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笑着拆散了头发,任三千青丝随悬崖的崖边风自由散开。 双手合掌笑道:“来剃发吧。” 台下众人又寂静了下来,王绒派了一名女子上来剃发。 “妖女随便说几句,你们就心软了吗??想想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孩子,在这场灾难中,如何凄惨的死去!!这都是因为她这个厄星!!你们就如此轻易放过她吗!!!” 这时,人群里跳出一名在此场地动灾难中,被无情夺掉妻儿父母的男人,他左腿也因为地动时被山石压断,不得不截掉,此时只能靠木拐艰难地走路,可他手里依旧抓着尖锐的石头,说话的时候,就直接躬身朝台阶上砸,罗饴糖额角被砸出血洞。 所有人怔了一下,可是很快,人群中又有人挑起群众的激愤。 “说得对!倘若不是她!老天又怎会动怒!我的未婚妻本来还等着我年底攒够钱去迎娶,我们从小相爱,但因为我家没钱...这些年,我背井离乡...她也被家人逼得差些投井...本来...本来一切的苦难都要到头了...” 男人说着说着,怀里拥紧一个新造的牌位,哭得跪到了地上,“可现在...现在一切都不在了...” “她说几句不到她选择出身的话,我们就要原谅她吗??在这哪一位不是不想选择这场灾难的??我们都不想失去自己所爱的人啊!!凭什么我们得原谅她?不可能!!” 说着,男人也拿了一块石头直接开砸。 那块石头长着尖锐的角,直接“咚”一声砸中了姑娘的天灵盖,随着这阵巨大的闷响,罗饴糖只感觉眼前突然冒起金星,然后是止不住的剧痛和恶心感。 她竭力稳住身形,可是,接二连三的石头,像人们眼里的仇怨,铺天盖地袭了过来,她一点招架的能力都没有,那位走上去帮她剃发的女子也被牵连,连忙三两步下台阶来躲避。 “别砸了!快别砸了!要是砸死了她,还没完成剃度,待会要怎么填进菩萨雕塑?”王绒眼见过激的场面,生怕待会填塑之事被耽搁,赶紧阻止。 可民众的情绪像不受控制似的,压根听不得劝。 罗饴糖用双臂去挡,爬起来又被砸趴下,脸上身上都流着血,在泪光混和着血水里,她仿佛看见师父在朝她展臂。 师父啊...徒儿尽力了,徒儿竭力在平复民怨,为十万关东兵争取时间了。 师父你在天之灵,不忍万民受难的,记得要保佑与外族的这场仗,一定不能输啊... 人的怒火就像一道被砸开口子的岩浆,一旦有了宣泄口,就将一发不可收拾。 刚刚又有一名壮汉,举着一块孩童大小的岩石,跑上台阶,他怒目而视,高举比姑娘身形还大的石头,朝底下那位纤弱、已经奄奄一息的弱女子头部砸去。 眼看那块石头着地,女子的头也会被砸成一片脑浆,在群众魔怔了一样视这种以多欺小的行为为正义,并且情绪越发振奋之际,一阵破空的鸣镝声尖锐地在众人耳边响起。 大岩石没有如期地砸落,而是被一支急速利箭,穿越人群,重重地击中,在半空碎落,以雷霆万钧之势。 罗饴糖眼睛里掺入了血水,被糊得睁不开眼,她努力用手腕撑起身体,却因腕下血液湿滑,滑了一下没撑稳。 又一支急速激烈的箭破空而出,这一次,直接贯穿那个站在莲台之上,对罗饴糖施虐的壮汉,把他的心脏刺穿。 壮汉双目圆睁,因受了剧烈的利器冲击,死前七窍流血,面目狰狞倒地。 罗饴糖终于擦干净渗进眼里的血,强忍着眩晕稳住身子。 这时,她视线越过阶下万人,凝在了人群身后正策马而至,面容骏冷,宛若阎王的男子。 她身子因为不舒服,忍不住颤栗和呛咳,然后,就在呛咳中,她看见他连箭射杀群众,一箭贯穿前后三人,又巨剑肆意杀虐,台阶之下血光成片,血流成河。 罗饴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你...为什么...那药不是至少得睡半个月吗...”罗饴糖在莲台之上愣怔道。 台阶下尖叫声、恐慌声越来越大,凤剑青这一路而来,杀戮无数,带着晋兵一路杀进南国,自南国京都一路至陇州,路遇有唾骂月漪公主的、做成纸扎人烧毁的、愤恨着前去抓拿要观看厄星填塑的,他一一杀戮。 来到陇州圣山,这满目疮痍的地方,成群结队的人群,不是着眼于重建自己的家园,不是想着如何去过好日子,也不是想着如何跟外族对抗,而是联合起来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当凤剑青隔着山头,看见罗饴糖被民众用石头砸得头破血流,浑身血洗地坐在莲台上时,他就已经再也不能回头了。 夕光泛红地从三千尺以外的地方倾泻而下,圣山莲台下一片血红遍染,台上一个浑身是血的素袍女子,迎着悬崖风站起,双手反握用以剃度的刀,直对自己纤细白皙的脖颈。 十三阶台阶之下,男子黑袍尽染,双目杀得腥红,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刀光辉映着血光,红得灼目,把男人杀光了,就开始杀妇孺,现在他手里,正好握着一个五岁稚童的脖子。 “小凤哥,放下你的刀!” 罗饴糖又将剃刀抵紧了一些自己的脖子,对台阶之下的阎魔对喊道。 “他们...该死!!!” 凤剑青此时彻底丧失理智,像一尊活的邪魔,眼里怨愤着,想将整座人界焚烧。 小孩在他手下大哭,孩子的母亲在一旁磕头哀求,把额头磕出血。 这位孩子的母亲,罗饴糖认得,刚刚人群用石头砸向她时,她是为数不多阻止人群砸石头的人。 “放了孩子!不然,我就自己跳进泥塑里!” 罗饴糖一边说,一边以刀抵颈,一步一步走近莲台旁那个巨大的熔炉,熔炉里是成浆态的泥,人只要跳进去,瞬间被粘泥封口窒息而亡,成为泥雕。 “你敢跳进去!我把天下人都屠来!!与你陪葬!!” 凤剑青情态尽失,手里抓着的那个孩童哭哭号号地被拖拽上血洗的台阶。 “你胆敢死!我把天下人杀了,我再死,我就要把天下人拖下来,哪怕来到阴曹地府,我也把那些欺辱过你的人的魂魄,拿来你面前,一个一个捏碎!!”
