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夫人上面有长姊,做阿姊的干的多了,妹妹就轻省。赵国夫人经常四处闲逛,与那些女酋耍刀狩猎长大的,做起生意来比赵家人强出百倍去。 “阿娘确实辛苦。阿耶是不插手宫务的,我虽然能代理部分,但大多还是要阿娘拿主意。睡不到三个时辰就要早朝,入夜还点灯理事。”姬羲元正因为自己所归属的女人被赵国夫人直白的肯定而感到雀跃。还好姬羲元不知道赵国夫人心里想的什么,否则连屋顶都能笑塌。 啊,原来在口舌上直接否定男人是这样的感觉,她平时也不是刻薄的人,但心里怎么就这么开心呢? 赵国夫人对此颇为感同身受,“我当时刚与那短命的结婚,他家里的事情是不懂得的,外面的事情也做的不好。他与酋长、寨主们打不好交道,生意就艰难。亏得我与她们都认识,一边抓紧内务,外边去与寨主们交际。” 怪不得尤嬷嬷敢说主家是短命鬼,原来赵国夫人平日就挂在嘴边。这么说起来,老太后提起先帝时候是真的很温和了。 姬羲元想起自己组建一只女卫队的规划。山间常有水患、山崩,如果人多的话,总有活不好的人愿意跟她走吧? 姬羲元终于有机会问:“怀山州都是女人当家的多么,山匪也是如此?” 赵国夫人对怀山州外的消息相当灵通,知道姬羲元在纠结什么,耐心解答她的疑问:“州府与其他几个大些的城里是男人当家多。这些地方读书人多,倒也不是女人不读书。而是书里都说男人当家,书读得多了,读书的人多了,难免有些读傻了的女人也就信了。渐渐这些地方男人当家就多了。但并不是只允许男子继承家业,就是州府内让女子留在家里的也并不少见。至于山匪,怀山州内的基本是女人当家的。” “原来如此。”姬羲元点头,想到赵国夫人过继的孙女,但赵国夫人有三个女儿,嫁了长女进皇家还有两个女儿,她问:“那太婆为什么不让姨婆继承家业呢?” 赵国夫人刚在喝茶,听到问题笑得手端不住杯子,旁边的侍女接过茶杯,轻拍赵国夫人背后为她顺气。等笑过了,赵国夫人问道:“你阿婆没与你说过么?” 姬羲元不明就里,“阿婆只说她有一个兄长两个妹妹。”唯一的兄长还早早去世了。 “她在外头待久了,难免变得庸俗许多。”赵国夫人说到这有些不满,不过女儿都是做人祖母的年纪,也不好在晚辈面前责备。 赵国夫人说:“那短命鬼的家业在怀山州内不太好,在外头做的却很不错,等上面的长辈都走了,他就要经常外出,有时候一两年也回不了家一趟。怀山州可没有守贞的说法,我当然与他人有了来往。这才有了后来的两个女儿。她们俩随我姓尤,碰巧我长姊无女,她们就回尤家过日子去了。” 说到这赵国夫人冷哼一声,“你阿婆本也随我姓尤的,可笑礼部来人说是随母姓不合规矩,硬是写了她姓赵,圣旨下达时就姓赵了。当时她们劝我尤家本家是姬氏,同姓不婚,后人讲究起来也不好听。” 初次见面,姬羲元对太婆的好感就抵达顶峰。她换位思考一下,要是自己的女儿好好的要姓谢,也觉得难以接受。 再想到太婆既然不喜欢赵氏,现在连封号都是赵,姬羲元道:“太婆要是不喜欢现在的封号,我回头上书陛下,为太婆加封再改一封号。” 封号赵国夫人反而不在意了,“不用麻烦。我继承了那短命鬼的家业,戴赵姓也是应该的。我们尤家家产也只给尤姓人,我既然吃用了赵家这么多年,只一个虚头的封号倒也无所谓了。” 赵国夫人提醒姬羲元:“只有姓是寸步不能让的,你要记住,男人不要紧,但孩子的归属很重要。无论如何你都要让你的孩子随你的姬姓,这意味着你有资格继承姬氏的一切。继承权才是你在家族里立身的根本。” “当然了。”姬羲元笑道:“自我辈起,子子孙孙都该随母姓,继承母亲的家业。”也继承这广袤无边的国土。 姬羲元再一次肯定自己的决定,来怀山州的见闻绝对是她在鼎都读一辈子书也不能学到的东西。 赵太婆用最朴实的语言,轻易地教给姬羲元的,是钟牙子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东西——男人对姓氏的依赖。 女人自古以来比男人优越得多的地方就是她们知道孩子是自己的。但是男人不行,所以他们才制定婚姻,写下礼法,要求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保证自己的血统传承。 而姓,则是男人从女人手里夺取的。将辨别生母血脉的姓改为传承男人子孙家族的姓,保证男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这样一来,即使无法确认孩子的血脉,也可以通过姓来绑定他们之间的礼法关系。 “这还差不多,”赵国夫人对姬羲元话感到满意,觉得愚蠢地被男人困在皇宫的女儿还是有点用处的,瞧瞧曾孙女,就教得很正嘛。 赵国夫人鼓励道:“你可不要对你弟弟心软,当年祖宗怀山公主本无心大位,民间呼声太盛,被亲弟弟嫉妒挤兑,才纵情山水留在怀山州。虽然我很高兴你来这里居住,但不希望你永远留在这里。” 怀山公主的故事是尤家世世代代当睡前故事给孩子们讲述的,赵国夫人的人生即将迈过九十大关,心里也跨不过祖宗受欺负的坎儿。 姬羲元此刻的情形与怀山公主遇见的多么相似,赵国夫人小时候每次听怀山公主的故事就来气,要是曾孙女败北,说不定她能当场归西。 至于姬羲庭的境遇,说实话,怀山州干实事的大女人很少去想男人吹嘘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除非男人长得合心意,才会屈尊降贵听他哼一晚上。赵国夫人连亲儿子都很少想,更不要说曾孙了。 当年,赵国夫人对自己的亲儿子的死伤心是有的,其实在丈夫死的时候就稍微有心理准备。富裕人家不受磋磨的女人总是很容易送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父子的短命总是出奇一致,就像母女的长寿。 作者有话说:我小时候看白雪公主就很难受。嗐,小宝贝,王国是你家,你可是唯一的孩子诶。 王位第一继承人,以后少说是个白雪女王!!!
