妻囚禁锁起来的那类话本子,安阳曾瞧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婚后,安阳看过的每一本话本子里头的反派人物,她全部都曾暗戳戳的带入过他顾青山的脸。 从前觉得总是带入而不得,然而今日对方彻底“黑化”后,安阳瞬间便觉得话本子里的那些反派人物,全部都长成了他顾青山的脸面。 呵,她可是堂堂安阳郡主,他若敢锁她,她跟他拼命! 安阳一路胡思乱想着。 加之周遭的环境越来越陌生,越想她便越心慌,想着想着,安阳一时气得瑟瑟发抖,正要勒令命令他顾青山立马将她放下时,不想,她还不曾起势,这时顾青山步子骤然一停,直接将她给原地放了下来。 下一刻,顾青上将她丢在原地,彻底不见了踪影。 安阳:“……” 没有想到顾青山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他人呢? 他不见呢? 他这是要作甚? 将她从马车里给挖出来后,不赶紧将受惊了的她送回将军府,却不明不白的将她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说,他竟还放下她便跑了,是的,他,顾青山,他顾青山将她丢在原地,自己跑了。 这是什么情况? 此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阳瞬间一整个懵然。 她是让他放她下来,不是让他丢下她不管的。 眼看着四周阴风阵阵,四下漆黑,眼看着伸出手,却看不到五指,眼看着安阳气得要原地暴走,气得她恨不得对着黑夜大吼一声:“好,跑,你跑,你跑啊,你他娘的跑了便再也别回来了——” 安阳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荒谬的想着,顾青山那厮是不是故意为了报复她逃跑一仇,于是他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将她给撂下,好让她也亲自尝尝被人丢弃的滋味。 可若是如此的话,那……那个臭男人未免也太过于幼稚了罢。 安阳并不怕黑。 可白日才受完气,方才又受完惊,这会儿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一个莫名的地方,还成了个睁眼瞎,到底心里有些戚然害怕。 她一时裹紧了身上的车帘,正要隐隐发怒时,却不知顾青山此刻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怒意冲冲地话到了嘴边,瞬间成了小声的呼唤道:“顾青山,你……你在哪儿?” “顾青山,你装什么神弄什么鬼,你……你给本郡主出来——” 她下意识地探出手掌,往前摸索着走着,一连走了十余步,安阳终于终于忍不住渐渐暴走道:“顾青山——” 然而话才刚一起,指尖便触及到了一片结实地胸膛。 安阳瞬间一连欣喜地拼命抓住了那片衣襟,下一刻,想起了什么,一时又改成了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地朝着那片胸膛上砸了去。 一拳,两拳,三拳,四拳。 一连砸了七八拳后,安阳双眼骤然微微一红。 也不知是因为对方的故意戏弄,丢弃,还是因为白日的埋怨,直到砸着砸着,粉拳落入了一个结实的大掌中,与此同时,噌地一下,一道明亮的光亮骤然在黑夜中亮了起来。 顾青山一边握着安阳的拳头,一边举起了一个火折子,忽而冷不丁开口道:“郡主可还记得此处?” 顾青山没头没尾的说着。 说话间,他将火折子高高举了起来。 明亮的光线将他的脸瞬间清晰展露无遗。 这才发现,他就站在她的前方,此刻正一动不动的低头凝视着她。 神色前所未有的……正色。 黑夜将他包裹,微亮的光亮将他照亮,他隐没在如墨的夜色中,火光却将他的脸点亮无遗,以至于让他整个人陷入某种忽明忽暗的光影中,让他的脸,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清晰和专注。 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毫无保留,全部展露在了安阳眼前。 安阳此刻看不到世间万物,此刻全世界她唯一能够看到的只有他顾青山的脸。 见他这会儿神色仿佛有所不同,安阳愣了一下后,终于收起了拳头,顺着顾青山地话下意识地朝着四周看去。 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站在了一道门外,而顾青山站在了一道门内。 