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穿过一条街,秦玥便看到几个衙门的人从主街往这边来。她心中一紧,正要转身躲避时,一辆马车驶至身前停下。 靛青锦帘被撩起一角,一只修长分明的手探出,手心向她,“上车。” 来不及多想,秦玥握住他的手,借力踏进车厢。 “多谢三公子。”她身上湿透,道谢时话音颤抖。 谢季容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她身上。宽大的衣袍遮住了她单薄的身影,几缕湿发贴在她苍白的颊边,看上去狼狈又无助。明明该是最落魄的时候,她脸上却从来看不出颓废萎靡,就如同上次在路边捡她时那样。 “去茶肆。”谢季容开口对前面的车夫吩咐道。 车身抖动,继续向前驶去。 抽离险境,秦玥回味起在水榭时谢季容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现下看来,他早就知道戚少麟的恢复的事。她攥紧了身上的衣裳,开口道:“你早知道了。” 谢季容不做隐瞒,坦然道:“也不算早,昨日猜到的。” 他看了眼秦玥兀然的神情,继续道:“我在知州府上有几位熟人,他们说泾州城上月来了些京城里的官家,虽没对外明说到此作何,但暗地里看得出是在找人。我听说永安侯世子近来失踪,便猜到一二。” “昨日你那位表弟在东街刺青铺上打了人,被送去官府后再没半点风声,到了晚上才又安然无恙地出来,普通人哪有这个面子。”他说完饶有兴趣地问秦玥:“只是阿玥,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会和侯府世子扯上关系的?” 秦玥淡然道:“三公子人脉广博,又心思缜密,难道猜不出?” 谢季容笑道:“听阿玥这话,是在怪我没有提醒你?”他坐直了身,含笑解释道:“我的确是昨晚才知道,而且,若是告诉你,你定要知会项池的,那可不妙。” 秦玥不愿同他在这兜兜转转,直截了当道:“三公子,你如果愿意说,便直接告诉我。阿玥愚笨,实在跟不上你的九曲心肠。” 谢季容哈哈一笑,“眼下人多,我先送你去茶肆换身衣裳,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他的茶肆就在不远处,马车直接驶进后院。下了车,两个丫鬟就领着秦玥去屋里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随后将她带到了二楼的雅间。 谢季容倚斜靠在窗边,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神色漠然。秦玥暗想,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性格,而并非平日里那个纨绔。 他见秦玥进屋,收手关紧窗户,走到桌边坐下,“你知道这家铺子是谁的么?” 城西人少,这间茶肆所处地势也算不得好,生意冷清,不像是谢家看得上眼的商铺。 秦玥也坐到桌边,摇了摇头。 “是我娘的陪嫁,自她死后便到了我手里,算作是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谢季容说到这自觉有些无趣,替她斟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清冽的茶香弥散开,秦玥握住茶杯,感觉身上的寒意驱散不少。她问道:“你说我帮了你一个忙,是什么忙?” 谢季容不回,而是反问道:“你知道项家父子做的什么生意吗?” “左右不过是些倒卖散货。”她只隐约听项池提过几句。 “哼,我还真当项池真心待你,看来不过是如此。”谢季容面带不屑道:“项之耀身后有大靠山,做的可不是一般的生意。只不过他需要帮手,所以找了我们家。” 他继续道:“我爹年纪大了,知道此事冒风险,不是很愿意接手。但我大哥爱冒头,便应下了,昨日和项之耀出门去了延靖县。” 延靖县?这是个小地方,秦玥没怎么听说过,“去那做什么?” “采矿,运矿。”谢季容面露惋惜道:“本来一切顺利的话,我大哥回来就能接管整个谢家,只可惜怕是回不来了。” 他狡黠一笑:“谅是谁都不会想到,泾州竟然来了位世子。戚少麟连夜打听项家的事,我不过是放出些消息,他就从知州府里调遣了不少人手,想来也是猜到了其中缘故。所以他们这趟买卖,做不成。” 秦玥虽然不像谢季容那样了解事情全貌,但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牵连谢家?” 某些罪名如果落下来,谢家其余人也连带获罪。 谢季容不以为意,“怕什么,他们这次不过是去那边勘查,抓不住实证。况且我爹精明着呢,弃车保帅的道理他懂。” 当真败露,不过是推出去一个儿子。谢家每年数十万的银两送到各地官爷手上,打通各处关节不是问题。 秦玥哑然,豪门深似海,难怪酿成了谢季容这样的性子。为了争夺家财地位,兄弟手足、父子情深全是能舍弃的东西。 “所以说,你带回来的这个表弟是不是帮了我大忙?” 秦玥道:“那祝三公子能得偿所愿。” “我给你说这些,也是想告诉你,项家父子没你想得那么好。”他换了副语气,奉劝道:“阿玥,我不知道你与项家究竟是什么关系,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顾好自己。” 秦玥听过他的话,盯着水杯静静思量着什么,谢季容也没有打断她。两人静坐半晌后,他才站起身:“项府想必已经被封了,你要是愿意,我之前的提议仍旧有效。” 秦玥放下手中温凉的茶杯,郑重对他道一声谢,婉言道:“三公子既然知道那么多,应当也明白留我在身边只会招来麻烦。” 