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上台比试,身上宽大的华袍有些碍事,于是顾青山褪下了外袍,只单着了一身白色里衣。 安阳听到动静时,下意思的抬眼朝着院门口看去,赫然只见这会儿的顾青山一身白衣大步而来,手腕脚腕处束紧,身姿挺拔如苍松,苍劲有力。 许是方才操练了一场,汗味未散,大步走来时,一缕碎发勾在唇角,正好将脸侧了过去,听身后的绥靖说道着什么,一缕金色暖阳映衬在他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瞳仁里瞬间变成了琥珀色,远远望去,只觉得神采飞扬,好似与昔日那位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融为一体了。 安阳愣了一下,心中怔怔道,倒是个有些皮相的。 这时,许是十分警觉,察觉到了安阳目光的窥探,只见侧过的那张脸嗖地一下转了过来,那双琥珀色的瞳仁瞬间变成了幽深黝黑,直直朝着安阳方向扫了来。 安阳立马将脸一转,避开了那道犀利的甚至灼灼地目光。 这时,正好蕉月、绿云搜寻无果,冲着安阳摇了摇头。 这档口间,顾青山已然踏步而来,走到了安阳跟前,看了眼被打开的箱笼行李,顾青山眉头一挑,扫向安阳道:“郡主在寻何物?” 被点了名的安阳噌地一下转过了身去,却是举着手中的几根枯药草,双目炯炯,一脸期盼的问道:“请问大人,此乃何物?” 莫非是千年灵芝之类的? 价值千金的那种? 安阳眼神里透着一丝渴望。 却见顾青山扫了眼安阳手中的枯草,淡淡道:“此乃野生野菌,身于边陲之地的深林中,味鲜嫩,作羹汤,更鲜美。” 顾青山如实说着,对上安阳一脸期待的目光,虽不明所以,话毕,却依旧忍不住多补充了一句:“郡主若喜爱,可让送去厨房,晚膳时郡主可尝尝鲜。” 顾青山如是说着。 安阳听了却是一愣。 一时看着手中的这把枯草,俨然整个呆若木鸡。 所以,这是……蘑菇? 并非什么千年灵芝千年药材? 顾青山跨越数千里,巴巴带回来一把……蘑菇? 天呐。 安阳整个玄幻了。 怎么可能会是蘑菇呢? 末了,还依然有些不死心继续探问,只笑眯眯道:“那么请问……请问大人如今每月的俸禄几何?” 安阳似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探问着,问完后,依然继续一脸期待的看着顾青山,等待他一个令她心安的回应。 顾青山对上安阳一脸希冀的双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时抿起了嘴角。 身后的绥靖不明所以,立马兴冲冲的报道:“禀郡主,少主每年可享粮食千担,白银四十两!” 绥靖乐颠颠地说着。 安阳听了后,彻底傻了眼了。 四十两?还是一年? 天呐,虽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小官,好歹是个一县之主,俸禄怎么可能会低成这个样子呢? 四十两银子,她头上一根最最最最最普通的簪子都不止四十两银子啊,这个……这个往后该怎么养得起她啊! 太后当年将她指给顾家,莫不是指错了不成? 还有,若是她这会儿跑去宫里头向皇帝舅舅求情,让给他升个官的话,还来不来得及啊! 安阳顿时一脸愁苦,为日后清贫的日子犯起了愁来。 那双眼里亮晶晶期盼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她毫不掩饰,一脸“嫌弃”的目光一分不差的落入了顾青山的眼里,活了二十多年,生平第一次被人质疑他的能力,只见顾青山抿着唇,半晌,只低声道:“剩余的俸禄,就交由郡主打理了。” 说罢,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铜板,拉起安阳的手,郑重其事地铜板交到了安阳的手心里。 然后冷哼一声,大步朝着屋内跨去。 安阳看着手心里静悄悄的躺着的这门铜板,已呆若木鸡,在风中凌乱。 半晌,手一哆嗦,铜板哐当一声抖擞在地,不知滚落到了何处。 这声清脆的声响骤然将她惊醒,只见醒悟后来的安阳忽而痛心疾首的捂住心口,作痛苦状,嘴上却连连焦急道:“快,快寻,这可是你们县太爷呕心沥血耗费三年才特特积攒下来的俸禄,怎能断送在本郡主的手里,快,快寻,若寻不到,咱们将军府未来一年的口粮该如何解决,这偌大的府邸这一整年往后该如何撑得下去啊?” 一时,整个庭院大乱,纷纷上演搜寻戏码。 顾青山听着外头戏精一幕,一时掩面揉眉,默默叹了口气。