第38章 走婚 谈话持续到太阳西斜才散,分别时有些不舍。一见如故的亲情迅速发酵,姬羲元三五不时地就去拜访赵国夫人。在姬羲元第十三次踩着黄昏回到赵国夫人为她准备的庭院,临用饭时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女卫队。 在知道赵府就有女卫兵后,姬羲元反而没有向赵国夫人过问此事了。从小到大她想要的总有人千方百计地奉送,赵国夫人大约也不会吝啬给予她人手,但赵府太美好了,将她们带出去受人指点,未必是好事。赵国夫人在姬羲元心里成了重要的长辈,不愿意夺人所好也是原因之一。 比起将培养好的、生长于怀山州的女兵们带走,姬羲元更倾向于寻找两三个有治军才能的女子。关键人才在手,其他的就简单了。毕竟对姬羲元来说缺什么都不会缺人。 这名英姿飒飒的女兵是来告状的,告的是姬羲元带来的侍卫之一。看看女兵这腰、这腿、充满力量的身体、意气风发的神情,据说她母亲还是怀山州有名的女寨主,姬羲元身边就缺这样的人才。 越得不到的越想要,组建女卫队一事占据了姬羲元的心神,得知了侍卫长的来意,姬羲元想都不想就传唤侍卫长前来。 原本的统领常霆押送赵富回京,走前提拔副将作为临时的侍卫长,暂时管理全队。副将被传唤时正在吃饭,放下碗还没来得及擦嘴,急匆匆赶往姬羲元处。 副将与来告状的女兵碰面对视,即使隔数丈远,姬羲元也能感受两人之间火光四溅。姬羲元作为十六岁的年轻人,敏锐地嗅出空气中漂浮着的暧昧氛围。 “就是他,”女兵的声音不小,足以让屋内的所有人都听见,她说:“这个人明明喜欢我却不愿意与我走婚,这也就罢了,我只当是外面的男人扭捏一些。没想到昨天他突然来找我说是要娶我。” 平静的女兵提到嫁娶陡然气愤,“只有不被重视或者地位不匹配的人才会被嫁出家族,不能继承姓氏。我与他说过,我就快要继承家业了,他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要娶我,这不是羞辱我吗?” 来到怀山州后,姬羲元如鱼入水,飞快融入当地人的思维,也觉得实在是太过分了。她盯紧副将的眼睛变得危险,“也许你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与女帝指派来的常霆不同,副将从姬羲元五岁开始习武起就是姬羲元陪练。跟随姬羲元的十一年里,副将通过流水一般被更换的同僚,勉强摸清楚了姬羲元各方面的禁忌。 他在姬羲元的注视下浑身一紧,大声喊冤:“臣并非有意冒犯这位姑娘,当真不了解怀山州许多习俗。如有冒犯,今日臣就上门赔罪。” 告白之后身边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奇怪的那一刻,天知道他心里是多么害怕。 “我记得你家里双亲都已经不在了?”姬羲元看着副将白里透红的脸颊陷入沉思。 陪练这种包吃包住包前程的职位可不是轻易能得到的。当初副将母亲早死父亲因公殉职,王将军看他可怜,才让副将入宫给姬羲元做陪练。也就是说,副将的婚事不用过问家里,反正家里也没人了,作为主家的姬羲元可以全权做主。 姬羲元的注意力第一次集中在沉默寡言的副将身上,意外发现对方长得很不错。 副将的天生肤白晒不黑,与常霆站在一块儿常被人说黑白双煞。在望海跳舞时,常霆还要向姑娘们请教胭脂水粉用法,副将就是天生丽质,太阳底下最亮白的人。 怀山州的人大多不黑,但也少有特别白的,副将讨人喜欢也是正常。 要是把副将嫁给女兵收归人心好像很划算,既然是两情相悦,副将本人应该不会反对吧。 副将连忙摇头,反对的很大声:“臣是家中独子,有传宗接代的重责啊。”说不过打不过的妻子太可怕了,他不行的。 女兵哼道:“既然你也要继承家里,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你今晚来我家走婚,这件事就放过了。” 走婚? 是土匪抢亲的意思么? 副将是少读书多运动的典范,每日晨练的地方就在女兵的住所外,这才吸引了女土匪头子的注意。根本听不懂走婚的含义,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难不成是土匪抢亲、压寨夫婿的意思? 他大惊失色,“我身为朝廷命官,还有职责在身,不能长居怀山州啊。” 好像有点憨啊,生下来的孩子会不聪明吧。女兵纠结地看着副将,产生了放弃的念头。她只是看上男人的脸和健硕的身材,能生个漂亮能打的女儿而已,才不想结婚。但脑子更重要,太蠢是守不住家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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