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曾想到的是,赵琦却蓦地笑了起来,“那你的事情做完了吗?” 阿暖歪着头想了想,出去十来天,想来顾雪茵会在家中待上一段时日,于是点了点头,“做完了。” 赵琦更是开心,眉眼里满是笑意,“那我明日还来找你。” 仿佛受到他的感染,阿暖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好。” 小院之外,月姑娘笑着问道:“是不是很俊俏的小公子?” 沈季文瞧着那边握手言和、喜笑颜开的两人,眉头紧锁,“搞清楚那位曹公子的身份了吗?” 月姑娘回答:“驸马爷回话说,是安国公主的朋友,叮嘱我们要好生招待。” 沈季文却没安心多少,“景之当真这么说?” 月姑娘点头,而后又叹了口气,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幸亏是阿暖,倘若换了我们这章 人,想来公子是连着人去向驸马爷问句话都懒得问。” 沈季文失笑,“你又不是小孩子,我难道还需要担心你会被有心人勾搭走?” 月姑娘见他恢复了章 精神,故意眨着眼笑道:“阿暖也不是小孩子啊。” “阿暖太过善良了。”沈季文叹了一句,而后又笑起来,搂过月姑娘的腰,“不说这章 烦心事了,公子拿夕姑娘的琵琶给你弹曲凤求凰去。” 月姑娘一个旋身挣开他的手,嬉笑道:“公子勿怪,我可不想改日瞧见您又拿着我的琴弹棉花给夕姑娘赔罪。” 沈季文顿时恼了,“本公子琴音千金难求,你居然敢说是弹棉花,还想不想当檀香楼的活招牌了?” “当然想啊!”月姑娘笑嘻嘻应着,“可是也不想让您糟蹋了我的好琴!” “看来终究是本公子色衰而爱迟啊……”沈季文哀叹一声,“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第45章 偷溜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 方镜辞记挂着在温泉别苑的安国公主,将手头紧要的事连夜处理,其余推后,便匆匆骑马出城。 彼时天色将明, 城门刚开, 他一马当先, 绝尘而去。 昨日刚下过雨, 初雪落于地面,被融化在泥地之中,找寻不见踪迹。 马蹄在湿滑的路面上微微打滑,风雪扑面,可他全都顾不得。 匆匆赶到温泉别苑时, 地面已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枝上墙头,处处银装素裹,分外秀美。 他是头一次来温泉别苑,又恰逢雪后美景,却顾不得欣赏, 急匆匆要见安国公主。 然而本该随侍在侧的丫鬟细雨却拦在他前面,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 方镜辞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沉着脸色问道:“殿下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只是心中有所猜测,并未当真猜到。虽然被收缴了兵符,但安国公主从未真正放下过军事, 即便在公主府中修养时,也会时不时接收来自西北的消息。 他听之任之,并非不管不顾,而是不想惹得安国公主反感, 从而做出什么极端之事。 但谁曾想,眼见欺瞒不住,细雨扑通往地上一跪,额头死死抵着地面,一腔悲愤:“请驸马爷恕罪!” 方镜辞闭了闭眼,到底还是被他猜到了。 再睁开时,怒意深藏眼底,却止不住似的翻涌着:“我问你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声音乍一听还算平静,可是垂在身侧死死握紧的手却暴露了心底的愤恨。 细雨不敢抬头,支支吾吾回答:“来、来到温泉别苑的第……第一天。” “她当真到了别苑?”还是说,她甚至连别苑都不曾来过,公主府门口跟自己告别之后,出了城门就直接离开了长安? 细雨额头还死死抵着地面,不敢吭声。 “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细雨听着他平静无波的声音,心想着,驸马爷是不是并不生气? 只是当她一抬眼,便瞧见方镜辞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原来他并非不生气,而是怒意积攒到顶点,于声音之中并不显露。 细雨不敢再迟疑,忙将安国公主临行前的话说与他听—— “殿下说,请驸马爷不必担心,她会尽快赶回来。” 尽快? 方镜辞无声冷笑。 笑意轻淡,如天边流星转瞬消散。 “她怎么去的?” “骑,骑马。” 天寒地冻,又下了雪,她却骑马而去。 “去了哪里?” 他话语虽然平静,到底还是沾染了寒意,细雨直觉一股颤栗之意顺着脚后跟窜到了脊梁骨上,连声音都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奴婢、奴婢不知……” 方镜辞微微垂落的眼神终于落到她身上,“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那眼神仿佛有千金重,压得细雨几乎喘不上气,“不……” 方镜辞微微眯了眯眼。 “知”字在嘴里硬生生拐了个弯,变成了“奴婢不敢说”。 人人都说驸马方镜辞温润如玉,芝兰玉树,可此刻她感受着来自他身上彻骨的寒凉之意,只觉得心肝脾脏腑都犹如浸泡在冰雪之中,四肢百骸都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良久,又仿佛一瞬间。 