谢季容不强求,“既然如此,我想你也不愿被你那表弟捉住,我派人送你出城。” “不必了,项池还在城中,我要先找到他。”有的事情,不是单单听他一人说了便能有结论,她要亲口问项池。而且此时除了项池,她也的确不知道还能去哪了。 “城外十里地有一家客栈,你先去那,我会帮你通知项池。” 秦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走到门口后,回过头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三公子为何对我这样好?” 谢季容微微挑眉,“有的事阿玥忘了,我可还记得。” 秦玥蹙起眉头,疑惑地看着他。 “十年前我母亲去世那夜,我跑出家门,遇到了一个小姑娘。” 她在偌大的泾州城迷了路,自己还哭得梨花带雨,反倒安慰起了他这个坐在角落暗自垂泪的少年。她分出了手里的一半桂花酥,眼角带泪告诉他,“哥哥,吃点甜的就不哭了。” 这段往事秦玥早已不记得,她对谢季容笑了笑,后在下人的指引下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有谢季容的安排,出城一路顺畅,不多时就到了他口中所说的客栈。 秦玥在客栈中等到晚上,终于等到了项池焦灼的身影。进屋后,她还来不及说话,项池有力的臂膀便一把环抱住了她。 “阿玥,你真的没事,我还以为···” 秦玥被他勒地太紧,有些难受,抬起手微微用力推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焦急问道:“其他人呢?他们如何?” 项池眼圈有些发红,抿紧双唇,片刻后才道:“除了我们几个,其余的都被戚少麟的人抓住了。” 秦玥鼻间发酸,十年的相处,无论如何她对府中其他人都心怀谢忱。现在他们落入了戚少麟手中,下场又会是怎样? 她垂下眼,开口道:“戚少麟要的是我,我回去,他应该不会对他们怎样。” 项池松开手,“他不会的,他要的是将我们一网打尽。你若是回去,正如了他的意。” 他看了眼渐黑的天色,低头对秦玥道:“走吧,不能在这久待。” “去哪?” “京城。”
第25章 项池走出几步,发现秦玥还愣在原地,并没有跟上他的打算,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沉眸问道:“怎么了?” 秦玥对上他的眼神,开口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项叔这次出门到底是去哪儿?” 项池侧对烛光,暖黄的光色在他俊逸的面容上洒下一半阴影,愈发显得他凛冽不可近。他沉默稍许,避而不谈道:“阿玥,很多事我也只是一知半解。我答应你,等到了京城,你想知道什么,我陪你去查。” “项叔去了延靖县,你告诉我,你们是为谁做事?”矿石的挖采向来是由朝廷治理,他们私自前往,无疑是冒了天大的风险,究竟是谁能让他们甘愿拿性命办事。 她灼灼目光盯着项池,将他心中的顾虑尽收眼底。项池避开她的视线,道:“阿玥,戚家在圣上面前如日中天,你可知道京城还有哪家能与之抗衡?” 秦玥远在泾州,对京城的事知之甚少,所听到的只言片语也是在他口中听得的。不待她答话,项池顾自道:“是昭王。要想躲开戚家的纠缠,找到秦将军的下落,我们只有借助他人的力量。” 浅浅透露数语后,他敦劝道:“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儿,追兵马上就到,若是你被戚少麟捉住,那还怎么去寻你父亲?” 他太懂得如何牵制她。 秦玥平生最渴望之事莫过于父亲的下落,她一个弱女子,单凭自己达成此事莫过于登天。况且泾州已经不能继续再待下去,她似乎也只剩下这一条路。 迎着项池期盼的目光,她轻轻点了点头。 *** 项府,衙门的人将里边翻了个底朝天,府中一干人等全被羁押入狱。 庄远陪着世子爷站在门外,觑着他阴沉的神情,心里有些发怵。自打他将世子从河里捞出来后,他就一直这副模样。根据他多年的经验,这是他盛怒之极后才会有的脸色。 想来也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掉下水,这可忒损世子的身份了。 府内的官差搜查完毕,到他们身前复命:“回禀世子,我们已经将项府全部搜过一遍,暂时没有发现其他热。” 戚少麟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撩开衣袍跨上马车,“继续搜,城内,城外,能藏人的都不要放过。” 庄远赶忙跟着跳上马车,坐在前头驾马驱车。 车身半天没动静,戚少麟闭眼扶额不悦道:“庄远!” “是。”庄远被他这声吓得额角一跳,可脚下的小东西却怎么也赶不走,一个劲往车前钻。他记得昨夜在戚少麟房中见过这只狗,不敢随意伤了它,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请示:“世子,一只狗在车前怎么也不肯走。” 戚少麟缓缓睁开双眼,沉着嗓子道:“走。” “是。” 既然他都发话了,庄远壮着胆子挥鞭往前。走出没多远时,车内又出声了,这次的话少了方才的坚决,多了几分不甘。 “停,去把狗抱过来。” 庄远:“···” 庄远越发觉得自从世子坠崖后,性子变得太过难以琢磨,他做事向来果断,哪里会这样反复无常?他手脚麻利地下车跑回去,双手捧住小狗回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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