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善知道最后的结果,李随心终究是没了。她心里有许多疑问,可这时还是不问为好。 “到底是我害了他,我那日若不是带着他而是带着李渔又或者我不逼着他下水救人,他现在该还活地好好的。过了两日,梁王孙叫人将他的尸首送回来的时候,我除了怨恨旁人最恨的就是我自己”。 一个随侍奸污了官家之女,这事太过荒唐,叫人难以置信。后来传来传去就传成了忠王世子李盛岩在梁王孙的酒宴上喝多了酒,贪图齐兰姗的美貌,酒后乱性奸污了她。齐兰姗含恨自尽,忠王世子逃脱不得,只得拿随侍抵了灾。 “杨一善,我说了这么多,你信吗?”。更详细的内情李盛岩不便说,他只是想叫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不堪。 “信!世子一直活地无所顾忌,要真是做了不会不认的”。杨一善觉得李盛岩有自己的骄傲,他绝对不屑去编造这样的假话。 “你这话听起来并不像是夸我”。 “世子,咱们想想开心的事。这位高人若真能将此事解决了,您从今以后行军打仗就没后顾之忧了”。这个话题还是就此打住吧,这般伤感低落的李盛她十分不习惯,也无从安慰。 “那岂不是正如了你的意,你再也不用假意奉承,大可躲我躲地远远的”。 杨一善摸了摸鼻子,“在世子眼里,我是怎样的人呢?阿谀奉承的谄媚小人?”。她熟悉的李盛岩一下子又回来了。 “我何时这般说过?”,李盛岩的语气有些不好。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道,“你是一个有担当的聪明人”。 能从世子嘴里说出这么好听的话实在是难得,可杨一善听了并没多少欣喜。“世子,若是这次真能把事情解决了,咱们两之间的恩恩怨怨就两清了吧”。没了这层牵扯,两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世子,一个不过是小小商贾,相去甚远,再难有什么瓜葛。杨一善十分贪心的想要王府的庇护,可又清楚两人往后不该有什么暧昧朦胧,故此说的还算委婉。 李盛岩没想到,他敞开心扉同她说了那么许多之后,得来的却是‘两清’的结果。他很想问问为什么,因为魏先行?还是不论如何她就是看不上自己?可正如杨一善之前所想,他有自己的骄傲,心中百般想法最后只道一句,“好,我便如了你的意”。他恨恨地想往后绕余香他也不再去了,两人从此不用相见这是不是更顺了她的心。 话到这里,往下两人都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杨一善慢慢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李盛岩盯着那火苗发呆,心里有些矛盾,既希望这个高人真的能有些用,又隐隐盼着他也是个靠不住的江湖骗子。“算了,开春之后形势不明,还是解决了的好,省得她跟着受罪”。这般想着,他也闭起了眼睛。 那位安国的高人,不知念叨的是什么经。听着虽然怪异,倒是能勾起人的睡意。尽管心里还怕着,杨一善坐着坐着还真睡着了。 李盛岩正想着心事,肩膀上突然多出了个脑袋。他身子一僵,可稍做犹豫还是将它扶正靠了回去。“都两清了,你还想靠我的肩膀”,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没过多会儿,那脑袋又靠了过来。这一次他转过脸去轻轻蹭了蹭,“都两清了,你为何还要招惹我?”。 安国高人念了一晚的经,倒是叫两人一夜好眠。 太阳升起,门被打开的时候两人还头对头睡地正香。忠王咳了一声,两人同时皱起了眉,忠王看着笑了笑。 杨一善眯着眼睛看清来人,忙站了起来。刚想问安,忠王摆了摆手。他径直走到了那位高人面前,“大师,如何?”。他说完,同他一道来的年轻男子又用安国话说了一遍。 那位大师的声音十分黯哑,像被刀割过的粗绳,要断不断听着叫人难受。虽然听不懂他说些什么,杨一善还是有些害怕。 “王爷,他说这位公子的魂已经稳住。可这位姑娘的还有些飘摇,需得再喝碗符水镇一镇”。年轻男子十分恭敬地说道。 忠王看了看杨一善,“好,你让他把符水拿来吧”。 就见大师从身上掏出一个葫芦瓶,从桌上拿了一个茶盏,将葫芦瓶子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杨一善看着那绿莹莹的符水,忍不住皱眉。这还没完,大师又把挂在脖子上的那条银蛇拿了下来,从身上掏出一把小刀,一刀将蛇头砍去。杨一善吓地猛地闭了眼,等再睁开的时候就见那碗水里掺了许多血色。 大师将符水端给了杨一善。杨一善看着那只枯瘦的手,又看了看碗里黏糊糊的符水,忍着恶心接了过来。 “王爷,我必须得喝吗?”。她害怕一口下去,自己就被毒个半死。 忠王摇了摇头,“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喝了这碗符水,要么嫁给岩儿。你两若是成了亲,以后夫妻一体,你大可同许劲将军的夫人一样随军出征,常伴左右”。 杨一善和李盛岩听了这话都有些发愣,两人对视一眼又赶紧别开。 杨一善低着头,很是犹豫。最后憋了口气,端起碗准备一饮而尽。可还没到嘴边,就被李盛岩一把夺了过去。他毫不打顿地将那符水泼在了地上。“你不用喝,也不用嫁我”。 杨一善望着地上那滩已经不辨颜色的符水,心里松了口气。再去看李盛岩,见他正瞪着眼,望着忠王。 “你胡闹什么!”,忠王训斥了一句。“过了年我就要去石南城,到时候边城就你和秦牧守着,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您这就不是胡闹了?