他们一个朝里,一个朝外,面对面站着。 顾青山说这话何意? 安阳一脸狐疑,还来不及琢磨,便借着微弱的光线朝着门内看去,赫然只见顾青山身后的屋内竟整整齐齐的摆满了许多许多精致又整洁的桌椅,虽视线昏暗不清,可屋内的景致实在太过太过熟悉了,哪怕匆匆一眼,安阳瞬间反应了过来,这里……这里竟是皇家书院,顾青山身后正是他们同窗了整整六年的课室! 顾青山竟在大半夜的,将安阳带回了皇家书院! 他带她来皇家学院作甚! 安阳甚至还压根来不及琢磨这个问题,下一刻,视线一抬,对上此刻眼前墨色中的这张明亮清透,一脸专著的脸,下一刻,安阳的心脏骤然砰砰砰开始胡乱狂跳了起来。 因为,她忽而想了起来,当年她第一次入学皇家学院时,便是在此处,与顾青山迎面相撞了。
第103章 皇家的子嗣都有专门的夫子入宫教学, 譬如大皇子二皇子均是五岁启蒙,由军机大臣或是太傅太师亲自教导,自十岁后才转入皇家学院,同众人一道受学, 每日学半日, 回宫后再由夫子单独授课半日。 安阳和赫连毓等公主则由女夫子教授。 顾青山是在那年年末回京的, 他回京那年安阳九岁, 年尾一过,次年春她便同赫连毓一道转赴皇家学院。 因在宫中时女夫子皆是一对一授课, 略微无聊无趣, 若去了书院则有百余名学子同窗, 定然热闹非凡, 皇家书院共设有十余个等级的课室, 全部皆是满京权贵子女,若是去了皇家书院, 则等同于打开了的鸟笼的鸟儿, 可撒欢的扑腾,故而赫连毓同安阳二人纷纷期待不已。 那还是活了十年, 安阳同赫连毓头一回出宫参加“集体活动”, 在此之前, 因年纪稍小, 连宫外的宴会她们都参加的不多,故而入学皇家书院的头一日两人难得兴致勃勃。 因侍女太监不得入内,纷纷被挡到了二门外头, 两人头一次挣脱侍女, 摆脱看管, 难得有种轻松自在的感觉。 她们没有急着上课, 而是一间课室一间课室亲自找寻那间甲等课室,甲等课室是皇家课室,里头全是皇家子嗣,按道理,顾青山是不得已入内的,然而彼时顾家如日中天,又加之他刚刚回京,受尽圣眷,是被破格收入甲室的。 那个时候安阳和赫连瑞并不知同窗中有他,她们一间课室一间课室的参观,刚刚参观到甲室时,正要入内,这时赫连毓冷不丁在身后呼喊安阳的名字。 安阳下意识地扭头看她,步子却已止不住了,身子已朝着门内迈入。 于是,刚一扭过头,身子便不期而遇的与一堵铁墙直直相撞了。 就是在如今眼前这道门槛处。 那日的画面与今夜如出一辙。 他在里,她在外。 他要出,她要进。 那个时候,十五岁的顾青山已长成了青葱少年,成了一株参天松柏,十岁的安阳其实年纪还小,她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正一脸迷瞪。 一边轻揉着脸,一边缓缓仰头,便意外的撞入了一双淡漠沉沉的双眼中。 一双不同于时下谄媚讨好的双眼,眼里没有半分奉迎趋附,亦没有半分紧张失色,更没有半分看到她的惊艳讶异,平淡无波,双眼没有任何情绪不说,反倒是隐隐带着一股子锋利之色。 只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安阳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撞上她的竟是刚刚回京,如今走到哪儿被议论到哪儿,满京风头正盛的那位顾小公爷。 赫连毓方才唤她,原是挤眉弄眼,一脸兴奋的提醒她,仿佛在说:快看,快看,是顾家那位无忧哥哥—— 却不想,她这一声呼唤,险些没撞坏安阳的脸。 十岁的安阳,也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满身尊贵,若是换作旁人,撞到了她,一准忙不迭赔礼致歉,可这位新来的小公爷眼里没有半分歉意不说,反倒是淡淡蹙眉的看着她,似乎并没有要立马致歉的意思。 加之,在这之前不久的宫宴上,在大皇兄的引荐下,她们这些年纪稍小的一个个向他打招呼,彼时,安阳也鼓起了勇气难得主动朝他小声唤了一声“无忧哥哥”,却不料,顾家那位小公爷竟连个眼尾都不曾落到安阳脸上不说,竟直径转身走了。 那是被娇生惯养了整整十年后地安阳,第一回 遭到冷遇。 若是换作任何一个人,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早早便过来同她打招呼了,而这位顾无忧,他非但没有便罢了,竟在安阳主动朝他示好地时候,他竟还选择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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