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砚端着茶碗浅啜,嘴巴被堵上的赵正德望着他目眦欲裂,嘴里呜呜叫唤着。 “看来赵大人有话要说,”霍砚放下茶碗,挑着眉看赵正德,神情闲适,面上在笑,却不及眼底。 番役上前将赵正德口里的布巾扯出来,随即便是一连串破口大骂。 “霍砚!你个阉贼,奸人!擅闯本官府邸,你目无王法,你该死!”赵正德不歇嘴的叫骂。 陈福当即上前便是一记窝心脚,踹得赵正德口吐鲜血,冷眼乜他斥道:“崇州知州赵正德,知法渎职,卖官鬻爵,收受贿赂多达黄金三千万两,你可知罪?” 赵正德朝霍砚吐出一口血沫,通红着眼痛声怒骂:“你放屁,奸贼,你这是污蔑,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皇上明察秋毫,定然不会任由你胡乱栽赃陷害!” 他话音一落,便见一箱箱黄金,古玩古画,玉石器物,就连外头的汉白玉影壁,都被砸下抬了进来。 看着那影壁,赵正德怒极反笑:“这本就是我府上的东西,怎么就成收受的贿赂了?还说你们东厂不是栽赃陷害?”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赵正德不死心的大喊大叫。 霍砚懒怠地转着手里的银手炉,算计着一路来回的时辰,不知回去能不能赶上他的娘娘起床,若还未起,他还能与她一块儿再躺会儿。 这般想着,霍砚自然不愿与赵正德多费口舌。 当年他从霍家抢来的东西,自有陈福比着单子核对,应该大差不离,有所缺漏就用他贪墨的银两中抵扣。 至于赵正德这条狗命,自然没什么用处了。 霍砚径直站起身,面无表情道:“一个不留。” 陈福颔首。 赵正德眼睁睁看着妻子老小一个个被拖出去,气得心血倒流,口中鲜血喷涌不止,他望天怒斥:“老天无眼,老天无眼啊!我赵正德一生为官清正,两袖清风,临老却还要挂上收贿的污名,我到底做了什么孽,老天要降此责罚!” 霍砚闻言脚下一顿,当即回眸乜他,面容冷淡,目色清冷如霜。 看赵正德一副饱受冤屈的模样,霍砚蓦的笑起来:“这才几年,赵大人便将自己做的孽,忘得干干净净了?咱家帮你回忆回忆?” 他这般阴恻恻地看过来,平白让赵正德打了个冷颤。 霍砚慢条斯理地坐回太师椅上,眸光紧紧盯着赵正德,口中吐出一样样刑具的名字。 一样样念下去,赵正德本因动怒而潮红的脸色渐次惨白。 霍砚面上的笑意却越发明显:“先给赵大人试试夹棍?” 赵正德登时疯狂地挣扎起来,斑白的发髻被撞散,面上的正气被恐惧替代:“不要,我不要!你杀了我,杀了我!” “啧,咱家才想起来,此处不是府衙,没得这些刑具,”霍砚有些惋惜的叹道。 赵正德以为劫后余生时,霍砚转而又笑起来:“赵大人惯爱用私刑,府中定然是不缺这些器物的。” 他虽在笑,可那笑阴森可怖,让人周身升寒。 当即就有番役去后院搜寻。 赵正德自己当然知道,霍砚说得没错,他府里确实有那些要命的东西,他面色惨白如纸,脑中刻意尘封遗忘的记忆缓缓苏醒。 惨叫声,迸溅的鲜血,哭喊声,撕裂的人体,夹断的手指,沾血的木驴…… 于当年的赵正德而言,这是杀戮带来的快意,于如今的赵正德而言,那些种种惨样,恐怕即将要应验在他自己身上了。 赵正德满脸惶恐,豆大的汗珠接连滚落,他开始哀求,甚至不住的磕头:“求求你,掌印,我求求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看来赵大人是想起来了?”霍砚目色冰寒,面上却带着张望又热烈的笑,更衬他眉目精致,面容昳丽。 赵正德涕泗横流,点头又摇头,起初那点敢质问老天的正气荡然无存。 他哭得难看,霍砚厌恶地别开眼,长指捏着茶碗盖,拂开碗中起伏舒卷的茶叶,瓷器碰撞发出脆响。 “咱家本想让赵大人死得痛快点,奈何你记性不好,咱家就只好让你回忆个清楚了。” 他话音一落,番役恰好带着那些刑具返回来。 夹棍,老虎凳,钉椅子,铁链,刀凳……器具繁杂,几乎堆成小山。 陈福眯着眼打量,那刀凳上还沾着干涸的斑斑血迹,显然这刑具时常有人使用,顿时啧啧称奇:“外人称我们东厂手段残忍,若要他们瞧见赵大人这些惨绝人寰的刑具,恐是得吓得屁滚尿流。” 以往引以为豪,甚至让他无比愉悦的杀戮器具摆在赵正德眼前,他如今却看都不敢看。 霍砚站起身,慢悠悠的踱步过去,问他:“赵大人喜欢哪一样呢?” 赵正德撇过头不敢看,只口里念叨着让霍砚杀了他。 霍砚一脚将他踹倒,踩着他的脸逼迫他去看那些沾着陈年血迹的刑具,他笑盈盈地望着赵正德,说出来的话,却堪比恶鬼索命:“赵大人应该很喜欢刀凳吧,瞧瞧上面凝固的血迹,啧啧,让人坐在刀锋之上,双脚系着铁球,借着铁球的重量,就能活生生将人劈成两半。” 光这样形容,便足以让人心惊胆跳,而几次三番,甚至无数次在旁人身上施为这刑具的赵正德,他又是人还是鬼呢? “给赵大人试试,”霍砚挪开脚,漫不经心道。 立刻就有番役要把赵正德架起来,拿着铁球往他腿上系。 赵正德吓得屁滚尿流,声嘶力竭地哭嚎,最后竟不知怎么地挣脱桎梏,一头撞在承柱上,昏了过去。 霍砚看着他颤抖的眼皮,面上在笑,眼里却掺杂着仇怨。 