刚刚那碗水是人能喝的吗?您还记得当初答应杨成的事吗,要是将杨一善喝出个好歹,您怎么对得起他”。李盛岩语气逼人,听地忠王怒气上涌。 “这是她自己选的。这事不可儿戏,成不成总要试一试”。忠王其实也不大信,不过试一试倒也无妨。他不信这安国人敢在他忠王府上将人毒死。 “王爷、世子,这事其实还有第三条路”。杨一善弱弱开了口,两人闻言都朝她看了过来。“去年世子上京,那段日子就安稳地很。我猜若是离地远了,或许也相安无事。正好过年以后我要出趟远门,没个三五个月不会回来。所以这件事,王爷不必太过忧心”。 “你要去哪?之前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她的话李盛岩有些不信。 “家里的一些私事,不便细说”。 “那以后呢,以后你都躲在外面不回来了?”。 杨一善笑了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在边城除了绕余香和异乡安也没什么其它的挂念。买卖哪里不能做呢,或许换个地方也不错”。 “那还望姑娘说到做到,以后的事且不说。开春以后岩儿不能出一点差错”。忠王看着杨一善,说地十分郑重。 李盛岩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看,觉得自己好似是个笑话。他哼笑了一声,甩了衣袖扬长而去。
第87章 红石塔 计划有时来地突然也变地突然。杨一善本还在为年后的去处发愁,可不想第二天她就已经带着江行坐上了赶往安国普莱城的马车。之所以走的这般匆忙,主要是想同普莱城的榆达兄妹结伴。 二十四那日一从王府出来,杨一善就去了异乡安,准备和吴量商量年后出行的事。倒是巧了正好碰见来投宿的榆达兄妹。他们这次拉了满满三大车的货物,只打算在异乡安歇一晚。榆达木依照去年的诺,还了杨一善十两银子。短短一年,榆达青的昌国话已经说地十分流利,就连榆达木都能磕磕巴巴地同杨一善聊上两句。同来的还有一个姑娘,是榆达木的亲妹妹叫榆达芙蓉,许是有些羞涩,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这看看那,什么话也没说。 榆达木十分抱歉地说,没能替杨一善找到回味甘。杨一善听到‘回味甘’的时候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反正也不知道去哪,倒不如跟着榆达兄妹去趟安国。她之前一直听说安国人向佛信佛,民风淳朴。普莱城大大小小修建了许多佛塔,她很想去看看,看看不同的风土人情,顺道再找找回味甘。 杨一善只带着江行,很是有些忐忑。他们两人都不会一点拳脚,论起来还是带着吴量更放心些。可是杨一善不在,异乡安和绕余香离了吴量又不行,最后只得带着江行厚着脸皮同榆达兄妹同行。江行倒是十分开心,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这会儿赶着马车还不忘看看沿途风景。 榆达芙蓉是个讨人喜爱的姑娘,她长得与昌国的姑娘并没什么区别,只是稍稍黑了些。她的牙很白,笑起来脸颊上会显出两个大大的酒窝。 “杨老板,你去过焗国吗?”,杨一善能与他们同行,她很开心。她还没离哪个昌国人这么近过。 “咦?你的昌国话怎么说的这么好,比榆达木可好多了”。她之前一直不说话,杨一善以为她是听不懂说不好。 榆达芙蓉有些得意,“我哥哥是个榆木脑袋,学什么都比我慢些”。 杨一善笑了一声,“我没去过焗国。安国我也是第一次来,你呢,你去过吗?”。 榆达芙蓉摇了摇头,“没去过,也不敢去。这次能来昌国都求了我哥哥许久,我喜欢昌国,明年我还来”。 杨一善听她说话一股孩子气,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了她路途一点也不寂寞,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同杨一善说了许多安国的习俗,也说了些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越靠近普莱城,天气越热。杨一善掀开车帘往外头看,黄土路上风尘滚滚,路边有个半大的男孩。他赤着脚,暗红色裹裙只到小腿,脚脖子还露在外头。他头上顶着一个小小的框子,里头不知装的什么。 杨一善的这个年是在马车里过的,他们第七日晚上才抵达普莱城。人生地不熟的,主仆两就先在榆达木家落了脚。 榆达家的铺子名字听起来很怪,按照昌国话意思大约就是榆达家的器具行。铺子很大连着有六间屋子,里头卖着各色器具。陶器、木器、铁器。普莱城本地的陶具只有暗红色,做工也十分粗糙,而榆达兄妹从昌国运来的陶器细腻精美,倒是很受安国人喜欢。 杨一善打算至少在这呆上一个月,不好总住在榆达家,便托榆达芙蓉帮忙租了个小小的院子。这里的屋子多是乌木所制,栓桙之间,匠心别具。三间屋子直直连成一线,没有像样的厅。杨一善和江行一南一北各住一间,中间留作会客。 言语不通,杨一善便从译馆雇了个会说安国话的伙计。他叫桑鸽木,长得精瘦干练,看着三十多岁其实才二十出头。他见过的昌国人很多,说话爽朗有趣,带着杨一善主仆逛了普莱城大大小小许多佛塔。同他们说了各个佛塔里头的故事,还带着他们爬上了最高的红石塔。普莱城的塔不论是进到里头还是想爬上塔顶,都得脱鞋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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