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家塾的六位今日倒是来得齐全,他们也没提前知会,好在这会儿甲字房还空着。杨一善也懒得一一问候,便只道了“公子们安”。 这帮人实在是贵客,杨一善不放心旁人招呼,便自己跟着他们上了楼去。众人把菜牌推给了施安,说是让寿星来点。杨一善这才知道,原来今日是施安生辰。“这倒是巧了,今日有一位姓武的老爷正在楼下办八十岁寿宴。老人家身体康健,子孙满堂,想来六月六出生的人运道都很好”。杨一善噙着笑,说了几句讨巧地话。 施安笑了笑,“承杨老板吉言”。 秦远望了望坐在旁边,把玩着杯子默不作声的李盛岩,又看了看笑盈盈地杨一善。他暗自好笑,李盛岩已经好些日子没来绕余香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躲眼前这位。 不知今日是谁付账,施安一口气点了十八个菜,每一个都很硬。杨一善边听边记,心里十分开心。 等人下去了,李盛岩才朝门口看了看。 杨一善笑眯眯地将张掌柜叫了过来,同他吩咐了几句。老张一听,边城那几位不好惹的公子爷都聚在了楼上,便一个头两个大。“东家,幸好您今日在这,我心里才稳妥。这要是有什么事,我还真不敢拿主意”。 “啧,呸,呸呸,可别乱说,能有什么事”。杨一善盼着日日都顺顺当当的。 老张做势,轻轻拍了拍嘴,又赶着忙别的去了。 快到吉时的时候,武家在绕余香门前连放了几挂爆竹,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爆竹燃尽,宴便开了。小二们端着木盘,开始上菜。 虽不用杨一善上手,可她也没闲着。直到菜都上完,她才得空在账房的椅子上靠了一会儿。她刚刚叫后厨煮了两个鸡蛋,这会儿正隔着外衫,放在肚子上揉搓。热乎乎地,倒是舒服极了。 杨一善闭着眼睛,鸡蛋慢慢冷了。她坐起来,在桌角轻轻敲了敲,剥了壳慢慢吃着。中午厨下太忙,她吃地简单。 一个鸡蛋还没吃完,突然听楼上有人惊叫出声,接着哄哄杂杂地各种声音都冒了出来。杨一善心道不好,这怕是出了大事。她将剩下的小半个鸡蛋一下全放进了嘴里。 一楼的食客听见动静,有的伸着脖子往上看,有的饭都不吃了忙着上去看热闹。杨一善让张掌柜安抚下厅里的客人,她自己则大步走了上去。 二楼西北角那桌,这会儿围了一圈地人。杨一善刚靠近,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地上一摊摊地,不知被谁吐了许多秽物。杨一善看了,差点把刚刚那个鸡蛋给吐出来。 她跨着大步,尽量避开那些秽物,好不容易才挤进了人群。 这边味道更重,不过杨一善此时已顾不得这些了。这桌靠墙,墙角处窝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她这会儿还捂着胸口在吐。其他人嫌味道重,都散开了,还剩下几个围在边上的估计是亲友,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地十分急切。 “江行,请大夫了吗?”,杨一善赶紧拍了拍了拍江行的背。她还不知道江行弯腰在那做什么。 “没没气了,姑娘”,江行十分慌张,脸都吓白了。 他直起身子的时候,杨一善才看见地上还躺着一个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杨一善也慌了,她咬了咬手指还是问道,“请大夫了吗?除了他们两还有没有别人”。 “没,没请大夫。另外一桌还有一个”,江行指了指旁边,杨一善见前面围着一堆人。 “快,快去请大夫!”。 “好,好”。江行慌慌张张地就要往下头去。 杨一善又赶紧把他拽住,“叫店里的伙计去。你去衙门一趟,去找王捕头报官。记住,一定要找王捕头,你就说出了人命,要他带着仵作来。快去”。 这个官他们不报,也会有旁人报。 杨一善又去试了试地上那位的鼻息,确实没了气。她心里慌极了,又赶紧去看了看另外两人。那位妇人这会儿已经不吐了,只是气喘地很急。远处那位是个半大的小子,或许是身体好,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能同旁边的人说话了。 杨一善看了看桌上的剩菜,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店里的伙计拿着扫帚上来,准备将地面打扫干净。杨一善连忙止住,这些留着或许有用。桌上那些剩菜剩饭也一样,她都原封不动地留着。 她将三张椅子并成一排,同店里的伙计一道将地上的老人抬了起来,放在了那三张椅子上躺好。边上的人虽都叽叽喳喳地议论,倒是没有人闹,杨一善想,他的家人应该不在这,不过应该也快来了。等下想来又是一场狂风暴雨。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干了件蠢事,老是以为是十五号,把存稿箱日期弄错了
