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羲元开玩笑道:“你要是心疼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下次我不说也就是了。” 冬花摇了摇头,“他和我没关系,奴婢犯不着为他心疼。奴婢不明白,早早可以解决的事情,殿下为什么拖到现在?派人手出去也只打听民生与赵富的经历,不收集罪证,也没有联系当地驻军。” 不应该问出口的,这不是侍女应该关心的事情。像春月一样,安分、妥帖地做好分内之事,不听不看不说,才是侍女应该做的。 揣摩姬羲元的内心,设想她做事的动机与预备达成的目标,操心事件的发展……这些多余的动作,彰显的是冬花的野心——她的目标是女帝身边的钱玉。 她想做女帝的臣子,而非照顾仅仅饮食起居的婢子。 至于常霆的妻子这个选项,除非姬羲元暴毙否则不会出现在冬花的考虑范围内。 “奴婢想知道,殿下要做什么?”以为很难出口的话脱口而出,冬花心脏怦怦直跳,低头等候姬羲元的宣判。 姬羲元并不排斥身边人的野心,有野心、欲望,人才会自觉进步,这些年她在做的事情就是养出每一个女人的野心。 姬羲元没有急着回答冬花,而是先问了一个几乎不相关的人:“林丑最近有没有什么动作?” 冬花认真回想林丑这些天的行动轨迹,回答:“五天以来没有踏出采莲苑一步,所有物品的准备都是通过春月,每日早饭之后会在池边散步,偶尔与人碰见除了寒暄再无他话。” 林丑——沉默寡言、埋头做事的养生老人。 姬羲元笑道:“你来我身边两年了,时常陪我去仙居殿探望老夫人。林丑是老夫人的心腹,以老夫人的手段,林丑不可能不知道她还活着。比起林丑是自愿出宫,我更相信,她是听命于人。我相信老夫人不会害我,也想用林丑的手艺,所以我让夏竹去接林丑。” “一见面林丑就苦口婆心地劝说我,不要闹大,不要大肆牵连。我就知道这望海有老夫人的部署,她不是一个会顾及无关人员死活的人,林丑是奚官局的刑法嬷嬷,更不是心软的人。不可能因为王游一篇感怀清嘉遭遇的诗赋就被感动。” 姬羲元笑得有些无奈,她太年轻了,只能借势。 “是我让步了,我告诉林丑,只对赵富施以严刑不伤性命,不妄动其他官员,不扰乱老夫人的安排。她认为这无伤大雅,所以答应帮我。我初出茅庐,能用的人与老夫人的人手根本无法比较。就像柳夫人,如果没有林丑,她不会助我,我们在这里的活动也不会这么顺利。” “而忠心于我的你,连林丑是怎么和外界联系的都不知道。我们都还有很长远的路要走。” 从知道柳夫人来自怀山州的那一刻起,姬羲元就知道,她依旧在阿娘与大母的庇护之下。 相隔千里,她们的权势也在保护她,帮助她。 也限制着她。 林丑认为没必要兴师动众,不过看在姬羲元的身份上,也愿意帮忙,为的不是清嘉的遭遇,而是为了安抚姬羲元的情绪。安抚女帝的女儿、老太后的孙女的情绪。 姬羲元心情郁郁也是为此,明明这种惨事就发生在眼前,痛苦的哀嚎那么清晰,使人震悚。但又那么渺小,无论是林丑、柳夫人还是王游,都认为这是命运的不幸,是可以熟视无睹的常事。 或许是姬羲元太年轻,见得还不够多,犹有天真。 姬羲元高高在上观赏歌舞与赵富扭曲的笑脸,俯首望见清嘉的麻木,仍有愧疚。 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 作者有话说: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杨绛呜呜呜,今天突然就百度了一下我的小说,我的宝贝她这么冷,但盗文却那么到位。——不幸的作者
第33章 买卖同罪 孙刺史先行下马车,再回过身牵引柳夫人下车。 柳夫人才落地,迎面传来一句话:“刺史夫人的气色还是这么好。” “过奖了,”柳夫人自谦一句,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司马夫人。 司马夫人将卫司马往孙刺史方向推了推,带着女儿卫三娘向柳夫人走去,“也不知道公主殿下准备了什么节目,站在门口就听见鼓声轰鸣。” 卫三娘向柳夫人插手一礼。 “二郎就托付夫君照看了。”说着柳夫人松开搭在孙刺史手臂上的手,与司马夫人寒暄着往里走,“你这小闺女我还是第一次见。真是标致的长相。” 孙刺史家的浪荡公子一日不结婚,下属家的宝贝女儿当然得藏着掖着。 “这孩子胆小得很,平时总窝在家里不爱走动。送请帖的姑姑说是请一家子同来,我想着带她出门长长见识,这才带出来了。”司马夫人忧愁道,“以后可怎么办啊。我也没能给她生个兄弟做依靠。” 柳夫人笑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况且,生了儿子也未必成器,到时候更生气。”指的就是继子孙二郎。 司马夫人看了看周围,拉着柳夫人小声道:“也不怕你笑话,我想让三娘去参加科举。大娘二娘是指望不上了,这小女儿可是我的心头宝贝,平日在家女红不做,理事不学,就是一天天的捧着本书看。听说那新出的状元也是女子,才十三岁,我家三娘今年八岁。她行,那三娘以后也行。” 柳夫人给她出主意:“参加科举是要有举人功名在身的,要是依靠州府举荐,望海的反而不好做,容易授人以柄,不如你向公主殿下求个恩典,送去鼎都弘文馆。好好学几年,就算不行,你娘家也在鼎都,到时候再好好选个人家嫁人也便宜。” 