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洗过的手沁凉,在衣袖下不住颤抖着。 戚少麟在她面前倒下那一幕挥之不去,如藤蔓一般缠绕着她,让她几近窒息。从他拔出刀时她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他要用他的命解她的困境。强硬如他,连这样的决定都不留有与她商量的余地。 温热的液体几乎就快控制不住,她强迫自己掀开车帘,看向窗外。 寒风凛冽,浇熄了腾涌的情绪。她匀了气息问道:“是去昭王府中?” 项池颔首,“嗯,世子吩咐过,只要你今晚表明立场,他不再怀疑你。” 秦玥没再说话,听着马蹄车轮声一路往前。 乘着夜色,她踏入了昭王府的大门。 在前厅约莫等了一刻钟,赵合豫才匆匆赶来。知道今夜酒楼发生的事后,他对这个女子有些刮目相看,也松了戒备。两人交谈一阵,道明各自所需,他便命令项池带她去见人。 穿绕不知多久,他们才在一间看守极为森严的屋前停下。 秦玥孤身进屋,浓烈的药味钻入口鼻,一道高大而又消瘦的身影坐在桌前喝药。 见进屋的人是个女子,他手上动作顿住,抬眼望来,他眼底如蓄起鲸波。嘴皮嗫嚅半晌,才微弱地发出些许音节:“玥儿?” 一颗颗滚烫的泪落下,秦玥在十年后终于能当着他的面唤一声:“爹。” 秦常锋扔下碗,两步上前握住她的肩,端详着她。在古禹他未来得及留意,原来他的女儿已经长这般大了,每一处都肖似自己,他当时怎会不认得? 秦玥泪水不断,艰涩地开口问:“您身体如何了?” 秦常锋抹了一把脸,强笑道:“你也看到,已经好了许多。” 在古禹收到她那张纸条,知道女儿尚存于世,他还未曾好好看过她,不会再消沉等死。 赵合豫只留给他们一炷香的时间,秦玥没多问其他,只叮嘱他不要与昭王作对,凡事缄口不言即可。末了她道:“父亲放心,您从前的教导,玥儿一字未忘。” 秦常锋看着女儿单薄的身形,愧意噬心。他一个勇猛的男子在这十年间尚且艰险困苦,彼时才不过八岁的女儿又会是如何的水深火热,“是爹没用,连累了你。” 秦玥含泪笑道:“您永远是我最敬佩的人。” 须臾过后,项池在外催促。秦玥最后坚定地看了父亲一眼,走出了房门。 项池见她眼尾发红,犹豫着问道:“如何?秦将军答应了?” 秦玥平复心绪,回道:“你告诉昭王,遗诏当时被交由我父亲的心腹保管。父亲曾与他约定,每隔两月的十五,要他佯装布商到京城福源布庄送货,在那天等他的消息。” 十五,离现在还有十天。 她接着道:“但他只会将遗诏交给秦家的人,父亲病痛,无法出门,到时候由我代替他前往。” 项池应下,“你今晚伤了戚少麟,戚家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你,世子说了,从今日起你就住在王府。” 见秦玥有些担忧,他又道:“你放心,昭王不会伤你性命。” 单是一纸遗诏或许不够,还要有秦家的人作证,才能堵住那些老臣的悠悠之口。 *** 乘知院。 医师换了一批又一批,才将戚少麟的血止住。 只是他就此昏迷不醒,三天过后才醒来,整个人面无血色,虚弱不堪。 他见到守在床边的人,神色微微一怔。 戚旭阴沉着脸,还是那副语气斥道:“被一个女人伤成这样,当真是出息!” 他如何都没想到,他这个不可一世的儿子,最后还是栽在了女人手上。他嘴里虽说的是骂人的话,可语气中是盖不住地关切。 戚少麟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勉强张开苍白的唇呛道:“你要是气,就再打我一顿。” 听他说话都使不出力,戚旭还是软了语气:“我还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夫嘱咐过戚少麟此时需要静养,他待了片刻就离去。 人一走,戚少麟就叫来了庄远,“外面怎么样了?秦玥有没有事?” 问得太急,他一口气接不上来,咳嗽不止。 庄远赶忙上前扶着他,“一切顺利,秦姑娘也已经进了昭王府,偶有消息传出来。” 戚少麟听后没说话,阖目少顷才又问:“其他呢?” 庄远回他:“按您的吩咐,我们对外宣称您伤重,无法再参与朝政。院里的防守也留了空子,二公子的人果然趁此窃取了您书房的机密。” 书房里留有赵朔的兵力分布,只不过都被他做了手脚。戚玚获取后定会交给昭王,他正好借此混淆视听。 说了一阵话,他脸色愈发难堪,强撑着交待一些事后又昏睡了过去。 *** 七日后,皇宫内钟声长鸣,圣上鼎成龙去。 正是此夜,昭王破了宫门,持一份陈旧的诏书逼迫新帝赵朔退位。 先帝得位不正,他自然也不可登基。 当着重臣,赵朔面不改色,对着这位篡位的皇叔冷笑一声后便开口念起了诏书的内容。 “皇叔,你拿着一份伪作的遗诏便想造反,就不怕群臣不服,百姓不拥?” 他说完,昭王脸上顿变,明白这是秦常锋使的诡计。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一把扔了诏书,索性撕破脸道:“赵朔,我念与你叔侄一场,今日你乖乖让位,我留你一命。” 赵朔道:“此话应当我对你说,叔侄一场,皇叔若是现在束手就擒,我也留你一命。” 