第56章 羊癫草 长安堂的大夫先到了。来的不是旁人,是长安堂的东家安振云。安振云擅长诊治疑难杂症,或解一些稀奇古怪的毒,倒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安振云先去看了那位妇人,给她号了脉,查看了她的舌苔。旁边的人七嘴八舌问个不停,杨一善怕他们扰着他,同伙计一起把周遭的人往边上劝了劝。 约莫过了两刻钟,安振云才收了手。 “大夫怎么样?”,问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大概是那妇人的夫君。 “已经没事了,这会儿脉象已经稳了,只是人还有些虚”。 “那那她这到底是怎么了?”,汉子追问了一句。 安振云看了眼杨一善,斟酌着回道,“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人已经没事了。你们将她先扶回家去,这两天好好养一养,别干什么重活。也别吃地太油腻,多喝些绿豆汤”。 那汉子还想再问些什么,安振云已经去看了另一位。那个半大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看着与常人无异。安振云给他号了脉,果然人已经好转,没什么事了。他也劝那孩子的家里人将他带回去休养。可那两家人谁也没走,这事总要有个结果,刚刚他们没闹起来已经算是斯文了。 在官府的人赶来之前,那位老者的家人来了。 一共来了三人,走在前面是个微微发胖的五十多岁的妇人,后面跟着一对年轻夫妇。那妇人扑到老者身上,哭地十分悲恸。老者姓陶,这位妇人想来是他的娘子陶氏。年轻人一声声地叫着爹,应是儿子儿媳。 杨一善仔细打量了三人,陶氏哭地一脸地泪,鼻涕都留了下来。儿子三十多岁,有些瘦弱,他满目慌张、不可置信,想来是没法子接受。 杨一善见陶氏哭地要背过气去,她忙上前拍了拍,道了句,“夫人节哀”。 就这么一会儿,陶氏哭地眼睛都肿了。可待看见杨一善立即瞪起了眼睛,似是怒不可遏,竟伸手给了她一巴掌。 “你是不是在菜里下了毒?好好的怎么把人吃死了!”。她声音很大,又带着哭腔,整个二楼的人怕是都听到了。 杨一善知道这会儿同她说什么都没用,没的把人激地更气。她心里怕地很,想着这回不论是什么缘由,同绕余香、同她都脱不了关系。她退到旁边站着,一切等官府的人来了再说。 可等官府真的来了人,杨一善却更慌了。除了王捕头,同来的还有刑狱司司长,吴襄吴大人。 吴大人安排仵作去探查了尸体,又叫了一圈人过来问话,其中包括杨一善。 “杨老板,今日宴席上的菜有没有什么新菜式?”。吴大人四十来岁,说话板板正正。 “回大人,没有。今日都是些普通的菜样”,杨一善低着头答地恭敬。 仵作查探了一番,也只道死者是中了毒,可具体中了什么毒却是不得而知。 官府的人虽然在场,但是围观的人多,周围还是闹哄哄的。经过武大人一番问询,杨一善这会儿已经得知,死的那位叫陶大富,好像也是个开酒楼的。家里一个独子叫陶瑞,正是在场的这位。 趁着吴大人问询的功夫,安振云将桌上剩下的饭菜查探了一番,他这会儿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吴大人”,他突然开了口,“吴大人,杨老板我能不能去后厨看看。我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得去验证一番”。 吴襄正觉着头疼,听了他的话自是同意。他同安振云一起去了后厨,杨一善也跟着去了。她心里砰砰跳,看着安振云的架势,问题或许就出在自己的后厨。 安振云到了后厨,别的不看,只去翻那半篓子的无牙菜。他一棵棵看地认真,围观的人也都渐渐安静下来,到最后甚至大气都不敢出。 “果然是这样,找到了!”,安振云似是有些激动,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吴襄。 “这是什么?”,吴襄接过来,觉着这同无牙菜也没什么不同。都长着细细像锯齿一样的嫩叶。 “这是羊癫草!”,安振云又拿了一株无牙菜来,把两个放在一块对比。“吴大人请看,羊癫草和无牙菜虽都长着锯齿一样的叶子,可您仔细看它们的经脉。无牙菜的经脉是青的,而羊癫草的则是红的。无牙菜炒熟以后十分滑软,哪怕是没牙的老人也能吃得。可羊癫草不同,炒熟了经脉也不断。我刚刚看了桌上剩菜,有一盘里的无牙菜,经脉还完整的很,故才有此猜测”。 吴襄仔细看了看,确实如此。“这草有剧毒?”。 “这倒是没有。正常来说,吃了以后最多就像那妇人一般恶心呕吐,吃死人倒是不常见。我猜陶老爷本身就有些不适,再加上误实了这草才会这样”。 “你胡说,我家老爷身子好的很,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陶家夫人听了这话大声喊了一句。 杨一善听了安振云的话,心道这次怕是麻烦大了。她猜测是菜农不够小心,在无牙菜里混入了羊癫草。可东西是他们做的,人也是在他们这里出的事,怎么说都难辞其咎。她忐忐忑忑地跟着吴襄和众人又回了二楼。 吴襄把安振云探查的结果同众人说了一遍。“现在事情已经清楚了,是绕余香的菜品出了问题。王、李两家,你们有什么打算?”。刚刚呕吐的那位妇人夫家姓王,那个半大的孩子姓李。 “我家娘子总不能白白受了这遭罪,得赔。绕余香得赔我们才行”,王家汉子抢在前头说了话。李家人也连连附和。 “你们想赔多少?”,吴襄问了一句。他打算把这两桩小事给解决了。 王家汉子眼珠子转了转,“至少得赔个五十两”。他平常给人拉马车,每次十文二十文的,觉着五十两不少了。李家的小子情况比那妇人好些,便少要了一些,要了四十两。 杨一善二话不说,让老张去账上取了九十两银子来,赔给了两家。她连连道歉,又让店里的伙计雇了马车,将两家人送了回去。 “我们不要银子,我们就要讨个说法。绕余香今日能将我家老爷毒死,明日就能毒死旁人。我家老爷总不能这般白白死了,总得有个说法!”。吴襄还没问陶家夫人呢,她已经抢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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