第16章 话说顾青山在将军府安顿了两日后,便出发前往寒山寺接老太君回府。 去了三日,来回路程两日,还在寒山寺停留了一日。 据悉,寒山寺偏远,在京城郊外两百余里的孤山上,地势险要,荒无人烟,原是一处败坏多年的孤庙,后被人重新打点,重新被山下百姓供奉,这才渐渐有了香火。 京城诸多门户都习惯去往京城第一名寺的灵隐寺祭拜祈福,唯独将军府的老太君每年都要去往孤山上的寒山寺小住几月。 有人说,那寒山寺的住持面容半毁,听觉受损,曾是当年顾家军的一名军师,在三十年前的那场惨烈的大战中险些命丧黄泉,最终死里逃生,却因人险遭半死,最终看破生死,回到了孤山上剃度修行,这一修习便是三十余年。 顾青山一行风尘仆仆,回到顾家时已快到了傍晚时分。 方一到城门时,将军府的探子便已率先回府禀报了,安阳梳理一番,严惩以待,盛装出席,早早便在府门前候着了。 她这日特意换成了一身稳重端庄的宫装,深紫色的大襟短袄儿,下着同色马面凤尾裙,裙腰加褶,褶缎上绣着精衤糀美的花鸟纹,带边上绣以金线埋以银线,华贵不可言,衬托得整个人端庄大气,美撼凡尘中不失华贵尊容。 无他,只因老太君虽为人低调,多年不再出世,然而她老人家身上的传奇和精彩绝伦的事迹,便是时隔多年,依然令闻者敬佩和胆寒。 就连太后对这位渐渐隐世的老太君都颇为敬仰和敬重,年年除夕宴上,点的第一道菜都是由太后钦点,给将军府的老太君送去的,整整二十余年,一次不曾落下过。 安阳自是敬重。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缓缓停下,一辆十分轻车简从的青篷马车,似与老太君的身份并不相符。 顾青山骑乘黑色骏马,在马车前开路,见安阳早早等候在此,远远抬眼朝她看了一眼,许是这几日安阳都着装素淡,像这日这般浓重并不多见,不多时,复又看了一眼。 这才翻身下马,将马绳交给了前来牵马的门童,随即缓缓朝着安阳这个方位走了来。 安阳见状,也朝他迎了两步。 两人并肩立在一处,齐齐朝着马车看去。 这时,只见马车帘子从里拉开,却是探出一只敦厚圆润的手,片刻后,双帘拨开,从里探出一颗圆滚敦实的脑袋来,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娘子。 那小娘子没有第一时间下马车,而是,拨开车帘后,立马瞪着双圆溜溜的眼举目四望一番,像是有目标性似的,最终,目光直接准确无误的朝着安阳脸上探了来。 看到安阳后,那双圆溜溜的双眼顿时一愣,似没有料到她竟当真如传闻中那般惊为天人,只见她以半伏的姿势撑在车门口撑了许久,一动不动,宛若一座雕塑。 这时,顾青山抬眼道:“还不下来,磨蹭什么!” 语气带着一丝清冷,话语却透着一丝熟稔。 那小娘子被这声催促声惊醒,登时缓过神来,却是愤愤不平的瞪了顾青山一眼,继而恶狠狠地剜了一旁不明所以的安阳一眼,面上咬牙切齿,一副安阳屠了她祖上满门的架势。 獠牙一番后,这才双臂扒拉开帘子,直接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是的,跳,地面都随着轻轻崩了一崩。 这才见这小娘子跟个小牛犊似的,头发一丝不苟的高高束起,戴了玉冠,竟束了个男子发饰,浑身略有些敦厚圆实,面略黑,脸圆滚,故而一张脸又圆又黑,并非天生黑皮的那种,瞧着倒是像是在边塞长大,被疆北的寒风雨露刮蹭过的那种黝黑,带着些小小风霜的气息。 小胖妞算不上,却也扎扎实实小圆妞一枚。 且瞧那架势,气力巨大,估摸着还会些武艺。 仿佛对安阳带着股子浓浓的敌意。 跳下马车后,小嘴里冷哼一声,将小圆脸猛地一别,拿着后脑勺怼着身后夫妻二人,这才转身掀开帘子,将里头的老太君搀了下马车。 只见老太君一头银发高高盘起,梳得一丝不苟,身着一袭黑色短袄儿,外罩着同色褙子,穿戴极为普通,比之寻常世家府上得脸的老嬷嬷不显多少,又见她额宽而颌圆,生得干瘦,全身上下唯有手中挂着一窜佛珠,并无任何装饰,看着像是一寻常老妪,然而,下马车后,视线朝着不远处的安阳探去时,这才见她一双眼极为精悍,像是半生的智慧和传奇全部浓缩在了那一双眼里,只觉得那眼神极为犀利,深不见底,仿佛一眼能够探到人内心深处,任凭一切妖魔鬼怪,到了这双眼前,都能立马显出原形了。 老太君下马车不久,那圆脸娘子又颇为费力地将一柄赤金龙头拐杖从马车上抬了下来,只见那拐杖比一人还高,拐身比人胳膊还要粗,从拐杖底部一尾龙尾一路沿着拐杖盘旋而上,直至拐杖顶端,赫然便见那龙头张开嘴呼啸高飞,仿佛要一飞冲天,尤为凶猛和威武。 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乃先皇御赐的龙头拐杖,整个大俞,仅此一副,可上打昏君,下打奸佞,威严至极,乃至高无上的尊荣。 “安阳拜见祖母。” “祖母舟车劳衣华顿,一路辛苦了,后院已备下晚膳,祖母请。” 话说老太君一个眼神朝着安阳看来,瞬间叫安阳神色一凛。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眼神,却觉得幽深至极。 安阳自幼在太后膝下长大,每年逢年过节自问见过不少贵妇,甚至有诰命夫人,自幼见惯了世面,连皇祖母和皇帝舅舅她都不怵,可不知为何,每每到了这老太君跟前,都忍不住有些心有余悸。 大约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有着常人身上没有的魄力和血腥味罢。 像是地狱归来的修罗使者,无端令人胆寒。 老太君精悍的目光在安阳脸上端详片刻,良久良久,方缓缓道:“有劳郡主了。” 语气不辨喜怒。 声音亦是听不出悲喜。 带着些客气的疏离。 说罢,便缓缓杵着龙头拐杖,由一旁的圆脸娘子搀扶着往里走了去。 圆脸娘子见老太君神色冷淡,似有些得意,经过安阳身边时,还冲她龇了下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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