这话正切合司马夫人心意,但也不容易,她苦恼道:“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服殿下同意将我家这个孽障一起带回去。” 柳夫人笑道:“这是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你若是信我,就赌一把。” 司马夫人拉过卫三娘,“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二娘也是依托你才没被我那没心肝的丈夫嫁给孙二郎。我有什么不信你的,你只管安排。” 柳夫人拍了拍卫三娘的背脊,示意她挺直脊梁。柳夫人半蹲下与卫三娘平视:“来,好孩子。等宴席快要结束时,你看我指示。” 柳夫人将藏在袖子里的一卷青色手帕拿出来在卫三娘面前晃了晃,“我一旦扔出这个帕子,你就走到公主殿下跟前,行大礼,然后大声告诉殿下,望海的小姑娘也希望和鼎都的小姑娘一样,可以顶天立地活着。记住了吗?” 卫三娘眨了眨眼,乖乖说:“记住了。” “好孩子,”柳夫人捏捏她的脸颊,笑道:“到时候无论旁边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怕,知道么?” 卫三娘笑弯了眉眼:“我知道的,柳姨母是为了我好。” 柳夫人笑着肯定她:“我就知道三娘一点也不胆小。好了,我们该去参宴了。” 司马夫人追问:“我怎么觉得怪怪的,你是不是又算计什么了?” 柳夫人笑而不语。 采莲苑的结构与常见的宅院不同,外院较小,里面嵌套多个园子,间隙间填了不小的莲花池。 姬羲元这两日入口的东西都有人先做品尝,也让望海的大小官吏都知道长善公主的谨慎惜命的做派,每个人只让带一个随侍,所有礼物都截留在外院,更不要说各种佩剑武器了。 一道宽阔厚重非常的大门门在客人们眼前徐徐拉开,门后两排半人高的大鼓陈列,每个鼓上都有一个俊俏的男子手捧长剑盘膝而坐。 司马夫人立刻弯腰捂住女儿的眼睛。 这些人白的真不要脸啊,啊不是,这些人上衣都不穿,真是有伤风化。 柳夫人细细看过去,十二个男子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肤白貌美,身量修长。看着不像是舞者,反倒像是从公主身边的护卫中选出的。 也就是说,这些男子中大半都是官宦子弟,说不定还有世家子弟。 至于他们身上穿的,大概是参考了柳夫人曾排过的飞天舞的衣衫。不过,这些男子只剩下裤裙,将衣物都去除了。 客人入座,姬羲元才慢慢进场,坐到主位上。 琵琶声先起,一个开头柳夫人就知道了,是十面埋伏。 很快琵琶声就埋没在鼓声里,舞者们手臂上的金臂钏掐住肌肉,腰腹以朱砂涂抹纹路,各种凶兽图案在舞者跳动时随肌肉略微移动,突起的两点粉色多为兽目,栩栩如生。 柳夫人捂着嘴笑个不停,如果不是男女分席,孙刺史就隔着两排美男子坐在她对面的话,怕是能笑得瘫倒在地。 精彩,太精彩了。 这批特殊的舞者们全是练家子,随手一段剑招英姿飒飒。 司马夫人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卫三娘意思意思捂着,滴溜眼睛从手指缝隙里偷偷看。 这一刻,司马夫人多少理解了家里那个糟心男人,要是有能力,谁不想天天看美人呢。想到家里的莺莺燕燕,顿时没了负罪感,乐滋滋地看戏。 两炷香时间,一段舞乐结束,舞者们收势,重新盘膝坐下。隐隐约约的鼓声以及盘旋在耳边。 姬羲元笑问柳夫人:“夫人请我一场仙乐,善君思来想去无以为报,只好让他们跳两段剑舞以作酬谢。如果有机会,未来夫人来鼎都时,我请夫人看公孙氏舞剑。” 柳夫人笑着点头,“这已经很好啦,妾身活了三十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多美男子。”仿佛没看见对面的孙刺史脸都青了,谈笑自如。 司马夫人看看美人还行,在音乐没什么建树,夸了夸美食:“妾身一直有听闻五福饼,今日第一次尝到滋味。再有这道丁子香淋脍,简直停不下筷子。” 姬羲元笑道:“那就好,接下来就是红楼赵富的表演了。” 众人疑惑:这话太奇怪了,难道是说错了?赵富一个四十糟老头还能表演? 孙刺史问,“殿下说的可是城西那家的舞乐?” “就是赵富呀。”姬羲元拍了拍手,“将赵富抬上来,给诸位看看。” 骏马拉着板车从后头慢慢走出,车上是不小的笼子,笼上盖着红绸。 姬羲元点了孙刺史,“就由孙公亲自揭开吧。” 孙刺史已经感到不妙,离得囚笼近了,还能听见呜咽声。他抬手揭落红绸,赵富四肢仅剩白骨,口舌完好却无力出声,身体仅有红布包裹的模样映入眼帘。孙刺史登时吓得后退数步,脚下绊倒,倒在大鼓边上。 赴宴的四五十人也哗然色变,抱孩子的抱孩子,呼喊声此起彼伏。 鼓上的舞者按剑而跽,“请诸位贵客归席。” 姬羲元踩着台阶一步步走下来,分给血肉模糊的赵富一点余光。她笑道:“还是这幅样子看着顺眼。” 孙刺史颤抖着问:“殿…下、殿下这是做什么?” 姬羲元自顾自介绍:“躺在这里的是赵富,想来在场大多数的人都是听说过的。此人可是望海有名的富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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