白菀有一点说错了,她总说他冷淡不爱笑,实际上,手刃仇人的快感,总能让他无比愉悦。 凤眸阖拢又睁开,眼中翻涌地血色已经沉寂,他淡声道:“既然赵大人如此惧怕,那就从夹棍开始吧。” 番役手脚麻利,又拿布巾把赵正德嘴巴堵上,两人摁着他,将夹指和夹踝给他套上。 四人分别各拽着麻绳,奋力一扯,夹棍齐齐挤压在赵正德的手指和脚踝上,赵正德猝然瞪大眼,哪怕他堵着嘴,惨叫声仍旧溢了出来。 霍砚看着他,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还想不起来就把这些刑具挨个试一次,当年赵大人也是这么做得不是吗?咱家相信,赵大人一定能想起来。” “我,我只是奉命行事,”赵正德痛得满头冷汗,一边惨叫,一边断续的说。 霍砚挥手让停,一边了然的点头:“咱家知道你们当年百般拷问霍家人是在找什么,传位诏书,对吧?” 当年霍家人下诏狱到问斩,短短十日不到的时间,所有人周身无一块好皮,就连孩子身上都有夹棍的痕迹,可见他们在那十日中遭遇了什么。 赵正德满头大汗的瘫倒在地。 霍砚居高临下的睥他:“没有传位诏书,先帝惴惴不安了一辈子,他这个皇位,至死都名不正言不顺。” “掌印,”陈福突然道:“有个小姑娘带着赵大人的幺子钻狗洞跑了。” 霍砚转过身,轻描淡写道:“那就抓回来。” 赵正德做这么多,就是为了给他的孩子争取时间,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畜生,你连孩子都不放过!” 霍砚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般,嗤笑了一声,冷眼觑他:“霍家五十八口,其中有五个是不足十岁的幼童,两个刚刚降生的幼儿,你们放过他们了吗?” 赵正德骤然噤声,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手上脚踝剧痛无比,他转着充血的眼珠,看向霍砚的脸,细细分辨着,隔了半响,他的眼睛越瞪越大:“你……你到底是谁?他们,他们说你是颍国公的嫡长子,可如果传位诏书在你手里,你只能是……” “是你,你没有死?”赵正德嘶吼出声,声音尖利得几乎变形:“哈哈哈哈,你竟然真的没有死?你果然是个畜生,冷血无情残杀手足的畜生!你又比我好上多少?” 他瞠圆了眼仰天惨笑:“你来找我报仇?你应该先杀了你自己!霍惠妃,霍家人,德宗,他们都是你克死的,你就是个不详的孽种,所有和你有关的人,有牵连的人,通通都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霍砚冷漠地回视他。 赵正德像是知道自己彻底无法逃出生天,破罐子破摔,对着霍砚怪笑:“想知道为什么吗?你下地狱去问那些被你克死的人啊!” 一旁的陈福听得胆战心惊,看着掌印面无表情的脸,下意识想冲上去撕烂赵正德的嘴。 霍砚却无所谓地掸了掸衣袍上看不见的灰,眼尾从赵正德身上略过,淡声吩咐道:“这些人你看着处理吧。” 陈福连连应声,一路将霍砚送出去,才折回来,一脚踹在赵正德身上,掏出匕首又将他拉起来,白净的脸上满是阴狠:“赵大人这张嘴可真不会说话啊。” 他毫不犹豫地将匕首伸进赵正德嘴里,割断了他的舌头。 霍砚孤身一人从赵府出来,漫天白雪中唯有他一点红。 手里的手炉已经不再散发热意,霍砚却仍旧握在手中,他团着手,慢悠悠地走,绒雪落了满肩。 出来时已近正午,街上渐渐热闹起来,霍砚面无表情地听着吵嚷的热闹,将手炉握得越发紧。 他径直往崇州城最大的脂粉阁去。 “这颜色是什么味?”霍砚面无表情的指着一盒丹橘色口脂问。 世人皆知奸宦霍砚的恶名,但见过他的人却少,他冷不丁走进脂粉阁,周边多是姑娘夫人,乍见他生得俊秀秾丽,一个个大着胆子挪不开眼的盯他。 怪霍砚周身气势骇人,脂粉阁的老板娘也只敢远远看着,等听他问,才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却不懂他这话的意思。 霍砚为数不多的耐心通通都给了白菀,当即就此作罢:“算了,都挑些常用的颜色各一种,包起来。” 难得遇见这么大方的客人,老板娘自是喜不自胜。 霍砚回到竹楼时,瞧见三楼的窗门微敞,正打算直接上去时,脚下一顿,继而往二楼的盥室去。 等他再上到三楼时,白菀恰好在梳妆。 她难得着了身藕荷色潜云竖领大襟衫,这颜色鲜嫩,更衬得她娇妍如绽,面若芙蓉。 白菀从镜中瞧见霍砚,也不回头,只对着镜中的他浅笑:“你回来啦?” “怎么换了身衣裳?”白菀想起霍砚出门时着的绯衣,这会儿却换成了绛紫色的圆领袍,忍不住疑惑问。 “沾了些脏东西,”霍砚缓步走进来,接过绿漾手里白玉梳篦,神情自若的替她梳发。 白菀却鼻尖微皱,她嗅到了一些不同的味道。 她指腹沾着红艳的口脂,沿着本就粉嫩的唇抹,透过铜镜,好整以暇的看着霍砚:“掌印是去了什么烟花柳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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