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夫人回门的日子,照理说世子是要陪她一同回秦府的。他早早备好马车在门口候着,谁知只看到夫人带着春萝出来。而夫人也并未有让他去叫世子的意思,径自上了马车便吩咐启程。 庄远就是再傻,也看出了里面的不对劲。帘子落下后,他将缰绳扔给旁边的侍从,赶忙往院里跑。 戚少麟转头瞧了眼寝屋的方向,问他:“夫人呢?” 庄远答道:“夫人已经乘着马车去秦府了。” 戚少麟身形一怔,皱着眉问道:“准备的东西搬上车没?” “给秦将军的礼都在夫人车上。” 戚少麟神色稍霁,继而语气急躁道:“备马。” 他那岳父本就对他心存芥蒂,就连同意他们的婚事都勉强,若在这样重要的日子他还出了差错,他以后还如何能踏入秦家的门。 思及此,他不禁觉得委屈,这些事阿玥都心知肚明,她这样做分明就是不顾他的死活。成亲不过才几日,她便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嫌弃自己,日子久了,他在她心上又还有何地位? 他匆遽地阔步出府,跨上马抄了一条近路朝秦府去。 马车速度缓慢,他抵达秦府前的路口时,秦玥一行人正远远驶来。 车夫见到他,连忙停下车,“世子。” 戚少麟略一颔首,随即下马走到车前,稍作迟疑后撩起一角帘子,“阿玥。” 不过才隔了一晚,乍然见到车里那张清丽的面容,他心中倾动,霎时不想再挺那口气了。他轻声问道:“让我陪着你吧,否则岳父该担心了。” 秦玥端坐在内,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俄而点了点头。 戚少麟如释重负,踏上车坐在她身旁,忐忑地想着待会儿见到岳父后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讨他欢心。 马车继续行驶了一会儿,在秦府门口停下。两人一进门,便看到秦常锋在院里踟蹰,似乎是在等他们。 许久未见女儿,他肃穆的脸上少有露出几分笑意,“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秦玥唇边也挂着笑,“天气热了,早上也睡不长,就想着早些出门。” 他们二人父慈女孝,寒暄过几句后,戚少麟才寻了空对岳父问了一声安:“岳父。” 对上他,秦常锋不似面对女儿那般和颜悦色,冷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戚少麟并不气馁,从庄远手上接过一个盒子,递到岳父面前道:“前几日偶然寻到几本稀有的兵书拳法,我知道您喜欢,特意送来给您消遣。” “嗯。”秦常锋脸色缓和少许,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女婿,开口问他:“听说你功夫不错,我也许久没与人过招了,你陪我练练。” 戚少麟觑了一眼秦玥,极为有礼道:“岳父身体还未大好,少麟不敢冒犯。” 秦常锋是个武夫,不喜这些文绉绉的做派,直言道:“你也受过伤,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 “那少麟恭敬不如从命了。” 戚少麟的身手秦玥是知道的,父亲被关押了这么多年,又大病初愈,与他过招定会落下风。拳脚无眼,无论伤了哪方她都不愿,趁父亲调整的功夫,她在戚少麟耳边小声道:“你别太当真了,点到为止,当心伤了父亲。” 这还是今日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戚少麟握了握她的手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日头渐大,秦玥便到廊下去观看,走时留下一句:“你自己也小心。” 说罢,她提裙缓步走开,远远看着他们切磋。 院中,两道高挺的身影交手比量,或是劲拳如风,或是踢腿似箭。秦玥虽不懂得功夫,但也能看得出戚少麟一招一式都收着力,避开了父亲所有的弱处。 秦常锋自然也知晓,过了几招后便停下,沉声对他道:“尽管出手,我还没老到需要你让的份上。” 戚少麟于是便多使了几分力,与他不相上下地过招。 一番酣畅淋漓地比试过后,两人同时收手。 秦常锋眼含赞许道:“的确不错。” 得到了岳父的称许,戚少麟心下自得,表面仍是语气谦恭道:“岳父过奖了。” 在他沾沾自喜之时,岳父口中的话当即给他泼了一盆冷,“估计也就萧洵能与你比上一比,那小子虽然年纪小,可天赋极高,是少见的练武之才,只可惜是生在古禹。” 比起夸他那句,秦常锋对萧洵的喜爱更是溢于言表。在古禹的初期,皇室之人想要他为己所用,所以对他的看管还不算严苛。萧洵就时常来磨他指教武功,相处久了,不免生出些许师徒情谊。 戚少麟神色从容道:“以后若有机会,少麟再向洵王讨教一二。” “都在京城,总有机会的。” *** 在秦府待了整整一日,待到用过晚膳,他们才乘着马车往回赶。 秦玥换上早先那副冷淡的神情,看向车窗外,仍在生他的气。 戚少麟坐近一些,如同之前每一次,率先软着嗓音认错:“阿玥,是我错了,你别再生我气了。” 秦玥这才望回他,问道:“你哪里错了?” 戚少麟见她有松动的迹象,不算情愿地道:“我不该扔了萧洵的东西。” 恍然间,他仿佛又变成了最初那个对她撒娇卖乖,不讲道理的阿野。