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点点头,没敢拒绝,抬手用纸包了一块点心,随后和于夫人一同迈步出了大堂。 孟氏只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小厮有些古怪。 怪道那于三公子是个难以管束的主儿,两家谈着正事,竟叫小厮就这么闯进来。 留下来的于老爷自然也对于箫良的表现十分不满,等两人出去后,忙为于箫良找理由遮掩:“想必箫良是有什么府里的事跟夫人商议,心下着急才派了小厮过来,失了礼,还请不要见怪。” 孟氏只好点头称是,也不好当着亲家的面显得自己心量狭窄。 但她感到好奇,尤其是关键时刻冒出来的于三公子,总觉得是来搅和事的。 他之前就有过态度的反复,这回临门一脚,怕是又要出什么岔子。 心中焦虑间,孟氏抬手端起茶杯,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口鼻喝水,尽量压低视线,往外飞快瞥了一眼。 于箫良和于夫人在外头避开人的阴凉处说着些什么。 孟氏放下茶杯,心跳开始加速,手指不停拨弄着腕上的东珠,以缓解表情的尴尬。 半晌之后,于夫人再次踏入正厅。 不出所料,她此刻面上表情已经变了,不复方才的亲和态度。 于夫人端坐在藤木交椅上,见一旁的孙府丫鬟过来将半凉的茶沏上热的,忙一抬手,示意不必了。 随即她看向孟氏,表情冷漠,语气中带了质疑:“孟夫人待我们宽厚,不嫌弃我家三公子在外头的名声,肯将手心里捧着的外甥女嫁于箫良,我们自然替他高兴。原想着两家结亲,能叫孙家在淮城行得万年船,于府也能跟着沾光,可如今看来,孟夫人似乎有什么事情瞒了我们。” 孟氏额心突突跳了两下,大概猜到于夫人口中说的隐瞒的事情是什么了,但她还是依照之前的原则,绝不透露一分一毫,佯装不知:“我不明白亲家的意思。” 于夫人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就已经把孙家当做外人了,听见这个称谓,轻哼了一声:“若是孙家把我们于家放在眼里,就不该隐瞒孙家表小姐的怪病!我们箫良好歹是个正常人,可你家表小姐呢?刚才箫良叫来府上王大夫一问,申茶竟是个什么药都医不好的毛病,恐怕将伴随终身!说话不利索也就罢了,走路都慢腾腾的,指望我们于府将来伺候着她,养她这么个病秧子吗?” 孟氏一听,瞪大了眼睛,从座椅上猛地站起,一脸不可思议,嘴硬道:“申茶明明风寒已经大好了,我前几日还问过王大夫的,这怪病是什么时日得的,我竟被全然蒙在鼓里!” 这话说出来,于老爷和夫人面上都没什么表情,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样。 孟氏着了急,脸上明显地白了一层,指着外头叫小厮:“去,把王大夫叫来对峙,他从未对我提及过表小姐的怪病,怕不是申茶和大夫合起伙来蒙骗我!” 她对于王大夫的作证是全然不怕的,就以她在府里的地位,连老爷都矮上一头,还有谁人敢惹? 况且隐瞒这事的算盘孟氏早就打好了,早在初时询问王大夫关于申茶的信息时,她就命他咬死了,不许对外说她知道。 这般言之凿凿不惧对质的措辞,让于夫人动摇了一瞬。 或许孟氏对此是真的不知情,毕竟据于箫良所说,申茶的病一共才患了没多少时日。 孟氏打理孙家对外庞大的生意,还要打理对内的三房关系,真没顾及到申茶忽然患了的怪病也未可知。 只是事已至此,这婚也必须得退了。 于家好歹也是有头面的官宦人家,就是于箫良有一些恶行不假,也不至于娶一个有怪病的正室回去,拿不上台面,传出去了也是平白惹人笑话。 于夫人没再追究孟氏是不是隐瞒申茶疾病的问题,只明白地提出了自己的主张:“我的意思孟夫人应该知道,于家不会娶这么一个病秧子。光是一场风寒就闹了这么久的病,到了于家别说打理箫儿府上的内务了,就这身子骨,又能撑得几时?” 孟氏听了这话,眸光黯淡下来。将自己从知晓这件事上成功撇出去的那一点喜悦,也消失殆尽了,这会儿呆滞地坐回了椅子。 于老爷离开了正厅,于夫人跟着一脚踏出了高高的门槛,又微微回了头,撂下一句:“箫儿的意思是,婚事暂且搁置,这件事他还要考虑。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我是不会同意的。” 于家的反应给了申茶一定的缓和时间。 听琥珀提及了于三公子垂头丧气离开的消息,她半躺在搭起的高高枕头上,枕着胳膊思索片刻。 于家父母虽然言辞凿凿,可琥珀也说,于箫良似乎还有些犹豫。 他知道怪病这事瞒不得父母,只要他们见了申茶就会知晓,提前说了以防将来诸多不满。 但于箫良似乎还是有些放不下,离开时一步三回头,频频看向西院的方向。 只这个举动,就让申茶下定了决心,得把这件事处理得干净一些。 一场两家联姻的大婚,轻易取消确实没那么容易,若是孙家给予于家更多的利益诱惑,他们难保不会再次动心。 因此,叫于家死了那条心还不够,必须让舅母也断了将自己嫁出去的念头。 申茶瞧着床边的帷帐,脑海中一个计划渐渐成型。 她缓缓坐起,端起桌边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觉得身子更暖和了些,这才叫了琥珀过来。 . 第二日,孟氏坐在房间里审查账目,听见门外几个丫鬟窃窃私语,声音虽小,却也钻进了她耳朵里。 “这事真是神了……” “那可不,我现在不信都不行了,太灵了!” “你们说会不会跟她那个什么怪病有关系啊,我听说一般这种人在开启灵智之前,都会生一场大病……” “城外有个巫医不就是吗,爬山采草药的时候摔断了腿,之后断命理看风水什么的就极准。” 孟氏原本听着心烦,想呵斥她们安静点。 但听到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她张了张口,还是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隔着一扇窗子默默竖起耳朵听。 做生意的人没有不信风水鬼神的,尤其像孙府做得这般大的人家,遇见各路神仙都要拜上一拜,保佑孙府开枝散叶人丁兴旺,日日招财进宝。 她顿了顿,心下觉得不对,她们口中说的患病的女子,不会是申茶吧? 为了验证,孟氏手中勾画的笔都慢了下来,伸长了脖子认真听着她们的对话,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前后原委。 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丫鬟中,有一个不小心掉了东西。 恰好昨日申茶路过听见了,随口说了句那东西的位置。丫鬟当即表示不信,自己找了好几天都没寻到,况且她说的地方都已经翻过两遍了,确实没有。 谁知回去后,那丫鬟把住处都翻遍了,还是没找到东西,心里烦躁,猛地想起了申茶的话。 算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因此在自己房间的床底努力摸了一摸,竟真的在落满灰尘的角落里找到了! 原来每次搜寻的时候都差一点,东西就在床底更靠里的位置,被一双许久未穿的鞋子压住了。 听完这话,孟氏将信将疑地坐了回去,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毛笔停顿太久,一团黑乎乎的墨竟然滴落在账本上。 她赶紧起身,处理起账本上的墨渍,避免墨水洇开,涂掉更多的数字。 看来今天这账,要晚些时候再审了。 孟氏将账本打湿的地方摊开放在靠近阳光的位置,打算把这一页晾晾,随即起身出了房门。
第9章 回到东院的路上,孟氏恰巧碰上了悠然走动的申茶。 申茶手心正捧着一颗东珠,低头端详。琥珀远远瞥见孟氏,刻意扬起了声音:“小姐,这就是东珠?果然色泽式样与众不同,比寻常珠子好看得多呢!” 申茶点点头,认真演着戏,完全不关注孟氏对此的态度。 她演得越投入,孟氏越觉得真,不管怎么说,得想尽办法让她相信,自己确实有点通灵本事。 正如她所料,孟氏的确在听到东珠两个字的时候,慢下了脚步。 她惯常喜欢拆台的,想着申茶平时哄哄小厮丫鬟也就罢了,现在竟随意指着一颗珠子就说是东珠,可就闹笑话了! 东珠是何等珍贵的东西,单是巨商富贵家财万贯都买不到,还得托人去京城找到靠谱关系,才能得上一两颗。 申茶哪来这样手眼通天的能力? 于是孟氏走上前,刚要出言讥讽,忽然近距离瞧见了申茶手中的那颗珠子。 她愣了一下。 等等,这东西怎么看起来……像是真的! 孟氏刚张开的口动了动,把喉咙里的半截话咽了下去。 眼前的珠子如此透亮纯粹,大概还是上品! 她手指兴奋得有些发抖,先是将手腕上随时带着的东珠手串和那颗珠子比照了一番,惊异于那颗东珠的确完胜自己腕上的东珠手环。 当初东珠珍贵,她的手环还配了其他寻常珠子,真正的东珠,一只手环上不过只有两枚。 为了验证,孟氏将申茶找到的那颗东珠和手环上的东珠放在一处,相互摩擦一番。 两枚东珠触感相同,摩擦而下的确都是点点粉末,且磨掉的东珠表面仍然散发着莹润光泽。 她将手环收回,又从腰间取出一柄长柄钥匙,在那颗东珠上轻轻划了一道,看着划下的深层痕迹,的确还是一层层粉质包裹。 是天然形成的珠子,是东珠! 孟氏抬起头来,眼眸中已是灼然生光。 关键难得的是这珠子,府中即便是自己,也弄不来成色这样好的东珠。 孟氏目光盯着东珠一眨不眨,连一旁的琥珀都看了出来,她对这东西爱不释手,怕是不想还回去了。 她手指摩挲着东珠,问申茶:“外甥女,你哪里得来的这好东西?” 申茶定定地瞧着她,慢悠悠地说出几个字:“今晚晚膳鲫鱼肚中,也有一颗,是给舅母的。” 话音刚落,周围静了一瞬。 孟氏深感不可思议,今晚的鱼肚中……她是怎么知道东院今晚会吃鲫鱼的? 况且这鱼肚,她总不可能找人破鱼肚而入,提前将东珠放入吧? 就算提前放入了,她现在告诉自己,那不是还有更改的可能吗? 比如自己现在就去小厨房吩咐厨娘把鲫鱼肚子掏一遍,看看东珠会不会是提前存在,再找人问问是不是有人提前进过厨房即可。 她这么想着,担心申茶捣鬼,已经耳语身后跟着的丫鬟,叫她去厨房翻找鲫鱼肚子了。 不一会儿,围观的丫鬟小厮们都散去了。 申茶没再说什么,只微微向着孟氏蹲了下身,由着琥珀扶进了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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