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露薇推门进来,雪球便借着门缝钻了出去。 白菀生怕雪球再跑不见,不顾自己发未梳髻,只穿了一身单薄的亵衣,提着裙子便追了出去。 这猫胖得很,跑起来却格外灵活,她眼睛盯着雪球,眼睁睁看着它三两步跳上霍砚的肩头,自己却刹不住脚,跟着一头撞进霍砚怀里。 霍砚只觉得一阵沁人心脾的暖香扑面而来,接着便把温润馨香抱了个满怀。 他头一次觉得,女人香似也不那般令人作呕。 白菀不等霍砚将她推开,连忙手脚并用的从他怀里钻出来,把雪球从他肩膀上抢下来抱在怀里,随即往后连连倒退两步:“本宫并非有意而为。” 她双手抱猫,雪腮红扑扑的,跑乱的青丝有一缕缀在她唇角,更衬唇色娇艳莹润,一双乌黑的杏眼又无辜又歉疚的望着他。 雪球在白菀怀里张牙舞爪,拼了命的朝霍砚扑腾。 霍砚一伸手,白菀有一瞬怔愣,雪球便趁机爬出去,跳上他的掌心,手脚并用的扒着他的臂膀。 白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雪球的爪子利,把霍砚的袍子都抓得勾起了丝。 霍砚捻起雪球的脖颈,眼睛却盯着白菀,故而笑起来:“这畜生性子顽劣,娘娘可有受伤?” 这是白菀头一次无遮无挡的看清霍砚的笑颜,一扫阴郁,看起来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白菀摇了摇头,脑后的青丝微荡:“它很乖。” 这还是霍砚头一回听见有人夸这猫乖。 白菀听见一声嗤笑,抬眼看过去,霍砚眉目间的舒朗荡然无存,那点厌世的阴影又爬上了他的脸,只是他肩上趴着圆滚滚的雪球,周身凛冽的气势锐减。 霍砚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能容忍一只猫在他肩上作乱,却也能举手取无数人性命。 直到霍砚肩上的鹤氅落在她身上,周身被暖意笼罩,白菀才发觉自己手脚冰凉。 而不远处拿着她的斗篷追出来的清桐,看着她欲言又止。 直到走回暖阁,白菀才觉得自己周身凝固的血液重新沸腾起来,便命清桐替她更衣。 谁知霍砚迈步跟了进来,神情自然:“咱家伺候娘娘穿衣。” 白菀拢着衣襟,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半响撑着笑道:“不劳掌印了。” “莫不是娘娘嫌弃咱家手脚粗笨,伺候不好?”霍砚歪头看她,雪球也眨着眼喵喵叫。
第9章 白菀缓缓松开衣襟。 她是皇后,霍砚是宦官,他伺候她,理所应当。 “多谢掌印。” 白菀突然想起来,她好像一直在谢谢霍砚。 “清桐,你退下吧。” 霍砚没从她脸上瞧出难堪和挣扎,有点失望。 清桐站在围屏前面,迟迟不动。 她没跟任何人说,封后大典那天,她跟在凤舆旁边,将霍砚那卑劣的动作尽收眼底。 哪怕她已被霍砚那凶戾的气势骇得双腿发抖,但她仍旧咬牙强撑着。 总不能…… 她看见霍砚那看似轻忽实则波涛暗涌的眼神扫过来,整个人直发僵。 她是不是要死了? “掌印,本宫准备歇晌,行装不必过于繁琐,”白菀又唤了一声。 霍砚收回眼,去拿托盘上的襦裙。 清桐如释重负,冷汗淌了半身,逃也似的往外走。 她能怎么办呢? 白菀看着霍砚拿着她的襦裙走过来,她已经准备歇息,因此清桐准备的衣袍并不繁琐,着一件襦裙,套上褙子便能见人。 烟霞色的菱纱襦裙拿在霍砚手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白菀伸展手臂,微不可查的深吸了一口气。 霍砚的存在感太强了,哪怕背对着他,白菀都能感觉得到他正缓步靠近。 后背一凉,汗毛直立,紧接着霍砚的手从她腰两侧伸出,环着她的腰拉过襦裙的细带,继而收回手在她腰间打了个结。 这个姿势太暧昧了。 主子与奴才,本当不上暧昧这个词,更何况霍砚是个宦官。 可谁又会把霍砚当成奴才呢。 白菀想起自己交出去的那一枚掌心炉,敛眸掩下眼中的自嘲。 半身襦裙要缠系带,白菀甚至不知道霍砚是故意还是无意,他的手总是若有似无的触碰到她的腰,隔着衣物,带着抓心挠肺的痒,让她遏止不住的颤栗。 所幸这样的折磨持续得并不长,霍砚替她穿好衣裳便失了兴致。 待清桐替白菀绾了个简单的斜髻出来时,霍砚正站在她的几案前,百无聊赖的翻看着几案上的秀女名册。 “娘娘心中可有属意的人选?”霍砚头也不抬,像是知道她已经出来一般。 白菀慢慢走过去:“做定夺的是皇上,掌印应该问问皇上的意思。” 霍砚对她的话不以为意,倒是信手捻起一张小像,笑道:“这是杨家的姑娘?倒是舍得。” 白菀朝那张小像看过去,画像上的女子眉目英气,双眼灼灼,唇边带着飒爽的笑意,是与京中女子不同的英姿勃发。 确实是镇国将军唯一的女儿,杨景初。 “咱家听说,杨家的女儿与娘娘私交甚深,如今也要与娘娘一同嫁入天家,不知娘娘高兴不高兴?”霍砚看着白菀,似笑非笑。 白菀知道,他并没有在笑。 霍砚天生一张笑脸,星眸郎目,唇角上翘,本是极开朗大气的面相,偏偏他眉目阴翳,周身煞气,鲜少有人敢直视他。 抬手撩起鬓边垂落的一缕青丝别在耳后,白菀面上浅笑:“本宫与成君情同姐妹,自然高兴,可惜的是,本宫真正的姐妹没在这名录上,倒平白少了几分乐趣。” 霍砚忽然凑过来,盯着白菀的眼睛看:“娘娘此话当真?” 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得倘若白菀敞开鼻息,便能呼吸交融,哪怕这么近,白菀在霍砚的眼里依旧看不见自己,那里只有一片黑暗和混沌。 