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从那往后,顾无忧这个人,这三个字,便彻底落入安阳的“黑名单”中了。 牛什么牛? 她发誓,她这辈子若再看他一眼,她就不是安阳郡主! 于是,那日在课室门口,两人定定对视了片刻后,见对方一言不发,安阳气得直接挺胸收腹,双眼一翻,便直接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越过对方,一脸矜贵的踏入了课室。 整个过程,安阳身姿傲慢,视对方为无物! 昔日画面一帧一帧在安阳的脑海浮现。 其实,是一件十足微不足道的事情,在岁月的长河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那日,他们甚至连句话都没有说过,然而,听顾青山如今此番冷不丁提及,且听这话中的意思,竟是……他竟也是记得的! 安阳的心脏一时砰砰砰的乱跳着。 在那一瞬间,只觉得脑海中骤然冒出了个奇怪的念头,至于那个念头是什么,却又一时如何都抓不住,看不着,却又觉得马上便要呼之欲出了似的。 就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直待一捅破了,马上便要明晃晃撂在安阳眼跟前了。 到底是什么呢? 看着对方一双讳莫如深的双眼。 安阳明明想了起来,然而,嘴上却故意装着糊涂道:“哦,此处是皇家书院?大半夜的,你带我来皇家书院做什么?” 安阳故作糊涂惊讶的问道。 却不料,那顾青山闻她此言,双眼一眯,竟死死盯着她的双目,继续一字一句重复道:“郡主可还记得此处?” 说话间,顾青山那双漆黑的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安阳,脚却在此时忽而缓缓抬起,朝着门槛上一踏,抿着嘴道:“此处。” 安阳见对方深究到底,仿佛问她不出来不罢休的架势,只得将嘴轻轻一咬道:“这是咱们当年上课的课室啊——” 正说着,见那顾青山将脸一板,安阳立马又改口道:“对了,我记起来了,这是当年入学时你撞我的地方——” 安阳装模做样的想了起来道,顿了顿,又咬咬牙道:“顾大人当年真真谦逊有礼得狠呢!” 安阳一字一句不忿讽刺的说着。 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如今后知后觉的回想起那一幕,安阳都气得厉害。 冲撞了她的贵体,连个查看表示的动作都没有的,他顾青山乃第一人。 却不料,顾青山闻她此言,那双微微轻佻的丹凤眼竟轻轻一挑道:“我怎么记得当年是郡主先撞到我的。” 话一落,只见顾青山眯了眯道:“微臣至今还在等着郡主前来致歉了。” 顾青山说到此处,脸上依然一板一眼,不过眼微仿佛带着淡淡的笑意,却是转瞬即逝。 安阳没有留意到他眼尾溢出的淡淡笑意,一听到他如此刻薄不要脸的话,顿时只有些瞠目结舌,一脸难以置信道:“我致歉?你让我致歉?你怎么好意思的?” 安阳一时间气得浑身发抖道:“我的半边脸都要被你给撞麻了,你却分毫未损,你不上前询问查探便也罢了,竟还等着我先一步低头致歉,你怎么好意思的你,再说了,你当年多少岁,我才几岁,顾青山,你要点脸好吗?” 安阳听到对方如此不要脸的言论,气得恨不得直跳脚。 什么至今还在等着她致歉! 歉你大爷的! 安阳气得连每根手指头都在发颤。 却未料,那顾青山此刻竟默默欣赏着她的气急败坏,片刻后,那双锋利的双眼竟悉数落在了安阳的脸上,来回扫视着,仿佛正在端详探究着什么,不多时,只微微眯着眼道:“看来,对于当年这桩琐碎之事,郡主记得倒是颇为清楚!” 顾青山仿佛别有深意的说着。 安阳一听,又对上顾青山那双精悍的双眼,顿时心脏突突一跳,脸骤然一热,只咬着牙关道:“没你清楚!” 安阳恼羞成怒的说着。 顾青山静静的看着她,视线在安阳微红的耳朵上探了一眼,不多时,只忽而盯着安阳一字一句道:“这是当年回京后,微臣在此处第三次遇到郡主!” 话一落,还不待安阳反应过来,只见那顾青山忽而举着火折子往外一踏,竟直直朝着门外的安阳撞了来。 安阳怕被他再度撞到,立马侧身躲避,却见顾青山忽而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冷不丁抓住安阳的手,一路直接朝外走去。 安阳此刻压根不明所以,不知他到底还要作甚? 她被他牵着手,下意识地机械般的随着他一路走着,然而神色却只有些懵,满脑子皆是那句:这是当年回京后,微臣在此处第三次遇到郡主! 正满脑子嗡嗡作响,琢磨着这句话的深意时,却见顾青山脚步再度一停,忽而指着远处的一座月门洞道:“郡主当年在此处投壶,投了十次,十次不中,是微臣实在瞧不下去,路经此地,代郡主一举投中,为郡主解的围!” 顾青山说话间,将火折子一扬,朝着远处月门洞的方向一照。 安阳脸微微一红,才刚顺着月门洞方向看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月门洞的洞门,便见手臂被人再度轻轻一扯,只见那顾青山继续拉着安阳一路往里走,边走边继续道—— “当年郡主骑射不通,郡主当年第一次射中靶子,是微臣为郡主调试的箭靶,是微臣亲自纠正郡主的握箭姿势,甚至亲自握着郡主的手射中第一箭的——” “郡主当年次次考试获得丙等,被夫人指正批评过两回,偷偷躲在树下画圈圈诅咒夫子,是微臣背地里为郡主把风的——” “还有,郡主随七公主课间放纸鸢,纸鸢飞跑落到了微臣头上,微臣也不曾与郡主计较——” “当然,还有,郡主当年受满京贵公子们拥护爱戴,走哪儿那些公子哥们便跟到哪儿,郡主颇为苦恼,是微臣瞧不下去,将蜂巢里的蜂放出为郡主解围的—— 话说,深更半夜,夜深露重的,顾青山拉着安阳在皇家学院各个角落里来回穿梭,每到一处,便能如数点出安阳当年在学院犯过的各类糗事丑事,以至于让安阳有种他今夜是刻意来奚落嘲笑甚至羞辱她的。 因为,他嘴里桩桩件件为她出头的事迹,落到安阳耳朵里,却分明是另外一个完全相反的版本。