秦玥眸色柔和,像一个耐心的先生,指出他的错:“戚少麟,你错不在此。” “如果你当真不喜欢萧洵送的东西,大可以和我说,而不是擅自做决定,将它扔了。你这样做,和从前又有什么区别,何曾尊重过我?” 戚少麟最怕她旧事重提,开口解释道:“我绝不是那样想的。” “无论你怎么想,你都那样做了。就像今日,我不顾及你的感受,独自一人回去,你难道就不会气恼?” 戚少麟沉默片刻,“我只会难过,不会生你的气。” “你!”见他油盐不进,秦玥愤愤地扭过头,不欲再与他交谈。 两家离得不远,没过多久,马车就停顿在侯府门口。 秦玥拂开他想要牵自己的手,兀自下车回了院里,而戚少麟则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庄远等人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幽静的院中只听得见两人错落不齐的脚步声。 秦玥闷气走了良久,身后才传来他妥协的话语,“匕首已经扔了,值多少钱,大不了我赔给萧洵就是。” 已到了寝屋门前,夜色潇潇,戚少麟的话音平添了几分寂寥。 秦玥不为所动,滞住脚步对他道:“既然你不会生气,那什么时候找回匕首,你再进屋睡。” 经此一事,她十分认同那日殷如侨对自己说的一番话,世间男子惯会表里不一,戚少麟更是如此。若她一再忍让,以后恐怕只会让他变本加厉。 她说完就要进屋,戚少麟伸手拉住她的手,艰涩开口道:“阿玥,是不是在你心里,萧洵那把匕首都比我重要?” 秦玥抬头,面色平静:“戚少麟,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如果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就算没有萧洵,你也会因为别人做出这些事。” 言尽于此,她迈步进屋,而后紧紧关上了门。 这一晚,戚少麟在书房中没有再睡着。他和衣躺下,耳畔萦绕着秦玥说过的话。 是啊,他和阿玥已经是夫妻,他为何要一直沉溺于这种患得患失的惶恐中? 可他愈是这样想,这股不安之情愈甚。 阿玥嫁给他,究竟是因为是因为喜欢,还是最后他舍身相救的感动? 除了那次中药,她从未对自己说过喜欢。即便他们已经成亲,亲密无间,她却只是承受,不曾主动索取。他原本觉得只要有她在自己身边就足够,可欲壑难填,他想要她的人,她的心,她完完整整属于自己。 然而他的这点期求之举,无疑是将阿玥推得更远了。 榻边空荡荡的,他盯着房梁上的花雕,睁眼至天明。 *** 庄远一大早进屋时,世子已经起身,满脸倦怠地坐在榻边。 他将梳洗的热水放在一旁,道:“世子,先洗把脸吧。” 戚少麟看了一眼空寥的书房,开口问道:“夫人起来了吗?” “已经起了。”庄远回他。犹豫了一阵,他还是道:“世子,不如还是想办法哄夫人开心吧,您总不能一直睡在书房,身子要紧。” 戚少麟抚了抚冷硬的床沿,敛眸半晌后询问道:“那把匕首在哪儿?还能不能找到?” 庄远怔了脸色,为难道:“恐怕已经找不到了。”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两日见世子和夫人之间的龃龉,庄远隐约猜到和那把匕首有关。当初世子将匕首丢给他时,只说让他处理干净,他看那把匕首精致,就送给了院里亲近的人。昨晚他仔细去问过了,那人私下好赌,已经将那把匕首输掉了。京城人来人往,又如何能找得到。 戚少麟似是下定了决心,“你尽管派人出去找,两日内一定要找到。若是找不到,就想办法做一把一模一样的。” 他再也无法忍受被秦玥冷落的日子了,多一日也不行。 那把匕首款式独一无二,哪里是说做就能做得一模一样的?庄远虽然犯难,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是,属下这就去办。” 作者有话说: 这个小故事怎么写了那么久,头疼,下章一定写完
第107章 、番外5 为找这把已经消失不见的匕首,庄远可是吃了大苦,翻尽了京城中的赌坊不说,连当铺也几乎都打探了个遍。好在侯府的人办事得力,在京城中也人脉颇广,虽历经千幸,第三日傍晚时,他总算在一家当铺中找到了匕首。 这几日闷热不已,他跑前跑后,一身衣裳都寒湿了几层,忙不迭将匕首带回侯府交差。 世子朝中事忙,等到入夜,他才回院。 连着几夜没歇息好,戚少麟脸色犹如乌云密布的天般阴沉,直到见到送到眼前的匕首后,才展露霁色。 他摩挲着匕首上的花式,喜怒不辨道:“下去歇着吧,这几日不用来当值,有事交给丁擎宇。” 庄远难得受此厚待,欢畅地领命:“多谢世子。” 一声惊雷随着他的话音响起,突兀在宽敞的书房中。 戚少麟神色又暗了下去,他缓缓站起身,踩着闷雷声朝屋外走去。踏出书房,凉风扑面而来,他沿着长廊阔步而去,不消多时便到了寝屋门口。 屋内烛火明洁,与外面晦明变幻的夜色宛如两个天地。 秦玥已经沐浴过,青丝散下,披着一件外衫坐在榻上看医书。伴着雷声,她神情涣然,页上的字也不知看到了第几行。 出神之际,惜云一声问礼打断了她的思绪:“世子。” 秦玥从书中抬起目光,柔和的视线望向步步走近的人,最后落在他右手握住的匕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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