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根本没瞒着我,我哪里能不知道?别让陈家小娘子就等了。”姬姝摆手道,“早去早回啦。” 姬羲元当真提脚就走。 三年前,姬羲元夸赞陈姰可人,今时她能被称一句亭亭玉立了。 相会见礼之后,浅谈半个时辰。内容不新奇,家中人事。 婚事是陈氏主动谋划的,事先与陈姰通过气。姬羲元只是早半天听到消息,此刻圣旨怕是已经走出三省,发往陈家府邸了。 病弱的母亲,早死的父亲,母父间的爱恨情仇,长辈的独断专横……姬羲元对陈姰的背景都已了解。 陈姰也对姬羲元的来意心知肚明。她答应了姬娴的主意,来赴约就是表明态度。 * 中秋宴散,返回自宅时,天边红日已隐没部分,霞光照射一片天地,陈姰眼前一片昏黄。 时候正好,陈姰想。 无意间走到了祠堂。 六年前的事情,只是话本子里常出现的小桥段。 吴氏那年难产,孩子没保住,身子愈发衰败。年节是难得比较有精神头的几天,宫中赐宴,一家三口高兴地回家时也是这样的黄昏。 马车到了唯一坊口时快到宵禁时分,一老妇携着幼女见是带着陈氏标识的马车立刻拦了上来。 接下里的事情和所有话本子里写的一样,孤女千辛万苦寻到亲生父亲,四目相对,满堂欢喜。 一个年龄比陈旬小了两岁的女孩儿,吐字清晰,倒豆子一般讲清楚了生母身份,是吴氏娘家堂妹。 吴氏刷白了脸。 吴氏是安国公幼女,安国公夫妇与长子夫妇常年定居锁云城,次子和幼子住在鼎都,两人得了消息就匆匆赶来了。面对吴氏苍白羸弱的面容,两人只能摇头苦笑。显然安国公一家都是知情的,唯独瞒着她。 这是安国公夫人的决定,吴氏被娇养得过于天真,相信虚无缥缈的男女之情,不如瞒着她,陈二郎君心下愧疚反而待她更好。 一切都被安排妥当,本风流的陈二郎君从此收了心,外头的风花雪月再没有欣赏的,后院也干干净净。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东窗事发。 因果终有报。 吴氏的身子彻底垮掉,缠绵病榻险些丧命。 母亲病了多久,陈姰就在三清像前跪了多久,祈求神佛保佑母亲安然无恙。整整三日将自己关在房内,第四日陈二郎君敲开了房门,陈姰眼中犹带血丝,沙哑地说了三天里唯一一句话,“你让我很失望。” 直至陈二郎君死前,父女之间唯一的交谈。 太痛了。 亲生父亲几乎害了她母亲与姨母两条性命。 什么酒后乱性,无非就是见色起意罢了。 可陈姰不是不爱父亲,突然间,就天人两隔了。 甚至最后的交谈还是指责。 陈姰没做错任何事,但她承受了最多的痛苦。 后来,陈姰才在外祖母口中陆陆续续知道了几年来的往事。 吴二娘本有婚约,发生这样的丑事只能匆匆退婚远嫁,却没想到怀孕了,安国公一家子对女儿养得都宽松,吴二娘单纯不知遮掩,可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哪里有怀孕不到两个月就显怀的呢? 她婆家受了吴氏提点无人戳穿,这个女孩就在装聋作哑的环境长大,被取名为刘汝。除了吴二娘没人真的关爱她。 刘家不算大富大贵,几个长辈却根本不亲近汝娘,却请了几位士族出身的女夫子教养汝娘。加上吴二娘渐渐发现自己的院落被管控了,连一封书信都送不回鼎都,心下明白过来,却只能暗自流泪。 她无辜至此,无能为力。 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毁了,却不忍心叫汝娘被人利用一生,吴二娘趁着有个老长辈离世在寺庙祭奠,叫奶娘带着金银细软一路往南赶来鼎都,吴二娘则带着小丫鬟假扮的女儿向北去了临州吴氏老家寻父母,接过半路就被一行人围在山道间,吴二娘一狠心抱着丫鬟从林间滚了下去,等到被找到,已经没气了。 整一件事里,吴氏、吴二娘、汝娘、陈姰哪个都无辜。吴氏痛苦一生,吴二娘因此早逝,汝娘身份尴尬当做亲戚家娘子暂时养在庄子里,陈姰这辈子都要背着无言的愧恨。 倒是陈二郎君,为救驾死了,落得身后清名。 不至于让两家伤筋动骨,却恶心的够呛,伤了感情。若不是顾及两个孩子,罪魁祸首陈二郎君又死了,安国公府肯定与陈氏老死不相往来。 尤氏的牌位在夕阳下泛着红光,四周已经的蜡烛已经点起,祠堂里人少,这时辰更是寂静。 鼎都陈府的祠堂里牌位不多,零星几个都是近几十年在鼎都去世的长辈,更多的是各种御赐的圣旨、匾额。陈二郎君的牌位孤零零的立着,左右都还是空的,陈姰觉着自己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陈姰直愣愣的在牌位前跪了半个时辰,盯着牌位边上的长明灯,影影绰绰的灯芯,微风吹过是不停摇摆的影子,眼光一移,却看见了旁边新添的一封圣旨。 金灿灿的光晕,暖色的光,绑着鲜亮的红绸。 不过是一个小皇子,就让有心人闻风而动,饿狼见了鲜肉一般。 哭着喊着愧疚好几年,轻描淡写地就把陈姰送进皇宫去搏命。 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嘎”声,轻缓的步伐慢慢走近。 陈姰收了情伤,嗓音有三分低哑:“天色渐晚,祖母晚上不大看得见光,出来走动叫人担心。” “你不回头就知道是祖母来了,祖母自然也清楚你今晚要来祠堂的。”陈老夫人屏退跟着自己的丫头,眼前只有一点微光,稳稳当当的走进来。 