第104章 什么叫做看她十投壶十不中, 实在看不下去,这才代她投壶,代她解围的? 安阳也记得这件事情,压根不是他嘴里所说的那般深明大义。 分明是那时候书院的贵女们邀请她跟赫连毓一同玩投壶游戏解闷, 安阳因自幼身子赢弱, 对于所有一切需要体力操持的活动, 例如骑射, 例如投壶,例如打马球之类的, 她几乎都是弱势群体, 因为自幼皇祖母拘着她不让她玩, 不能让她身上流一滴汗, 红一丝脸, 安阳自幼只能玩一些插花折纸等静坐的游戏。 于是,一连投了十几次, 竟一次都没中。 关键是渐渐人多了起来, 大家全都兴匆匆的围过来观赏郡主投壶,安阳被架在了火上, 觉得有些丢人, 故而卯足了劲, 一副不投中不罢休的架势。 眼看着手中只剩下最后一支箭了, 正微微呼了一口气,有些紧张,正在调整情绪之际, 这时忽而一只手探了过来, 再然后手中的箭便不见了踪影, 等到安阳缓过神来时, 只听到噌地一声,她手中的箭竟已稳稳当当的投中到了壶中。 安阳一愣,一扭头,便看到顾青山肩上夹着几张半人高的弓箭,刚好从安阳身后路过。 他肩上的弓箭是骑射课上他们这些学生学习用的用具,一共有五六张,皇家学院的弓箭皆是用最上等的材质所作,一架弓箭有十来斤重,往日学骑射时一些身娇体弱的连举起一张弓箭都稍稍费力,而顾青山肩上却毫不费力的一下子便扛了五六张。 好罢,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从安阳身后路过时,随手将安阳手中的箭一把夺了过去,然后轻飘飘的朝着壶中一扔,他投壶时,甚至连脸都不曾偏过半寸,连眼都没有朝着壶摆的方向看过一眼。 就那样轻而易举的将箭投到了壶中后,然而,神情淡漠,当作无事发生似的,直接那样面不改色的扛着弓箭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那轻飘飘的动作,与安阳笨拙的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投得越发轻易,便显得她越发没用。 他连看都没有朝安阳方向看过一眼,浑身上下仿佛都写着对安阳得轻蔑和鄙夷。 那是入学半年后,安阳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憋红了脸。 只觉得丢尽了脸面,不仅仅是因投壶不中,更是被他顾无忧顾小公爷无情的讥讽嘲笑了,那时,就连围观的千金们也纷纷议论纷纷,掩嘴轻笑。 于是自那次回宫后,安阳日日回宫苦练,练了整整三月这才勉勉强强能够投掷壶中,为此,她娇嫩的手指头都险些被箭磨出了一层茧子来。 分明是对她的羞辱举动,怎么出现在了他的嘴里,好似是对她天大的赏赐似的。 她呸! 还有,当年教她射箭?那叫手把手教她射中人生中的第一箭?分明在射箭之前,他用长长的箭抽了她的腰,敲了她的肩,还挑了她的胳膊,挑了她一老鼻子的毛病。 至于什么为她把风?她是在空旷无人的地方悄悄画圈圈诅咒夫子的,四周压根没有人,她需要他的把风么? 反倒是诅咒完夫子后,周围不断传来阵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当时吓得安阳还以为闹了鬼,吓得安阳一脸心虚嘴里连连念叨着“阿弥陀佛”,一路心虚开溜了。 如今想来,压根不是闹鬼,更不是偷偷诅咒人干了坏事惊动了神灵糟了报应,竟是这人作怪? 安阳瞬间气结。 至于当年那个断了线飞走的纸鸢,是被顾青山当场给没收了的,还有,还有,她就说当年怎么蜜蜂乱飞,啄上了书院十数人,大家看到蜂群奔袭,一个个吓得抱头乱窜,就连安阳也险些遭蜂蜜叮咬,一脸狼狈躲避。 “感情这些事情全部都是你在暗中捣鬼,顾青山,你可是谦谦君子,你……你怎能如此小人,如此龌龊,还美其名曰什么为我解围,为我把风,不与我计较,你……你简直大言不惭,臭不要脸,本郡主那些年丢的所有脸竟全是被你所赐!” “你简直……你简直妄为君子——” “啊啊啊啊啊,本郡主……本郡主与你势不两立——” 天呐! 安阳一整个震惊到了。 她简直大开眼界,难以置信。 顾青山指出的一条条,全部都是安阳矜贵优雅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丢脸出糗时刻,她竟没有想到,这背后竟全是他的手笔! 同时,安阳以为两人的人生中压根没有任何交集,如今看来,交集却简直大了去了,简直可以追溯到来世三世互为死敌的那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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