第87章 结局 “小凤哥, 你不要这样,这孩子是无辜的,他和他的母亲没有向我施虐。而且, 这是我生来的使命,我必须完成剃度入塑的,你回去吧, 不要再杀人了, 好不好?”罗饴糖无助地哀求道。 凤剑青瞬即炸了, 掐紧了孩子脖颈, 冷笑出声: “从前有个妖女, 迷惑了西天取经的唐僧,把他拉扯下神台入了魔,自此再也无法位列仙佛, 可不料, 妖女这时候却中途抽身, 说要出家向佛, 塑入泥塑, 彻底忘情弃爱,看着曾经的圣僧为其挣扎疯魔, 哪那么容易?” 罗饴糖望了一眼惨死的难民, 他们才刚刚经历完一场浩劫, 与所爱的人分离,如今, 间接因为她的缘故,也失去了性命。 那个当年因她生母的祸, 自幼丧失父母的王绒, 她刚刚也看见他倒在血泊中了。 大家都因为她的原因, 承受了巨大的厄难。 但是这些人在死之前,曾经用那么激烈的手段对付她,把她砸得遍体鳞伤,她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国家发生灾难她也不想的。 无人愿意发生灾难之事,她也不愿意,但她为了大局,为了报答师父的生养,为了不辜负以前小凤哥教导的大义,她愿意牺牲自己。 尽管刚刚,被砸的时候,也曾短暂地希望,能有一个人出现,帮她抵挡这些伤痛。 谁知,小凤哥就带着一身的罪孽,杀到了她身前脚下,把那些伤害她、诋毁她的人都杀了... “公主殿下,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台阶下的母亲哭嚎着转而哀求她,“我知道大家做的有些过分,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的...刚刚,也有不少人不同意把公主殿下填成泥塑的...” 那位伤心母亲的话触动了罗饴糖,刚刚她的确也看见过不少心存善念,想竭力阻挡人群的善良人。 兴许大多人都对她有更多的责怪和不理解,但这个世界,还是有心善之人,还是有理智看待事情的人。 人生百态,众生百相,而偏偏那些你喜欢的,你爱的态相,不能独立而存在,必存于百态百相之中。 你热爱一相,就必须先保护百相。 正如你爱一人,就必须保护他原先生活的轨迹、以及他的世界。 罗饴糖一步一步踏入熔炉。 “不!不要!!” 凤剑青疯了,他终于松开手,任由手里的孩子从手边滑脱下去,他来到了莲台前。 “你不要下去!!” 他红了眼。 罗饴糖撒下一绺搁下来的青丝,随风撒开。 有一根随风拂到他脸颊边,同他脸上的血粘连在一起。 “你回来,我不许你成为填塑的金僧!!” “可是,成为金僧,那是师父毕生的愿望,师父挽救了我的性命,我也想替师父完成她的心愿。” 罗饴糖看着熔炉里的泥浆,想着这是唯一能平息民怨的办法,一旦国内继续动荡,南国人就会被异族灭族了。 “你混账!你师父她人才不会希望你那么做!你信不信,今日你胆敢死,死后她老人家一定找你问罪,用佛杖打断你的腿!” 罗饴糖看着面前责难她的小凤哥,她哭了,她太想师父了,太想念在河头村有师父,有她,有小凤哥的日子了。 如果她从来不是什么月漪公主,从来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奸`生子、厄星,而只是师父的徒儿,小凤哥的小未婚妻,长大后安安妥妥嫁了,那该多好啊... “你回来,我以你师父的血舍利命令你回来!” “回来我身边,你再也没有义务为平息这些人的怨愤而牺牲自己,我决不允许!” “我以前教的东西,都是狗屁!把你教成了这副死板蠢笨的模样!” 罗饴糖看着他手里的血舍利,眼泪忍不住哗一声流了出来。 “师父...这真的是我师父吗?”她嗫嚅,又哭笑道:“师父她...她要知道自己真有舍利,她该高兴死了...” “所以,你若不回来,我就要杀尽所有的人!” 凤剑青忽好忽坏,下一刻,他又指剑对准了台阶下抱成一团的母子。 罗饴糖的脚步,终于是一步一步往回,朝他走来。 夕光逐渐变得黯淡,山川岳麓都披上一层柔和暗沉的颜色,就在二人即将相拥,凤剑青即将放下手里屠刀之时,地再次动了。 崖边莲台轰然倒塌,连同山岳之巅的岩块,一起坠下悬崖。 崖壁上,枯树藤同时被凤剑青和那个孩子的母亲抓着,而罗饴糖则悬空在一半,她的臂被凤剑青死死地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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