昭王骂道:“竖子!” 他挥手下令,身后的三千精兵拔剑呼应,铁器之声此起彼伏。 兀然间,昏暗的皇宫火光四起,数不清地禁军披坚执锐走出,将他们包围起来。 昭王强定心神,对随身心腹道:“让豫儿出兵支援!” 他在宫外和城外还有兵马,可与赵朔殊死一搏。 两方人在皇城内厮杀,呼和哀嚎不绝如缕。赵朔兵力足,不过多时昭王的人就损失一半,而援军渺无踪影。 自知中计,心腹几人拼死护着昭王出宫,逃出城门。 出了京城十几里,夹道两旁人影攒动,前方的路也被人堵住。 一队人骑马缓缓朝他们行来。 及至身前,昭王看清对方的装扮,试探着开口:“是古禹将军?” 他还存有最后一丝希冀。 萧毅拔出剑,冷厉的目光如古禹草原上的野狼,“是,我来助陛下了!” 在昭王惊愕失色的神情下,他一剑斩首。 昭王府,秦玥听着府外传来的隐隐拼杀声,攥紧了匕首。 她身旁还有一位潜伏在昭王府保护她的侍卫,两人屏息盯着屋门,期盼着先来的是赵朔的人。 忽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有人破门而入,三人二话不说便拔剑冲他们。 侍卫堪堪只能应付两个,另一人则朝秦玥袭来。 对上他的长剑,秦玥手中这把匕首显得毫无作用。 长剑至眼前,正当她闭眼打算听天由命时,身前的人却直直倒下。项池提着带血的剑站在他身后。 帮着解决了另外两人,他们往王府的后门走。 因为昭王兵败,王府已经一片混乱。项池边走边道:“阿玥,我已经将秦将军送出去了,你不必担心。” 秦玥呼吸不稳,不知要对他说些什么。 走出后院,又有几人从后叫住了他们,是昭王留在府里的精兵。 项池几乎当机立断地将秦玥往前推,“你们先走。” 秦玥知道他留在这会有什么后果,脱口道:“项池,我们一起走!” 他有罪,但是理应由朝廷来处罚,而不是就这样死在昭王府。 项池脸色稍滞,旋即道:“阿玥,你不必心软。如今只不过是昭王兵败,如果他即位,我是决计不会放你走的。” 他正色对那侍卫道:“带她走。” 那侍卫身负保护秦玥的使命,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强拉着秦玥往后门走,“秦姑娘,再不走来不及了!” 秦玥看到项池对她最后展露一个清朗的笑,如同在泾州时那般。她情不自禁唤道:“阿池。” 而项池早已回过身,与那些人纠缠在一起。 *** 这一场动乱很快平息,昭王因造反的罪名被斩首。 新帝手段雷霆,上位后就斩杀了朝中与昭王同流合污的大臣,安稳了局势。除此以外,他还从昭王府中搜出人证物证,证明十年前秦家判国一案是遭昭王诬陷,为秦常锋平冤昭雪。 这一举无疑是加重了一层昭王的罪名,百姓无不叫好。 对比起城中街上的热闹,永安侯府冷清了许多。 赵朔一身常服,坐在床边的木凳上,皱着眉头问床上的人:“你究竟何时才肯处理公务?” 当初为了骗昭王,戚少麟故意夸大了身上的伤,如今已过去大半个月,他早无大碍,却还不肯出门。赵朔才登基,事务一大堆,成日忙得焦头烂额,就盼着他能让自己喘口气。 戚少麟神色恹恹,倒真像还在大病中一般,“我还伤着。” 赵朔看了一眼不争气的表弟,“你是在怕秦家那姑娘?你也好歹出力帮人家洗清了罪名,怕什么?我可提醒你,如今秦常锋复名,京城中等着娶他女儿的人可不少,你要还窝在家里,就等着吃秦玥的喜酒吧!” 戚少麟不吭声。 赵朔好说歹说,都没能劝动人,恨铁不成钢地回了宫。 作者有话说: 本来这一段篡位应该详写的,但是这样估计又是好几章,我估计你们也不喜欢看,就简单带过,后续如果有时间修文再加吧
第82章 已到了二月,京城中最冷的时候过去,身子好的人甚至褪下了厚缀的袄子。 秦家罪名洗脱,圣上特地命人修葺了一座府邸给秦常锋养病。 秦常锋在朝中本就声名藉甚,即便是负罪之时亦有不少人钦佩,如今更是门庭若市,每日都有旧友前来探望。他不厌其烦,最后只得称病闭门谢客。 可普通朝臣挡得住,天子亲临却只得相见。 言语间,赵朔有意要给这位旧臣一个职位,是以弥补他这些年为朝廷受的苦。他不露声色地试探秦常锋的意思,“秦将军,这宅院是小了些,不比原来。不过秦家旧府荒废已久,修缮齐整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新帝继位,秦常锋怎会不懂他的顾虑,他直言道:“多谢陛下挂怀,只是微臣久病缠身,不宜再大费周折迁居,就住在此便是。” 经历了这场长达十年的浩劫,他心境也有所改变。他前半辈子为了朝廷,妻亡女散,如今与玥儿团聚,对这些名位已不在意。 赵朔略带歉意,“是朕疏忽了,秦将军为大梁竭诚尽节,现当以身子为重。” 此事敲定,赵朔想起心头的另一桩事,闲谈开口道:“秦将军智勇双全,秦姑娘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昭王叛乱之事若不是她和戚家世子,不会这么顺利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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