她终于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随后方镜辞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事是殿下任意妄为,与你无关。”依旧平静无波的声音,却少了先前彻骨的寒意,犹如春来雪融,又似天降甘霖。“起来吧。” 跪于地上的细雨依旧不敢动,“奴婢、奴婢还是跪着吧。”他态度转变太快,常年服侍安国公主的细雨有种直觉般的危机感。 然而下一瞬,方镜辞又是轻轻一声叹息,“平遥城路途遥远,冬日天寒,也不知此时是否下了雪?” 细雨小心翼翼抬头望了一眼,只见他眉目紧锁,忧愁满怀,不似作假。他向来待人温和,温润雅致,谦逊有礼,处事不惊,怡然自得,甚少会露出这样愁容不减的样子。 细雨虽与他接触不多,但也曾听安国公主盛赞他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风度。 但这样的人物如今却露出这样一副愁容,无论如何都让人心生不忍。 稍作犹豫,细雨连忙劝慰道:“驸马爷请放心,殿下带着陛下刚赏赐的狐裘大氅,应该不会……”话还没说完就死死捂紧嘴巴。 方镜辞看着她的目光愈发深邃,“原来果真是去了平遥城。” 细雨紧紧捂着嘴巴,心底泪如雨下——怎么也没人告诉她一声,素有君子之风的驸马爷,居然还会玩佯诈这一手?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平遥城。 安国公主正捧着热茶与平遥城总兵说话。 一路风雨兼程赶来,马都跑废了几匹,手因为长时间于寒风中紧握缰绳,生了冻疮,手背有一块分外明显的红肿块。 她捧着热茶,时不时将茶碗壁紧贴手背上的红肿块。 “殿下是说……靖南王有谋反之意?”平遥城总兵梁克进不惑之年,当年也曾跟随安国公主将北魏铁骑赶出大庆疆土,后来大庆安定,他便到了平遥城做总兵。此时听闻安国公主所言,顿时一惊。 安国公主神色淡淡,无喜无怒,“我只是猜测,算不得准。”往年靖南的赋税都按时上交,虽然也曾闹过要求减免部分赋税,但总归没有拖欠。如今征税时间已过,靖南却迟迟未曾将赋税补上。 “你与靖南相邻,可曾听到过什么风声?”安国公主浅尝了一口热茶,眉心微微皱起。 梁克进也微皱着眉,“说到风声……末将的确听到过一章 ……” “是什么?”犹豫一瞬,安国公主还是将茶碗放置于桌上。 “有传言,靖南王这几年私下里招兵买马,于靖南养兵屯兵。” 安国公主杏眸微眯,“消息可属实?” 梁克进苦笑,“倘若消息属实,末将早就上报朝廷了。”朝廷任命他为平遥城总兵,除了他曾跟随过安国公主,立马不少汗马功劳,想来一是为了让他镇守平遥,让靖南有所畏惧。二是为了让他随时监视靖南的消息。 “你没派人去靖南查一查?”虽然梁克进只在她手底下待过一段时日,但她也算对他知晓一二,按照他的性格,得知这样的消息,又怎会不派人去打探虚实? “怎么没派人?”梁克进又是苦笑一声,“只可惜我的人去了靖南,竟什么消息都探查不到。” 安国公主微微好奇,“是你挑选的人办事不利,还是靖南防守太严?” “我的人绝对不会出岔子!”梁克进仿佛容不得质疑,急忙澄清道:“但他们回报说,也未曾觉得靖南防守森严。” 像是怕安国公主不信,他又道:“他们还曾夜探靖南王府,但除了知晓靖南王强娶了一位如夫人外,其他什么消息都未得到。” 安国公主食指轻敲几下桌面,“水至清则无鱼。越是什么都查不到,反而越令人怀疑。” 梁克进摇头道:“只是空口无凭,末将什么都不曾查到,自然也无法向朝廷禀报。” “也不算空口无凭。” 梁克进猛地抬头望着安国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靖南紧邻北魏,这几年靖南王与北魏私下交好,也算是人所皆知之事。” 梁克进眼底的惊怒交加,“殿下是说……” “只愿是我多心。”安国公主眉心微不可见蹙了一下。 梁克进道:“还请公主殿下放心,我会时刻监视靖南动向,一旦察觉到靖南有忤逆谋反之心,立即上报。” 谁料安国公主却突然问道:“你确定能将消息传到长安?” 梁克进惊了一瞬,下意识道:“末将对殿下……” “我并非怀疑你对大庆的忠诚。”安国公主淡然道:“只是靖南王一旦有谋反之心,平遥就是他所需攻破的第一道关卡。” “殿下的意思是?” 安国公主思忖片刻,“靖南王空有一身勇武之力,却没谋略脑子,他既然敢反,想来手中也是有什么必胜的把握。” “我所受制约颇多,许多事无能为力。尤其不能探查靖南消息,因此对靖南之事知之甚少。”话到此处,她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只怕终将成为一大隐患。” 联想到她如今在朝中的处境,梁克进也是一声叹息,而后立誓道:“末将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你的忠诚我已知晓。但是靖南不能不防。”想了想,安国公主还是提点道:“当然,也不能明目张胆去防备。否则适得其反,届时靖南将意图不轨的罪名扣在你我头上,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梁克进眉头一皱,“他敢!” “没有什么敢不敢。”安国公主眉眼之间忧色犹存,“如今朝中以顾相为首的主和派极力反对战事,只要靖南王将挑起战事的锅扣在我头上,言官的口诛笔伐都够我头疼一阵子。”尤其小皇帝虽然多数时间还算亲近于她,但他心底只怕更亲近主和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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