陈姰起身去扶,“孙女儿总是能调理好自己的心绪的,祖母不要担心。” 陈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拒绝了搀扶,自己摸索着坐到一边的竹席,“你回回都是要跪足一个时辰的,不必顾忌我。” 陈老夫人见她平平静静的跪着,长叹一气,“祖母将你从小小一团养到如今亭亭玉立,哪里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祖母不必担心我受不住,为家族牺牲是我该做的。况且,小皇子品貌出众,我满意的。”陈姰握紧腰间玉珏,压抑住汹涌的情绪,力图保持声音的平稳,“祖母不如直接告诉我当年真相,解开我心中疑惑。就像外祖母怎么就知道母亲不能接受真相呢?与其风平浪静惯了再遇见大风浪,不如一点点习惯风浪,最后破天巨浪不能抵抗也知晓如何应对。” 陈姰抬头看着陈老夫人,“祖母你说是吧?” “我知道瞒不过你,只希望你不要怨怼你的父亲。”陈老夫人苦笑道。 陈姰盯着牌位道:“人死了,我还能恨他什么?” 陈老夫人在模糊中顺着陈姰的目光看去,面带复杂道:“你迟早要知道的,与你说了也无妨。” “那天是花朝节,吴二娘出府拜访友人,路上就被掳走了,随行的侍卫侍女都没了。安国公府寻觅一整日,哪里想得到自家好好的女儿会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强行掳走,还出现在梅坊呢?第二天早上昏迷不醒的吴二娘是被……二郎送回去的,生受了你外祖一顿板子才回来,旧伤复发,后来再不能根治。否则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就去了。” 陈姰沉默不语。 心中冷笑,所以,从那以后再没了梅坊。为什么事前不能管教子弟,事后连对梅坊斩草除根都行了呢? 有罪孽的人太多,都该付出代价。 他们最在乎家族,那她就要这陈氏步步坠落。 作者有话说:陈姰是我之前构思的另一篇小说的主角,嫁给太子后,生下两个女儿,联合长公主杀夫,扶持孩子继位的故事。
第58章 黄帝姬姓 自打中秋宴分别,姬羲元再没约过陈姰相见,第二日命冬花选了不出格的一对玉如意并一干金玉首饰送往陈氏府上,聊表祝贺。 陈氏继谢氏成了鼎都炙手可热的家族,走到哪儿都是恭贺的人。入宫请安时,陈老夫人携孙女见过女帝之后特来给姬羲元请安,姬羲元也以清修的名义避之不见。 投递来的请帖堆满了门房,姬羲元只管日复一日窝在公主府与二三好友谈心聊天,读读书、谈论时事。 姬羲庭借口长姊生辰将至,送来许多外头难寻的书籍,以求修好。 这一日,姬羲庭又送来一套某隐士的随笔《五杂俎》。 贵妇多妒,妒妇多寿;同生同死,有若宿冤…… 读到此处,姬羲元举起《五杂俎》与周明芹同观,笑言:“书中十之八九的男人胡扯,唯有这句话还有些趣味。” 旁边的赵同书伸头探看,也笑:“贵妇、贵妇,要点就在其人身份贵重,对丈夫不必忍让迁就,在家作威作福、吃喝不愁。日子舒坦了,任谁也长寿的。” 在场人士中唯一嫁过人的周明芹点了点后面的内容,意味深长道:“要我说,还是寡妇最寿。” 后文写的是,《太平广记》中有一石姓副将,苦恼于妻子善妒,于是招募刺客刺杀妻子,没想到妻子徒手接白刃,她因为害怕紧张,十指受伤也紧紧握住刀刃,刺客无法杀害她。石副将前后派出四波刺客,都被妻子、女儿、奴仆阻拦,最终夫妇携手终老。 姚沁年幼,不能领悟周明芹话中深意,义愤填膺道:“这做妻子的真是好脾气,若是我,半夜一盆滚水泼他脸面,不死也要他蜕一层皮。” “大概这位夫人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吧。”姬羲元笑着摇头,“都到了派人刺杀的地步,还能同屋就寝才是奇怪。” 至于两人是不是同生共死,只要住在同一座院落里,外人看来就是携手了。 什么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夫一妻以外,奴仆、妾室都不被视为人罢了。 只要不休妻、亡妻,他们两人关起门开兵戎相见也是和睦夫妻。 这倒是让姬羲元想起自己名义上的祖母,秦国夫人吴氏,骁勇善战、通晓兵法,经常辅佐闵大将军四处征战。多次生产只活下来一个女儿,其他孩子全都夭折了。 她自身出色,能文能武,更胜于丈夫,出身也是武将世家,经营家庭里外一把抓,下属士兵对她心服口服。 这样十全十美的女人理所当然的不允许丈夫有二心。 闵大将军惧内,不敢向妻子提出纳妾的要求,偷偷在外安置三个个外室。还胆大包天地假说长子为清白人家的孤儿,想过继来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秦国夫人信任他的说辞,伤心自己没有儿子。某日,闵大将军的计谋被婢女揭穿。夫人大怒,亲自带兵去攻打丈夫所在,吓得闵将军光脚迎接夫人,外室披发抱着各自的孩子请求一死。 夫人抱起孩子说:“祸头子是那个老奴才,与你们没关系。” 于是,闵将军受数十杖刑,秦国夫人当场休夫,回娘家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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