她屏着气,与霍砚对视:“皇上与三妹妹情真意切,本宫怎忍心让他二人隔着深宫苦苦相思呢?况且依照三妹妹如今的名声,也只有进宫这一条路可走了。” 说罢,白菀浅浅的吸了一口气,一缕甘松气味顺着爬进她的鼻腔。 她慢慢又补了一句:“否则,大概就只能远远嫁出去了,贩夫走卒,瘸腿鳏夫,总会有人要她的。” 白菀看着霍砚笑起来,唇角向上勾,漂亮得不似真人,若不是满眼讽刺的话。 “咱家要听真话,”霍砚忽而抬手,抽出白菀发间那支玉簪子。 如瀑的青丝散落,滑过霍砚的掌心。 白菀眼睫轻颤:“得不到的才最好,三妹妹在宫外,皇上会日日惦念她,倘若她在宫里,也好解了那相思之苦。” 白蕊打的什么主意,白菀清楚不过了,她的清白已经给了姜瓒,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留住他,有的只是那一点浅薄的爱。 她便是要凭借那一点爱,在姜瓒对她又爱又愧的时候,谋取最大的利益。 但白菀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白蕊要谋她的命,那她就要白蕊得到即失去,要她眼睁睁看着,一步之遥的天堑。 霍砚并没有错过白菀眼底一闪而逝的狠辣。 他颔首,一边五指成爪穿过白菀的发,动作娴熟的替她重新绾髻。 瞧瞧,这就是端庄贤淑的皇后。 白菀看霍砚从袖笼里取出一个眼熟的匣子,继而拿出那支她才让人送回给他的十二尾游凤金钗。 霍砚径直将那钗簪进髻里。 白菀意欲脱口的话咽了回去。 她的本意是要将这钗还给霍砚的。 霍砚像是知道白菀心中所想,随意道:“娘娘若是嫌这钗晦气,丢了便是。” “多谢掌印,这钗本宫很喜欢,”白菀微微低头,露出的脖颈白皙修长。 霍砚的钗,谁敢丢。 霍砚应当不会干涉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了。 白菀看着霍砚离去的背影渐渐化成一道鲜艳的红。 她前脚才转进寝殿准备歇息,紧接着便听露薇来禀,说镇国将军夫人携女求见。 白菀听着惊讶,镇国将军只有杨景初一个女儿,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杨景初这会儿正随老镇国将军在西北戍边。 好在衣衫整齐,倒也不用重新更衣。 白菀捡了件月白团锦的大袖衫穿上,虽然二十七日国丧已过,但也不宜穿红着紫,唯有霍砚那个嚣张惯了的,也没人敢管他穿什么。 待她出来,将军夫人齐氏已经带着一身素净打扮的杨景初等在花厅。 白菀远远看了杨景初一眼,她与杨景初已有两年未见,两年前风风火火的假小子,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坐在那儿不说话倒有几分淑女的模样。 杨景初一转脸,便瞧见缓步走过来的白菀,眼眶登时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o,这章发红包
第10章 杨景初腾的站起身,快步向白菀跑来,想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的给她一个拥抱。 却被将军夫人一拉,刹住了脚,杨景初才想起来,如今她与白菀的身份已是天堑。 别别扭扭的朝她福身:“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白菀抿着嘴笑,杏眼亮晶晶的,主动上前将杨景初抱了一下:“这是怎么了?两年不见,连抱我一抱都不肯了?” 杨景初身形一滞,眼底的泪淌出来,用力回抱她,呜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惯爱大哭大笑,喜怒张扬,最是随性恣意,这还是白菀头一回见杨景初哭得这般委屈。 白菀揉着她微硬的发,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知道杨景初为何如此。 将军夫人也忍着泪,低声和清桐说,要去外头走一走,给白菀和杨景初留下单独说话的时间。 待将军夫人出去,杨景初便松开白菀,一撩裙摆在她面前跪下。 她撩裙摆的架势坦荡不羁,那点硬憋出来的女儿娇态荡然无存。 白菀没拦住她,杨景初给她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 “你这是做什么,”白菀皱着眉,试图将她拉起来。 杨景初跪在地上不肯动。 “天底下最没资格进宫的就是我,我对不起你,”她仰头看着白菀,眼里满是泪水:“阿满,你打我骂我吧。” 白菀蹲下来与她平视,正了正被杨景初磕歪的玉簪,眼里满是忧愁:“我怎么会打你骂你呢,我只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杨景初是什么人,三岁练刀,十岁随老将军上战场,十四岁主导长鹿河之战,率两千女子军生擒辽国主帅,随后几年更是捷报频传,战功赫赫甚至以女子之身让先帝亲封红缨将军。 姜瓒怎么配让这样的杨景初进宫为妃呢? 这样如同明媚烈阳的杨景初,不应该囿于这吃人的宫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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